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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著白色小袖上襦及緋袴、戴著面遮布的審神者平靜地接過了時之政府交由自己的檔案夾。

  上頭以輕描淡寫又異常殘酷的字句告知隸屬海外分部的本丸們將由政府本部全數回收、審神者則各自返回家族或時空。
  相較於狐之助的垂頭喪氣、身旁近侍因驚異而差點將她的黑傘給握斷的過激狀態,少女的反應顯得格外平淡且無趣。

  一如當初就職般,就像顆落入水中也激不起絲毫漣漪的小石子。
  代表本部前來的監察官在見識過各式各樣的反應後,不禁感嘆著眼前的小姑娘還真是個始終如一的小傢伙。

  於是他「好心」地建議審神者或許可以考慮轉任來本部工作。
  ——結果當然是差點被怒不可遏的刀劍男士當場壓切之。

  「住手。」少女向明顯失控的近侍低喝道,「別添亂了。」這句則是對著刻意戲弄人的監察官說的。
  安分目送著他們離去的一文字則宗,在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聳了聳肩:「……難得這不是玩笑呢,真可惜。」
  
  1
  或許是在就任第一日便給眾刀們打了預防針的關係,所有人的反應並沒有出現最糟預想中的失控。

  雖然私下來找自己夜談或深夜喝茶的刀劍男士似乎變多了,不過一切都還在審神者能忍受的範圍中。
  ……偶爾還是會有些比較不受控的情況出現就是了。

  「主上——」在少女略帶嫌棄的目光中熟練地奉請上手中茶盞的鶴丸國永拉長了音開口道:「真的不考慮神隱這個方案嗎?」
  他當然知道對方比較想看狐之助執行這件事,明明自己比那隻狐狸好看多了唉。
  那過於兇殘又異想天開的發言令旁邊的一期一振滿臉不贊同地皺起了眉、沉聲喝道:「……鶴丸殿!」

  「我拒絕。」審神者捧著溫熱的茶杯,「這是你第九十九次提議這件事了,鶴丸國永。」
  「哎呀,還差個一次就湊滿百了呢。」第九十九次被拒絕的白髮青年笑彎了金眸,「不如就這樣一鼓作氣累積到第一百次吧?」

  「你當這是什麼集點活動嗎?」少女沒好氣地吐槽道,「好了,你的發言回合結束了,接下來換一期一振。」
  「知道了、知道了,主上真是無情——」

  「鶴丸殿。」
  「好好好,我閉嘴、閉嘴就是了,一期一振你的刀別總是這樣隨便出鞘啊。」

  於星月黯淡無光、連雞蛋花的香氣也變得蕭索的夜晚裡,坐在簷廊下的審神者專注且安靜地聆聽著刀劍男士的言語。

  縱使別離將近,她也一如既往。
  無情的讓人心寒,那份淡漠與平靜卻也令其釋懷。
  鶴丸國永這麼想著,而後將涼透了的茶湯一飲而盡。

  始終如一。
  ……還真是令自己感到厭煩的同時、又混雜遺憾與滿足的詞彙啊。
  
  2
  「真是無情的小姑娘呢。」一照面,三日月宗近便這麼說道,「親手賦予我們安穩的時光後,卻又逕自撒手不管。」
  「爺爺我過來前,今劍還罕見地發了頓脾氣呢。」

  「……」面對足以稱得上是指責與控訴的話語,審神者微微皺起眉頭、用著不解的語氣回應了:「那是來自本部的命令,既無法違抗也不可拒絕。」

  「是啊,確實是如此。」太刀點了點頭,「聽說有些審神者選擇抗命、甚至叛變加入了歷史修正主義者。」
  「若這是我們的願望,你當如何呢?」

  拿下了面遮布的少女眨了眨黑眸:「神明大人,也會許願嗎?」
  「哈哈哈哈哈……是啊。」三日月宗近朗聲大笑後便輕輕地說著:「即便是無悲無喜的神祇,在沾染上塵世的色彩後也會習得名為情感的壞習慣呢。」

  「那並非壞事或所謂的惡習。」她糾正道,「我無法理解你們的傷感、慍怒甚至是哀傷。」
  「我已經死了,而你們還活著。」

  「……」紺髮青年輕嘆了口氣,「小姑娘,這句話你沒對著鶴丸又說了一次吧?」
  「沒有,一期一振要我別再對鶴丸國永說這句話。」審神者老實地交代了。
  況且她還記得對方那時聽見這句話的反應,那種彷彿被刺傷的表情不適合出現在鶴丸國永的臉上。

