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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triots Day





成為警察是布雷德利生命中最糟糕的決定,但也是最好的決定。


工作中接觸的黑暗和現實的無奈讓還是青年的他就輕微躁鬱,幼時父親的死或多或少也有影響,而布雷德利清楚知道他暫時沒能力擺脫這些,但在此之前他可以選擇變成一個強大的人。

他就這樣在雙親離去的世界獨自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說獨自不太精確,他有一個相當關心他、愛他的教父,但彼得也是個大忙人,所以在布雷德利成為警察後,他們只能努力維持在彼此的生日月份還有聖誕假期至少見上一次面的習慣。

而他人生的插曲就發生在無法與彼得碰面的那幾個月份裡。布雷德利的身手在他們那屆警官中算得上數一數二,然而單槍匹馬遇到犯罪集團這種不幸到極點的事偶爾會發生。而布雷德利知道自己的機遇一直算不上好,所以當他摀住手臂上鮮血直流的刀傷,聽到支援的警車鳴笛聲在一個街區遠時,他心中有很小的一部分慶幸自己還沒被這個世界放棄。

被送到最近的綜合型醫院時,布雷德利手臂的血差不多止住了,但依舊痛的要命。當晚急診科的醫生看起來脾氣不太好,他審視布雷德利的傷口,迅速告知他需要剪開他的制服袖子,當下布雷德利不知何故一口氣都不敢喘,可能是因為這位年輕醫生看起來很兇,而最好別惹現場最有可能救自己的人是常識。

醫生用生理食鹽水為他清理傷口,那讓布雷德利痛得罵出髒話

「你看起來像從戰場上回來」
醫生不客氣地說,布雷德利不確定這人是否想藉此幫他分心,但這無疑不是個很好的方式。他聽見自己勉強解釋那些多半不是自己的血,那名醫生只是冷靜地說他知道,不然布雷德利肯定沒辦法坐在這乖乖讓他檢查傷口。

顯然這家醫院的急診室裡不管傷患還是醫生火氣都很大,布雷德利別過頭,心想不要再搭話對他們肯定都好,而局部麻醉適時緩解了他此刻的痛苦。

布雷德利可以說很幸運也很不幸,幸運的是,當晚的急診室他是最嚴重的一位傷患,所以那位醫生有足夠多的時間將他的傷口處理到最好,悲慘的是,布雷德利可能有好一陣子得待在內勤,因為、那該死的傷一時半刻好不了。

「別難過,女人都喜歡有疤的男人」
傷口縫合完畢後,那名醫生試圖安慰道。布雷德利看向他,想用僅存的體力嘲諷對方那是什麼老土過時的發言,但在看到那雙不再豎著眉毛的綠色眼睛後他只說了『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但真相是他很少覺得好過,可能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只是對於這件事感受是否深刻而已。

可是在他受傷後的一段日子⋯⋯或者該說他和脫下口罩還有醫師袍的傑克在一起的那幾年,確實是他活在這個世界上以來最好的幾年。


「你也喜歡有疤痕的人?寶貝」
「閉嘴,布雷德蕭」
在他們都不用上班出勤的共同假日,他們多半是這樣度過的,待在床或沙發上,布雷德利會把傑克壓在身下或抱在懷裡,然後笑著親吻對方。即使每次他們都會做到大汗淋漓,身上滿是汗水還有體液,黏膩不舒服到了極點,他們還是喜歡抱著彼此。而傑克不會在這種時候推開他,畢竟那時他除了咒罵通常沒什麼力氣了。

布雷德利還喜歡把臉埋進對方的頸窩,那裡總是有讓他安心的氣味。寒冷的時候傑克的手會伸進棕色的捲髮裡輕柔的撫摸,更多時候他會佯裝不耐地把他拉開,有時是因為布雷德利太重了、或者他覺得害羞了。

現在想起來那是一段很珍貴的日子,儘管他們都很忙,但總是努力抽出時間待在一起。不管是窩在家或像所有普通的情侶及家庭那樣,牽著手到他們喜歡的、座落在轉角或城市公園外圍的餐廳,聊著工作或毫不相干的事,並從未感到無聊和不耐煩。

這些都很好,好到不像真實世界該有的事情。

直到一次執勤時,一顆劃過布雷德利臉頰的子彈把他嚇壞了,即使那是他在警察生涯受過的傷中算得上輕微的,但那顆子彈讓他想起過去他受傷的時候,他的身邊除了教父之外沒有任何同等重要的人存在。

