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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三：弦夢 01 初燃

夜幕低垂，市區一隅的老舊大廈前，陰影層疊的小公園幽靜無聲。草叢高長，幾乎快將一座老涼亭掩沒。微風拂過，空氣中浮動著些微霉味與落葉腐朽的氣息。

此處，正是最近新興的靈異點「夜半歌唱聲的老涼亭」。

一段悠遠的歌聲飄出，如霧似夢，彷彿從某個遙遠的時空傳來。
那是一名紅色長髮的年輕男人，他正坐於涼亭之中獨自清唱著。

「貫徹我的歌聲 直到生命盡頭」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閃著烈焰般的紅光，三條辮子如鳳凰之尾垂落肩後，低沉渾厚的嗓音將幽靜的空氣劃開。專注於唱歌的他並未察覺，遠處正有三人靠近。


草叢高長的涼亭正前方有一條路燈半壞的陡長斜坡道，有三位女性肩並肩，或著該說是站在中央的女子被一左一右的女子挽著手臂向前推進。

「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這樣緊抓著我？」

被友人推著前行的她神色平靜，帶著青色的及腰黑髮綁成高馬尾，隨著兩側長劉海傾瀉而下，一身清爽的深藍色輕便服裝，但她的眼角眉梢藏不住疲憊。

「天命，不要這麼小氣嘛~」
「睦警官，見義勇為，渾身正氣，走前方猛鬼必退散。」

睦天命皺起眉頭，露出一絲無奈回應友人們的話語。
「是前警官，還有怕的話，幹嘛要來這種地方試膽？」

「生活壓力大，家裡老父親老母親唸不停，總是得找點樂子嘛~」
「夏夜鬼故事，不是正好可以紓壓嗎？快聽，有聲音！」
「欸、妳不要鬧啦……一定是我們自己的腳步聲啦……」

此時，坡道裡颳起一陣強風，拂動旁邊的路樹枝葉，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

啪——

突然一聲微響，類似細碎的高跟鞋聲混在風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哇！拜託你們別在我耳邊左右一起尖叫......」

睦天命被兩位友人們的雙聲道高聲尖叫驚到摀住耳朵，她為此感到頭痛，正欲開口斥責「怕成這樣乾脆回家吧」，但話還未出口，身後突然有什麼動靜。

「喂！你們幾個鬼鬼祟祟的在幹嘛？」

一名帶著張狂氣息的男人從草叢旁竄出，他穿著無袖兜帽，一頭橘髮亂翹，閃爍的街燈照亮了兩隻赤裸手臂的紅色刺青，這名陌生男人的雙眼充滿戒備。

女性友人們再次尖叫，同時躲到睦天命背後。

“哎......所以才放不下心跟過來，比起猛鬼，碰到壞人不是更可怕。”

雖然已經退職，但睦天命還是下意識地護住兩位友人，她迅速切換為工作模式，眼神銳利地回應陌生男人的質疑。

「這裡是所有市民自由通行的地方，難道不准人靠近了？你又是誰？屋主嗎？」
「那妳聽好本大爺我叫裂魔弦，簡單叫我小裂就行啦~我可不是屋主。」
「嗯，裂先生，我叫睦天命，陪兩名朋友來試膽，前方涼亭就是那個靈異點。」

相較於兩位友人聽到對方如此可愛的自稱詞後便陷入無語傻住，睦天命以前作為刑案部警官見過不少大風大浪，她仍打算佔據條理和眼前的男人辯論。

「哼哈哈~妳不是一般人。不過你身那兩個，這麼晚來這種地方，是腦袋不清楚還是心太大？」
「我也覺得，所以才陪同一起來。」

「睦警官！太過分了~」
「天命妳好過分！」

聽到警官一詞後，裂魔弦渾身散發出更加強烈的警戒心。

「喔~妳是警官？」
「是前警官喔，現在只是一名全職的街頭藝人呢。」
「表演魔術或特技之類的嗎？」
「真要說的話是彈唱，吉他或電子琴，嘛，特技的話—我會一點古箏。」

