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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哥，」
一長兩短一長，藥研的指節在階旁阻擋土石的木板輕敲。並不大的聲音，地下倉庫裡卻清楚迴響。
「我拿食物過來了。」
他低聲說，謹慎確認過入口閉妥後連步下階。繞過木箱的障屏，單手被縛於木柱的兄長身姿便映入眼簾。
他將整頭天色的髮翻覆般垂著頭，削瘦的臉頰像靜止的畫作。腳下是為時過長而略顯歪斜的跪姿，褲管、衣擺和袖口都沾著地面的泥塵。名門的一振落得這般糟蹋，一般人究竟會露出怎樣惋惜的反應呢。藥研放開那抽離的想法，將微顫的唇一抿，走近兄長身邊。
「一期哥。」他放輕聲音喚道。
像回應他的喚聲般，眼前的長睫微動，被眼瞼包覆的燦爛眸色便透了出來。彷彿從薄藍的水平面初生的朝陽，在那之中逐漸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面前的青年帶著還無法把握視焦的朦朧表情，在確認自己的模樣後露出欣慰的微笑。
「……藥研。」

無論多少次。
藥研屏住呼吸，將手跨過一期一振的肩膀，用抱擁般的動作解開綁住手腕的結繩。
無論多少次，他都覺得自己能為那瞬間付出一切。



『是很簡單，很簡單的計算喔。如果說，從鍛冶的房間裡出現了二十五把****的刀的話，裡面有一把無論怎麼樣都會喜歡上藥研藤四郎。如果是藥研藤四郎的刀的話，三十把裡面有一把一定會喜歡上一期一振。一期一振的刀的話，兩百五十把裡面會有一把喜歡上藥研藤四郎吧。和相處、境遇或是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關係，就像是刀的素性，那樣子的東西喔。』



水，食物，空氣。人類維繫性命的需要條件。儘管刃士不喝水進食也不會為此喪命，軀體卻仍會為空腹與乾渴落入不絕的折磨。身為無魂之物卻被如此簡單的物質牽制，實在是個笑話。儘管這麼想藥研卻笑不出來，連嘴角都拉動不了。
需要更多的水。除了飲用以外，希望有足以清洗或擦拭身體的餘裕。但帶著打好的水桶過於注目，分趟攜帶又完全不足。如果用調藥的名義，盛滿－－

「藥研、……藥研？」
視界被忽地拉回眼前攤滿地圖、兵冊、風向記載與空白皮紙的長桌。被喚及的名字又重複了一次相同音列，藥研還不及眨眼，一聳肩迅速抬起頭。「啊，抱歉，說到哪了？」
「繞過棧道進軍，速度會不會快一些。」身邊的平野坐姿端正地接過話。他的身側一樣端坐的是前田，對面是厚與抑著幼虎的五虎退，正對面的兄長用有些憂心的表情往自己臉上看來。藥研佯裝無意地面向了下方。
「藥研，」溫和的喚聲。一期一振壓低上身，接近藥研俯面的高度。前胸的衣襟在桌面做出淺影，毫無缺陷的關懷者姿勢。「最近有些無法專注的樣子呢。你的工作比起兄弟們都來得多，戰術的討論偶爾不參加也沒有關係。人類的身體只要過分使用就會疲憊，別忘了這點。」
「啊……抱歉，讓大哥擔心了嗎？」藥研用左手揉了揉眼，苦笑著迴避那雙誠懇的眼睛。
「大家也都累了。」一期一振望向一旁將正坐的腿伸直的厚與小小打了個呵欠的五虎退，笑了笑。「今天就在這裡打住吧。出陣是三天後的事情，明天還有時間討論。」
兄弟們同時發出了驚訝的呼聲。道歉辯解、逞強堅持的兄弟們的話語，與兄長安撫的語音混雜在一起。藥研在那之中看著一期一振的側臉，覺得彷彿隔跨湖水望向水面的光波一般。
他明明沒有入過河湖，身陷過的不過是一片火海。


究竟從哪裡，究竟從哪裡開始出錯了呢。
絲線的經緯，歪斜的平面，對兄長的傾慕，對成年身姿的憧憬。想被認同，注意，喜愛，親近。想得到那個人特別的眼神、在眼前閃閃發光的一切。想比任何兄弟都更清楚地捕捉與確認。不過是那樣的想法而已。

爭取。獨占。忌妒。憤怒。呼吸困難。發熱。焦慮。失控。性慾。疼痛。渴望。自我厭惡。反嘔。渾身不對勁。一切最終都歸入那雙新生的金澄眼裡。


「這個，不是燭火所以靠近也不要緊。」
藥研說著，將發出淡黃光線的提燈放在泥地上，透出視覺性的暖意。一期一振垂著還不適應光線的眼，和緩了目色望著。
「……隨著時代，各式各樣的器物不斷在增加呢。」
「啊啊，是啊。」藥研將懷裡的布塊放下，撕下一角抵著飲用水的罐口沾溼，擦過對方因粗繩縛綁而微腫的腕處。一期一振仍望著那盞燈，將手掌攤在燈罩前方。
「完全不熱呢。像裝著半月的碎片一樣。」他低聲微笑著說。
嗓聲震動著夜的空間，震動著耳膜。當藥研清楚意識到自己的手如何動作之前已握緊了一期一振坦於薄光前的手。
「一期哥、」
他像缺乏換氣那樣眨著眼艱難地喊。那樣叫喚眼前的青年就會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像是化入海中的餘暉，溶解的焦糖。身體裡掌控一切情緒的神經都扭攪在一起，那使他整個人被柔軟的酸楚所侵蝕。
跟那些在水平面上的光條不同。
唯獨這個人是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