那顆子彈輕易改變了一切,他顫抖著跟傑克說,他沒有辦法再和他在一塊了。對方一開始覺得他莫名其妙,幾天後他意識到,布雷德利是認真的。

傑克沒有對他惡言相向,但他看布雷德利的眼神變得很可怕,他在離開的那天終於說了一句算得上罵人的話,而布雷德利覺得傑克說得其實沒錯。

「真不敢相信我愛上你這種人」

傑克願意發洩怒火卻完全沒讓布雷德利感覺比較好,但隨著他資歷的增長,案件的數量和複雜度填補了他無暇思考的那塊空缺。


這也沒什麼,就只是回到以前的日子而已,布雷德利這麼欺騙自己。


可惜前陣子布雷德利和其他警隊起了衝突,而長官不得不暫時把他降級。布雷德利無法負責重大案件,沒有事情讓他忙,他就得處理他自己、還有被他搞砸很久的所有東西。

他不確定這些事情會不會像食物那樣有個有效期限,但對他來說他該面對的那些東西恐怕都過期很久、腐爛得差不多了。

他盯著日曆,討厭自己只要一看到上頭的數字,就立刻計算得出他和傑克分開多久,而他們分手的前幾天,他發現自己變得非常非常怕死。

儘管彼得在那之後一直告訴他,這永遠不表示他是一個懦弱的人,但他應該跟傑克說清楚,可是布雷德利不敢。


長官的電話總算拯救了他一次,他被通知在明天負責擔任這次波士頓馬拉松比賽終點線的維安警察,基本上只要揮手和微笑。他的上司警告他安分點,只要他撐過這一次就可以回到以前的崗位,於是布雷德利只能在清晨時認命地在深藍色制服外,套上他一直覺得蠢到不行的螢光色背心。


然而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在國際選手衝過終點線,群眾為各自參賽的親友加油鼓譟之間,離終點線幾公尺處的觀眾席爆炸了。布雷德利震驚地盯著瞬間被煙塵席捲的街道,多年來培養的專業素養接管了大腦,他無視了前天為了抓某個白癡毒蟲而還沒消腫的膝蓋傳來的疼痛,飛快地衝進那塊瀰漫的煙霧裡。誰能想到有人會在這種活動做這麼殘忍的事?他聽見哭聲還有哀嚎,他確定自己踩到的那些濃稠液體絕對不是水,但他不能再繼續想這些,他只是憑藉著本能,發瘋似地透過對講機下達命令。而第二波爆炸隨後而來,布雷德利反射性地蹲低身體,卻還是因為炸彈的震波倒在地上翻滾,他迅速地爬起來,往第二個事發處跑,他看著每一張驚惶又恐懼的臉,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刻,他為那些人通通都不是傑克而慶幸,下一秒他就又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他攙扶起任何能走動的人,指揮其他嚇到失神的同僚。

馬拉松爆炸案瞬間弄得全城皆知,在確認只有兩顆炸彈後,布雷德利確實鬆了口氣,但他還是看見了那個永遠躺在街道上的年輕生命。他在那已經被蓋上白布的軀體旁佔了很久,直到煙霧散去、陽光重新打在他臉上,他想起他是警察,他感到悲傷的時間不能和在場的人相同,不然穿在身上的制服還有什麼意義?

整起案件在聯邦調查局探員判定了炸彈材質後上升為恐怖攻擊,布雷德利奔波了一天,早就筋疲力盡,但還有更急迫的事,他來到醫院訪問任何能說話的傷患,只為了更快地揪出兇手。

他的頭痛得要命、臉頰因為粉塵和煙灰變得油膩又骯髒,在問完整個樓層的傷者,他決定到櫃檯向護士要些能暫時讓他感到好些的藥物

「請問你們有沒有⋯⋯」
在他要到藥之前,他終於注意到有其他人站在櫃檯旁。傑克手上拿著病歷,用一種過份認真的神情盯、或者瞪他,恐怕他已經瞪了好一陣子,像遊魂般的布雷德利才終於發現他的存在。