在幾人僵持不下時，斜坡道有人影邊唱著歌邊走下。
歌聲悠揚又低沉，猶如夜色中搖曳不定的火光。

「啊啊~阿浪，你唱歌唱到讓人以為鬧鬼啦！」
「呃，是嗎？」

「啊，不是女鬼是男鬼呀？」
「不是鬼是年下視覺系帥哥啦！」
「......我說妳們啊，太失禮了喔，還有不要抓我抓那麼緊。」

從前方走下來的是一名紅髮青年，服飾輕便得如文青風的大學生般。
睦天命朝著那名看著比自己年輕幾歲的青年搭話道。

「不好意思，能請問你剛唱得那首歌是？」
「嗯？啊，是我的母親創作的歌曲。」

「欸！是聆莫言小姐嗎？」
「呃？妳知道她？」

本來板著冷漠表情的紅髮青年在聽到母親名子後，瞪大了雙眼追問。

「啊不是的，我父母親年輕約會時常去某間餐廳，聽說聆小姐是那裡的駐唱呢，他們偶爾還會哼著那些聽過的歌曲，呃，回憶年輕的時光？」

「天命家父母感情還真好啊~」
「我以為警官世家更死板呢~」

看到睦天命笑談家中父母感情良好輕快的樣子，紅髮青年低垂下了眼睛。
也許是注意到對方情緒低落，睦天命改口提起別件事。

「真不好意思，總之，我也挺喜歡那首歌的曲調，但很可惜只知道前半部，以前還想著能知道完整的曲子就好了，聆小姐退隱後，沒留下太多資料。」

「是嗎......那麼，聆牙。」
「啊啊~誰叫這邊是所有市民自由通行的地方啦！」

「那個，我是浪巫謠，妳好。」
「你好，我是睦天命。」

浪巫謠以眼神示意裂魔弦不需要如此警戒，向著睦天命三人自我介紹。
接著他將話題引導至比起鬼故事，對歌曲更有興致的睦天命身上。

「睦小姐不介意的話，要聽聽完整的歌曲嗎？」
「欸！真的可以嗎？」
「沒關係，我能演奏給她的粉絲聽，母親一定也會很高興。」

浪巫謠語畢便邀請三人一起前往涼亭，俐落地轉身率先回到涼亭。

“真難得，那小子會主動邀請人？”
“不過警官啊......但是前警官應該沒問題吧~”

裂魔弦看著跟著浪巫謠一起行走的睦天命陷入沉思。

「算了~真有麻煩事，再找人處理就行了吧~」



在月夜下的涼亭內，浪巫謠他拿出愛用吉他彈唱。

低沉的聲音有著火焰般的激情，
歌唱的聲音有著秋風般的哀愁。

直至一曲終了前，無人打擾這首歌曲。

「貫徹我的歌聲 是活著的證明」
「響徹明晰而銳利 揮舞一刀與描繪著」
「幻化的新月 也無法填滿心靈」

「不斷嘶喊——」

直至一曲終了時，除了睦天命外，首次聽到如此歌聲的兩位女性聽眾已呆愣住。

「果然好厲害呢，這首曲子跟你的歌聲。」
「......我的歌聲嗎？」

看見睦天命帶著思索的神情，浪巫謠不經意地詢問起她。

「那麼，妳的歌聲，我也能聽聽看嗎？」
「嗯？我的？」
「妳也、常常到處演出，剛才聆牙擅自查了妳的首頁，對不起。」

「哼呵呵~那是公開的首頁喔，正在推廣加入追蹤呢，你能看看我很高興。」
「是嗎，我可以加、呃，幫忙推廣加入。」

看見第一眼印象明明給人帶著孤寂感的浪巫謠，現在卻帶著靦腆羞澀的笑容，睦天命不禁也跟著柔和地笑了起來。


「就連沉寂積累的雪 都能發出幽靜樂音」
「將你拉近側耳傾聽 那頃刻之間的奏鳴」

跟隨著浪巫謠的彈奏，睦天命閉起眼輕唱起歌曲。
隨著曲調彈奏，婉轉悅耳的聲音流響而出。

「哇喔~我第一次聽天命唱這首歌啊~」
「不過同一首歌感覺給人感覺差好多呢？」

在睦天命的兩位友人開始點評時，唱至中段後，浪巫謠渾厚的歌聲加入，讓原本清透美麗的曲調一轉，兩人的歌唱聲變得如同在舞台廝殺般激昂。

「上天所賜予的寶石 至今仍深深吸引我」」
「「超越絕望的希望」」」
「「慟哭著 破碎般的命運」」
「「貫徹我的歌聲 直到生命盡頭」」

兩人第一次的合聲歌唱，在誰也不讓誰的競爭中直至曲終。

「「Wo-O-Oh Wa-Oh~」」

在歌曲結束後幾分鐘，本來只是沉默觀察的裂魔弦，他的一聲擊掌打破了沉默。

「哼嗯~挺行的嗎，沒一下被我家阿浪甩開來。」
「謝謝稱讚，但果然浪先生你的歌聲很厲害。」

「不，妳才是，抱歉我突然加入。」
「不會，街頭表演也很多意外呢，不跨越過去可稱不上獨當一面。」

看著一直到坐在涼亭中都還對自己與裂魔弦帶著些許警戒的睦天命，現在已完全放下戒心，開心地享受起唱歌，純粹的和自己一同歌唱著。


浪巫謠瞇起了眼，看著她臉色微紅的姿態，愉快地撥弄了琴弦。


這份靜謐氛圍隨即被睦天命收納懷中的手機鬧鈴聲打破。
她又恢復為初見的那番沉穩溫柔中又帶點銳利的姿態。

「啊！時間到了喔，兩位。」

「欸~不是唱著正開心嗎？」
「天命，妳什麼時候設鬧鐘的呀？」

「已經是深夜了，妳們不是明天還要上班？」
「哇，跟老媽子似的。」
「有時都懷疑到底誰年紀才比較大啊......」

「......對不起，我剛才沒聽清楚呢？」

「「呃、我們立刻回去吧！」」


不放心三位女子獨行的浪巫謠，叫上裂魔弦一起送三人到睦天命的汽車停車處。臨走前，睦天命隨口向浪巫謠要了通訊軟體的聯絡方式。

「作為回禮，我之後傳個表演給你吧。」
「唔嗯，我會期待的，睦小姐......」


「那麼再見吧，浪先生。」


浪巫謠目送睦天命的黑色客車以比想像中更快的速度飆速離開。
她在睦天命一行人離去後，輕聲地唸著。


「若有緣，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