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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養靈魂之地》

(1)

「帝統,這裏就是你的新住處。我可憐的外孫,外婆會好好庝你的,連你母親的份。」說着和善的話語的中年貴婦,用她那精心打理的纖長手指撫上小孩的面頰,指甲劃過臉龐的力度令小孩感到不舒服。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貴婦,她那雙眼眸發出的冷漠與她的笑容格格不入。

因為小孩感受過父母親真摯的笑容,所以他懂得分辨。

×××××

(2)

H曆前2年。

那一年帝統將近十六歲,來到他母親,言之葉黨黨魁東方天乙統女,有栖川的老家已十年有多。那是一個抓着古舊腐朽傳統不放的顯赫財閥,即使在世界大戰造成的全球經濟不穩定和國內的政治鬥爭中失去了約干的政經本錢,這種程度倘不足以擊垮有栖川家族。正因如此,乙統女才選擇這個地方做為帝統成長的地方。

即便這並不是帝統想要的生活。

儘管是孩提時代依稀的記憶,自由的因子早已深刻的烙在帝統的腦海深處。有栖川家局促的生活環境,只讓帝統透不過氣來。

有些事情,帝統了然於心,因此他選擇不再期待。乙統女為了避免政治的漩渦捲上帝統才將他寄養在娘家,甚至這麼多年來忍心不見帝統一面,以換取帝統確實的安全。帝統曾希望有一個質問他的母親的機會,跟她說他寧願選擇過危險的人生,也要守在重要的人的身邊。只是在無期的等待中,帝統嚐到機率一步步趨近零的無奈。

§ § §

每年有栖川家族都會為帝統辦一個盛大的生日會,這年也不例外。帝統甫一踏出學校大樓,就看到有栖川家的轎車泊在校園門外。倘若帝統繼續往外走,轎車裏的司機很快就會發現帝統,跑出來半迎半迫着少爺上車回府準備宴會。雖然對司機大叔感到些微的抱歉,但帝統還是在一瞬間選擇退回大樓裏,穿過球場,從體育學會附近的後門離開校園。

帝統其實知道自己逃避不了多久,三個小時,不,也許約莫兩個小時,他就得自行回去,不然司機大叔會因為他丟了工作。可是連這一點點的反抗都不做的話,他會更厭棄自己。

漫無目的地走到河堤旁,帝統照舊光顧一間舊式零食小店。一邊和看店的老婆婆閒談着她的孫兒近日剛學會走兩步路、還有孫女帶着小盆栽嚷着婆婆教她栽種的方法等等的日常事,一邊撕開冰棒的包裝袋,飛快的吃掉涼透心的冰棒。烈日當空,即使簷蓬遮去七月的大太陽直接的攻擊,由地面反射的熱力也不是開玩笑的迫人。帝統將最後一口冰吞進肚裏,手指翻過木條的瞬間他感到血腋湧往大腦,不是因為悶熱的天氣,而是他渴求的抓住命運的剎那快感。

『下次再接再厲』

帝統身子靠後,呼了一口氣,右手輕彈,將木條拋進店子旁邊垃圾桶裏。他把零錢放在老婆婆的收銀機前,又從冰箱抽了一支冰棒,準備要再接再厲。

就在帝統拆開包裝紙的一刻,他瞄到連接河邊兩旁的橋上有一個搖搖欲墜的身影。帝統沒有細想,趕緊衝到橋上喝住那個人影道:「先生別衝動!」

那個站在橋的石欄上的年輕男子,被帝統嚇了一跳,腳下重心一恍,下半身向橋外滑去。帝統縱身一躍抓住年輕男子的左邊手臂,男子側身被拖回石欄內,趴倒在橋上,戴着的圓框眼鏡亦飛脫落地。

「爬往高處和自殺無關啦!」男子爬起拾回眼鏡,大聲喊到。

§ § §

這個年輕男子的名字有點長,帝統問了一遍,只記住姓氏中有一個「森」字,姑且稱他做森先生。森先生為了答謝帝統的見義勇為,遂請他吃刨冰。正常人的腸胃大抵受不了一時吃下這麼多冰品,但帝統是一個例外。二人坐在零食小店門外納涼,有的沒的閒聊起來。

森先生看上去比帝統年長五、六歲,言談之間帝統得知森先生是大阪人,趁着大學放暑假期間來東都遊玩幾天。他聞說這附近有一間甜品店的招牌布丁很好吃,剛才沿石橋望向河的盡頭處有一塊牌匾就好像寫上那間甜品店的名稱,他想着站在高一點的地方可以看得清楚一點,卻沒想過在其他人的眼裏看來這就像是投河的失意人。

「雖然此刻的我是有點迷失方向,也不至於要輕生啦。」森先生咬着蜜瓜刨冰冰碎邊說道,「吶,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將來是怎樣?」

帝統還沒來得及消化問題,森先生自顧自續道︰「自己描繪出來的將來,總比別人替你想的來得順心吧?」

「你說的沒錯,」帝統想了想今晚生日宴會上將會在場和不會在場的人,「那班所謂的大人就是將自己做得到的和做不到的都強加在孩子身上,他們以為小孩的人生是用來圓滿自己人生的工具,多荒謬。」