「你需要什麼」
傑克冷靜地問他,布雷德利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終於說出了普拿疼三個字。
「我看你也需要一些阿茲海默症的藥物吧?啊、不過要有醫師願意給你處方箋就是了」
傑克冷笑著,布雷德利只是安靜地接過傑克給他的藥迅速地吞下去,他覺得該說點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
「你的膝蓋又是怎麼回事」
傑克用病歷板不客氣地敲他的右膝,惹得布雷德利『嗷』了一聲,如果他前男友現在才臨時決定開始報復他,他其實也不會有怨言,畢竟他們會分開很大一部分是他的錯。
「我⋯⋯我前天用膝蓋撞開別人的門,結果⋯⋯就腫起來了」
傑克盯著他,看起來越來越憤怒。布雷德利不確定,傑克是生氣到極點反而會眼泛淚光的類型,這點他一直記得。好吧,他記得所有的事,他只是、忽然就無法繼續了。

「你怎麼不乾脆用頭撞呢?反正那應該是你最不常用到的身體部位吧!」
「⋯⋯」
布雷德利尷尬地移開視線,像做錯事的孩子,他不知道該不該離開,但又想再多看傑克一會。對方看起來一直很好,那是布雷德利永遠無法做到的。
「跟我來」
大概是看他即使被罵也是一副愣頭愣腦的樣子,傑克把他帶到離傷患較遠的一個雜物間,他不客氣地把布雷德利按在一張小圓椅上,不意外在前男友坐上去時聽見金屬支架的微弱哀鳴。

「其實⋯⋯我、我得走了」
布雷德利忐忑地說,他又累又渴,但比待在這的大多數人都好得多,而聯邦調查局的探員有些問題非常需要他協助。

「等我幫你拿一個護膝,你就可以繼續去做你熱愛的蠢事,到時候要撞壞幾扇門隨便你」
布雷德利吞了口口水不敢回嘴,傑克的動作很快,還沒等布雷德利接過護膝他就更快地蹲下來替他擺弄,而布雷德利覺得他應該拒絕,但他的手馬上就被打掉了。

「傑克⋯⋯」
「不准那樣叫我」
「那⋯⋯我可以自己戴」但傑克只是低著頭頑固地要幫他把護膝穿上,布雷德利看著那頭金褐色的髮旋,不想讓自己在這個奇怪的空間哭出來。當布雷德利不知道怎麼處理痛苦時,他通常會找一些新的,他知道這方法很白癡,但起碼有用,於是他逼自己說出好幾年前就應該說的話。
「對不起」
「你很爛,布雷德蕭」
「我知道⋯⋯」
「而且你還是很蠢,擅長保護別人勝過照顧自己。字典裡愚蠢這個名詞應該新增一條解釋,那就是你的名字。」
「⋯⋯」
布雷德利抿緊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時候他的腦子真的不太管用。他看著傑克一直低著頭,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但從我今天在醫院看到你,並且發現原來你不是傷患時」
他聽見傑克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讓布雷德利能想像這句話是怎麼被說出來的,因為他自己也曾經這樣做過無數次。
「我確實鬆了一口氣」
傑克抬起頭,他的眼睛周圍只剩下淺淺的紅色,而布雷德利即使疲倦不堪也永遠認得出傑克傷心的樣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在此之前他都沒意識到先前握拳握得多緊,就只是怕自己做了任何傑克討厭的事,雖然布雷德利應該是傑克在這個空間最討厭的東西,可是現在暫時管不了這些了。

布雷德利把傑克緊緊抱進懷裡,傑克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擁他,但這樣正好,因為布雷德利在崩潰的邊緣待了一整天、或者好幾年。如果他突然得到一個擁抱,他猜自己可能會失去所有迫使他繼續行動的力氣。

他今天也嚇壞了,但他沒想過在分手幾年後,傑克也會和他做一樣的事,而他們本來可以有那麼多的時間⋯⋯不過他可以選擇不再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真的得走了」
布雷德利充滿歉意的說,傑克只是在他的懷裡點頭,示意他知道。布雷德利迅速拆下警方配發的防狼噴霧劑交給對方
「保護好自己⋯⋯我們還沒辦法確認嫌犯是誰,我不知道他、甚至他們可能在哪裡。」
「我不需要」
傑克推開他,他盯著布雷德利好一會,伸出手貼在他的臉上
「你才要照顧好自己」
「我⋯⋯」
「等結束之後,我們應該要談談」傑克又開始瞪他了,布雷德利只是乖順地點頭。然後傑克輕輕抱了他一下,隨即把他推出雜物間,但他記得傑克最後對他說


你要讓那些混蛋好看。(You’ll give them hell.)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