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包凝】止步於黎明前


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如既往的死寂。
記憶中總覺得應該是要有些熱鬧的,不論是明晃晃的燈光、亦或是鍵盤敲打的聲響、更甚只有微憨的呼吸聲也好,都比現在只有滴答聲響來的好。
我放下開門的鑰匙,一旁的日曆始終停在那天沒有撕去──或許我該做,但是真的沒有那個心情,又或著是淺意識還在頑強掙扎,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最近一直在思考著要不要離開這個城市,畢竟是因為他而留在這裡的……如今他走了,我也該走了,對這附近的一切事物太過熟捻,總有幾個太過觸景傷情的地方。
我沒有開燈,只是坐在沙發上,抬頭對著沒有光的燈發呆。
心底很沉很沉,就像一顆石頭沉甸甸地壓在上面一樣,然而眼淚卻始終流不出來,就這樣睜著乾枯的雙眼,承受著漸漸麻木的夜晚。
我想起以前總是抱怨加班多苦多難熬,人生不該只有工作該享受青春──然而我現在卻恨不得用工作塞滿每個空間,只求大腦不要再繼續該死的回想起每一個細枝末節。
都是成年人了,接受比逃避更有用,所以我很努力在適應這個過程。
我沒摘下項鍊,畢竟戒指本來就是我自己的、當初的承諾也是我給自己的,所以他一點都不需要負責、更不需要內疚,不然這只會讓我更難受。



手機裡和他的最後通聯紀錄是在一個月前。
一個月是很短的時間,所以我依舊忘不了和他的總總回憶,但床單上的氣味卻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
或許這跟我瘋狂洗床單有關吧,至少濃烈的洗衣精氣味會遮蓋我的嗅覺,讓我漸漸忘記記憶中這本該是誰的氣息。
分手後我換了洗髮精、沐浴乳、甚至連洗衣精的牌子都換了,畢竟常常笑他的代表動物屬狗,所以消除掉氣味是最該做的一件事。
但不知道為什麼,書房裡那掛在椅背上的紅色外套我始終沒碰,就這樣放著給它長了塵。
偶爾不自覺打開房門,我都會問自己為什麼,卻又始終想不透答案。
現在想想,或許這是一種警戒標誌,告誡我該關上門,不要浪費在無用的事物上而是該滾去睡覺才是。

**

遊戲專刊已經很少報導他的消息了。
畢竟也退役許久,他不像榮耀教科書一樣可以擔任技術指導,所以退役後他很自在的兩袖一嚕就嚷著要回老家,別人怎麼勸都沒用。
他在車站的時候,我特別的請了假,去送別他一程。
他一如既往地抱住了我,臉上笑嘻嘻的,好像前幾天我們之間的分手不復存在一樣。
我無法承擔這份距離──又或著說,早在很久以前我們的距離就一直在拉遠了,因為哪怕他睡在我的身旁,我仍沒有勇氣去擁抱他。
我記得溫暖的肢體交纏,甜到黏膩的鼻息,還有偶爾不受控制的幾個夜晚,火辣的記憶在大腦裡烙印,在在都告訴我,我就是這麼的喜歡這個人。
如今想來,從這份感情中變質的或許是我,畢竟他當時錯愕的表情是如此慌恐,抓著我的手臂質問的語氣是那麼的生氣,而我居然可以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厭倦躲在鏡頭下的每一刻,明明當初比任何人還想要保護他的人是我。
在自卑裡枯萎,在厭倦中凋零,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始終是我的虔誠,所以我放棄了自己。
曾在最混亂的時候我們緊緊相擁,然而最安穩的時候卻讓我疲乏地再也抱不緊這個人了。
我站在月台,看著火車漸漸駛離,直到消失在最遠處的地平線。
他笑著說愛我,永遠不變。
但我不信,畢竟時間是最能沖淡一切事物的存在。