  「……真是一點也不打算憐惜我們呢。」三日月宗近搖頭嘆息道,而後便不再言語。
  
  3
  審神者已經死了。

  這是無法撼動的事實,同時也是以鮮血書寫出的身分。
  嚴格來說,她是一名厲鬼,前所未見、以新死狀態作為厲鬼存在於世的幽魂。

  那些前塵往事在自己一躍而下的瞬間便已然終結,所以少女並沒有打算復仇甚至作祟。
  精神也好、情感也罷,全都隨著肉體的消亡而徹底死去。

  依舊存在於此的,只是逐步邁向毀滅的怨鬼之軀。

  所以當時之政府找上門時,她並未猶豫多久便答應擔任名為「審神者」的柴薪。
  雖然無法明白距離本部較近的自己為何被發配到海外分部,但少女還是前往就職了。

  因為外祖父母的關係,她對於台灣並不排斥。
  即便在老人家去世已久的如今,那些存在於過往的斑駁痕跡依然能勾起情緒的殘片於心中迴響。

   據歌仙兼定所說,那是名為鄉愁的美麗情感。
  然而鄉愁是否為真、美麗與否,對於審神者來說並沒有任何意義 。

  她不過遷移到了另一個棺柩之中,繼續凝望著日復一日的暮色。
  在殘陽如血的景色中,自己總會不由自主地顯露出當時的死狀、並再次感受到筋骨寸斷的痛楚。

  幸好她總是待在寢室中,也慶幸某次撞見這一幕的藥研藤四郎並未大驚小怪、也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那段期間經常有神刀來拜訪自己、而他們束手無策的模樣實在令審神者感到有些困擾就是了。

  老實說她也覺得時之政府的任命著實可笑,竟讓惡鬼擔任眾付喪神的召喚者與新主。
  靈力運作的原理那些少女不是很懂,但他們既然欣然接受這樣的自己、答應似乎也無妨。

  總歸是消散滅亡前的一點消遣,身處何方於死人而言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4
  晝伏夜出、非人類的審神者,幾乎不曾離開專屬於她的小別院中。
  非強制參加的會議一律缺席,該繳交的文書作業卻從來不曾少過、績效考核的評價竟也不低。

  若不是出陣及遠征報告需要由每個部隊的隊長親自書寫,恐怕連這點工作都會被她給搶去。
  這樣出色的主人令他們感到驕傲,卻也就這樣了。

  只因審神者與他們之間存在著無法跨越的橫溝、那是連嘗試觸碰與窺視都無法的遙遠距離。
  像幽暗深邃的水潭,又宛若靜靜注視窺看者的深淵。

  令人心安,卻也無比挫敗,最終學會了習慣成自然。

  足不出戶的少女,幾乎沒有在本丸留下任何痕跡,但他們卻無時無刻都會憶起她的存在。
  抹去現在、對過去緘默的審神者,明明強勢又蠻橫地劃出了界線,卻允許刀劍男士們定時來找她談話。

  雖然比起對話,更像是他們分享征戰見聞或生活日常而少女默默地傾聽、偶爾給予回應罷了。
  如同安靜無聲、但始終守望著自己,存在於無數個虛幻之夜裡的幽靈。

  「少看點奇怪的言情小說。」審神者毫不留情地吐槽著加州清光的詭異發言,「所謂的浪漫,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白日作夢。」
  「主上好過分!」

  「審神者說的很有道理呢。」
  「大和守安定你是站哪邊的!」
  「當然從始至終都是沖田君那一方的。」
  ……

  見他們吵著吵著又打了起來,習以為常的少女啜飲著由狐之助奉請的熱茶。
  
  5
  面對跪在自己面前的初始刀與初鍛短刀,審神者微偏著腦袋、困惑地問道:「為什麼連你們,都在哀求這件事呢?」

  實在無法明白這些高貴凜然、應當對凡人無感甚至不屑一顧的神明大人們為何會執著至此。
  這些日子以來,邀請或懇求自己接受神隱、前往神域的刀劍男士簡直數不勝數。

  「你們只是對於變動與未知感到不安。」審神者好心地解釋著,「我的存在,只是因為寄託、盛裝著你們所敘述的祕密和點滴才似乎變得特別且珍貴罷了。」
  「不是那樣——」山姥切國廣激動地抬起頭。

  「然而,那份你與夥伴共同創造並擁有的情感跟回憶,即便沒有我也依舊存在於你們心中。」
  「……」小夜左文字驀地一顫,而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我啊,之於這段堆疊累積的如今,不過是筆一般的存在。」審神者蹲下身,輕捧起短刀的臉龐:「親手描繪出線條、渲染上色彩的,是作為執筆者的你們。」
  「這段旅程不會因為失去了我而劃上句號,你們將邁向下個故事的起點。」

  少女黝黑的瞳眸倒映著粼粼水光,而她抬手拭去那一顆顆墜落的晨星:「……神明大人,也會流淚啊。」
  那是個大雨滂沱、連夜空也淚流不止的,最後夜晚。
  
  END
  「記住,是我捨棄了你們、拋下了這座本丸。」臨別前,審神者神色如常地說出了令在場所有人無言以對的道別話語:「——所以,厭惡我、扔下我、遺忘我吧。」
  語畢,撐著黑傘的少女邁開了步伐,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編號11205、其名為綻夏城的本丸,即刻起由本部執行休眠回收程序。」目送著她離去後,狐之助以冷酷且尖銳的聲調宣告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