「嗯嗯,有怒氣很好,拿出本事給他們好看!」

「沒錯!森先生!拿出本事給他們好看!」

「不是森,是OO森,」森先生糾正帝統,帝統虛應了一下,並不打算真記着。「還有,我試過拿出我的本事但失敗了。」

「……」

森先生抬起左手,指縫間滲出那許陽光。他向無言的帝統報以一笑,「所以我還在找新的方向。總不能所有事情都一帆風順,對吧?」森先生又舀一匙冰送進口裏,跳回一開初的話題:「話說剛才我沒讓你講你的將來,能說來聽聽嗎?」

森先生只是一個比較樂天的普通人。帝統和他一個小時前還不認識彼此,他亦相信一個小時後二人將再無交集。可是正因為他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經歷卻好像有些許共通之處,帝統平日沒法說出的想法,找到一扇窗口。

「森先生。」

「OO森才對。」

「我還沒有想過將來要怎樣過,但我想要自由。我理性地告訴自己,只要我再年長一點,應該就能擁有自由了吧。今天我剛滿十六歲了,但想要的東西好像還離我很遠。我的心不滿足於現狀。明明這刻的我還沒有足夠的籌碼去爭取自由啊。這般的自我矛盾,很奇怪嗎?」

森先生以問題回應提問:「現在不去找尋得到的方法,那要等到什麼時機?」

「時機嗎……也許是法定無需再依靠別人的年紀?」

「你知道每一天都有對應的誕生花嗎?」森先生突然跳開話題,「我挺喜歡植物,之前試過在家裏種些小蕃茄來吃。前陣子我才看過《花草百科——你所不知道的1000件事》這本書,也蠻有趣的。今天是七月七日吧,我記得這天的誕生花是水芥子,花語是『滋養』。」

森先生望向帝統,續說:「去找一個能讓自己的靈魂滋養的地方吧。你的心是獨立的,因此你的身體才能獨立。既然你的心已經告訴你,你根本也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帝統若有所思地說:「要連將來也作為賭本嗎…」

「也可以這樣說吧?」森先生這才發現這少年挺喜歡用賭博一類的字眼。

「果然如此,想想也令人興奮!謝謝你!」帝統放下刨冰碗,裏面的刨冰早已吃個清光,只剩下一點混和檸檬黃的融冰。

「有緣再會!」

「好,有緣再見!」

×××××

(3)

H曆4年。

七月初澀谷某公園正舉辦全國美食展,帝統在其中一個擺攤的食店找了個兼職,心想有日薪還包兩餐,這個月份的賭本和膳食就能一次過解決掉。

這天剛好周末,人流極多,帝統忙碌大半天,終於在接近黃昏的時候和同事們接更,拿着一點吃的在公園內找一個沒人的樹蔭下用餐。但當帝統走到大樹前,才發現有一個眼熟的人影坐在樹後。

「你是……大阪隊那位……?」
「你是澀谷隊的……?」

坐在樹後的正是盧笙。他說他是特意來這個美食展,打算一口氣嚐嚐平時鮮有機會試到的各地美食。他瞞着兩個多管閒事的隊友來東都,盡情享受這個短暫的單獨假日。

「嫌他們麻煩?」

「應該說如果他們不是每次都是討酒喝的話,多見面倒是很樂意的……最好能偶而在我家裏喝通宵隔天幫忙執拾凌亂的大廳……」盧笙雙手扶額,看似回想起什麼煩心的事,「你知道嗎?他倆昨晚又私自跑來我家喝酒,今天我就是打掃完才來這裏……」

帝統笑着安慰盧笙道:「聽上去你們的關係很好嘛。你的家正好是和朋友相聚的落腳點,不就是『家』的真意嗎?」帝統摸了摸鼻,續說:「我和幻太郎也常常有事沒事都往亂數的工作室閒坐,那裏就是我現在的家。」

盧笙看着眼前的年輕人,無法估算他曾經歷怎樣艱難的過去,但相信這刻的他不需獨自堅持。「的確如此呢。現在的你看上去很自豪,可以感受到你們三人之間的牽絆,這成就了更好的你。」

「謝謝你……」帝統想正式點向盧笙道謝,才想起一個基本的問題,「盧笙,不介意我問個問題嗎?你的姓氏怎麼讀?」

「沒事兒,讀音 Tsutsujimori(躑躅森),躑躅森盧笙。有栖川帝統,幸會。」盧笙遞出右手,等待帝統回握,但見帝統沉思不作反應。

「……森先生」

「不是森,是躑躅森才……!」

二人相視而笑。

盧笙試着回憶當中的細節,說道:「所以你的生日很快就到,對吧?果真相請不如偶遇,你還吃得下的話,要不我們逛一遍這裏的攤位,有什麼想吃的,我請客。」

「你是神嗎?躑躅森盧笙先生,謝謝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