***

我將屬於他的事物都鎖進了箱子──更正確地說,曾是我『收集的』。
不論是官方推出的周邊商品,又或者只是期刊雜誌報導的一角,更還有我們交往這幾年來的所有紀念品,我都曾緊緊收藏著不放,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現在我仍舊小心翼翼,只是箱子代替了我收納了愛情。
我沒有回到熟悉的場所,儘管分手的第三天後,我看見了熟悉至極的人站在我家門口。
「他什麼也沒說。」
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雖然沒抽菸,但身上的濃濃菸味似乎也顯示了他的擔憂,他接著開口:「但他不對勁。」
我沒有說話,喉嚨有些乾澀,只能站在門口和他乾瞪眼。
也許我還在驚訝曾熟悉的人反常安靜的舉動,又或著只是單純的作賊心虛而不敢承認,總而言之,沉默都是最好的選項。
他安靜地凝視著我,雖然現實並非遊戲,但畢竟也曾被譽為榮耀教科書,所以我還是像遊戲裡的怪物一樣,在他的眼神中漸漸失了防備。
「我無法和他家人相處……」
許久之後,我終於從喉嚨裡擠出自己的聲音,聲音苦澀的讓人發笑,卻也同時哭了出來。
人們都說愛情是最強大的情感,但我沒那麼堅強,否定的眼神多了,連帶自己也跟著蜷縮了。
只有他始終沒有,所以我不怪他,我怪的只有自己。
「沒事的。」
在那雙手覆蓋在我的頭上時,伴隨熟悉的菸味竄進鼻間,我終於閉上了眼,在紛擾的世界中,選擇了片刻安寧。

****

『如果你深愛我兒子,就和他分手吧。』
當我再次從凌晨醒來時,腦袋裡竄出的又是這句話。
熟悉的人口中說出的話語,比太多陌生的惡意還要令人害怕,就此成為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伸手摸了摸身旁,發現自己已經習慣身旁空蕩蕩的位置了。

*****

少了另外一人的家,其實還是有些不好適應。
早上刷牙的時候我偶爾會注意到身旁少了一個位置,還有衣櫃旁空蕩的空間,不再需要像個老媽子在後面收拾所有他造成的凌亂,也不需要再對著他的壞習慣發著牢騷,更不再有偶爾為之氣不過的爭吵──儘管如此,我卻發現即使所有外在的事物都變大了,似乎也同時把內心往內擠了。
『不要放棄我。』
還記得在火車月台時,他的語氣有多委屈,而交往這麼多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每當這麼一想,就挺討厭這樣折磨人也折磨自己的自己。

******

我終究還是沒離開這座城市,不光是因為他,而是有太多割捨放不下。
家人、好友、事業,人生有太多愛情以外的選項。
天秤任意失重是很危險的,所以我試著讓它重新回歸平衡──儘管中間的拿捏很維艱,但想想終歸比自我毀滅來的強。
然後時間久了,真的會淡化很多東西。
意識到這點時我還在回家的路上,剛跟一群好友聚完餐喝了點酒,臉頰火辣辣的燒,大腦也有點暈,但好歹還能走路,所以婉拒了她們叫的出租車。
「反正從這裡走回家才十分鐘,還能醒醒酒。」我笑著說。
然後她們都笑我省錢省成這樣,但其實我就只是想吹吹風而已。
走回家的我抬頭看著夜空,儘管被光害摧殘了不少,但還是能勉強看見幾顆倔強的星星依舊掛著,告訴地上的人們它們永遠不可能消失。
不會消失是事實,但也不能再靠近更多了。
於是我閉上了眼。

******

分手後的半年,我終於想起了那被我遺忘很久的日曆。
我在一個假日午後撕掉了它,厚厚一疊的,使我重新思考是不是丟掉還比較快──但想想這些都要錢,身為一個平凡的工作人,好像沒有那麼多揮霍的空間。
而此時手機一震一震的,再次顯示熟捻的文字和表情符號。
我始終沒有回覆他的短訊,但是也沒封鎖,就只是單純的這樣放著。
我嘗試著把這個情感轉化成友情,又或者是親情,不管怎樣都好。
而我想他也意識到了,不然以他的個性來說,這半年可不是短短的幾封短訊內容,更有可能的是直接打電話過來,嘰哩瓜啦的對我吐出那些我曾經無數次吐槽快耳朵長繭的話語。
這段期間我跌跌撞撞的學習接受,平靜地接受難過、接受寂寞,不管好的還是壞的感情,我都學著一一體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後,最終我承認這一切,也包括依然想他。
但我始終沒和他說,畢竟以一個前女友的身分開口實在太過彆扭,且分手時的場面還是難看的。
我徹底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可以做到談起他的話題可以真心的微笑,可以看到他的文字後平靜的關上手機,可以對著浴室裡不再成對的事物感到淡然。
只是那句『我愛你』卻依舊如鯁在喉──身份不對,感情也不對。

*******

我對夏天的印象,就是那耀眼至極的紅色。
火熱、耀眼、奔放,紅與白的色彩混雜在淚水之中,雖然有些看不清,但在明晃晃獎盃舉起那刻,我還是跟著眾人一起興奮的大叫。
那是榮耀,是我的夏天。
但自從分手沒再上線後,總覺得連這個界線似乎都模糊了許多,只剩下額頭上斗大的汗珠,告訴我夏季將近了。
我有些難受。

********

對於他的到來,我並沒有很意外。
畢竟門鎖我沒有換──我早該換的,但在關鍵時刻總是刻意忽略掉這點,也許是下意識給自己一條後路,又或者只是單純刻意的。
儘管如此,接到他的電話我多少還是有些震驚。
那一瞬間我是蒙的,只記得再說了幾個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的句子後掛斷電話,然後像個傻子般站在玄關等待。
我沒有細數時間,而是聆聽著走廊上每一個可能像是他的步伐,內心慌恐不已。
到來時他沒有按門鈴,而是直接用備份鑰匙開了門,就像他早算準了我在門口等他一樣。
開門後我們四目交接,那一瞬間我再次感覺到喉嚨有些發酸。
雖然這次我依舊還是開不了口,但他仍緊緊抱住了我。
他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只是多了些鬍渣看起來有些狼狽,且頭髮沒有我的打理後變回原本的亂糟糟,髮尾戳到臉龐有些癢,癢得讓視線模糊,讓我想起了那好幾個本該熟悉的夏天。
我問他為什麼選今天,他說今天是我們的交往紀念日。
我笑著說你才不會記得,於是他很坦誠地說是某葉大神的提議,聽說這樣似乎比較有浪漫。
「雖然我不知道老大說的浪漫,但我知道我喜歡妳。」
他說著,儘管身高差讓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蹭在髮絲上的下巴弄得我有點癢。
「我和家裡人說過了──這裡是我第二個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的。」
最後那幾個字恢復成我熟悉的神采,他用手捏了捏我的臉龐,而我被他弄得有些生氣,但淚水還是止不住往下掉,只能緊緊咬住下唇。
「下次再趕我走,我是真的會生氣喔。」
他笑嘻嘻的說,接著我被他揚起了下巴,他低頭在我的唇上輕咬了一口。
「不過扯平了,因為妳也喜歡我啊。」

*********

或許一開始我就堅持錯了方向,打從一開始就應該要將門鎖換了,然後再將把電話封鎖才對。
又更甚著早該搬回老家,不要去睹物思情,更不該習慣沉澱後所有冷靜下來的思緒。
平靜下來的時候我會理智的想,或許不是因為他的家人介入,而是我習慣埋著頭苦幹,寧可在感情終把自己傷得遍體麟傷,也捨不得他一絲委屈。
捨不得他和家人決裂,捨不得粉絲們對他的憧憬,捨不得一切我可以套用在他身上的美好未來。
就算傷了他,我也不曾感到後悔,畢竟我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如果不習慣說出口的話,那用寫的不就好了?」
站在廚房的他端出依舊煎的醜醜的荷包蛋,在我眉頭皺起來之前,他開口說道:「我這次真的受傷了。」
我沉默,看著他浮誇的噘起嘴,心想這又是跟誰學的?
「那你可以不要回覆嗎?」
「為什麼?」
「因為你的字很醜。」我悶悶地說。
他明顯呆愣了一下,隨後開心的笑了,說著每個人都覺得他的字很醜,就只有我沒老實過,這下總算是聽到我的真心話了。
接著他便對著我笑得一臉燦爛,而我被他看得雞皮疙瘩,正想說些什麼時,他突然湊過來抱住了我,溫暖的擁抱讓人沉淪,於是我安心地閉上了眼。

「那這樣呢?」
「恩,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