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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愉註解

秦徹也有脆弱的時候嗎？

答案是有的。

可他的脆弱從不彰顯，一直都是如海潮的暗流沉在水面下，透明的海，沒人知道底下多麼波濤洶湧。

他會痛、也會流血，可他也會自癒，紅的口子終究會在黑夜的庇護下開成嫩薄的玫瑰花瓣，只留下幾道淺淺的粉色血肉，在衣物的掩蓋下不見天日的沉睡在身體的某一處，在某些寂靜的夜晚叫囂著它們曾經存在過，提醒著他確實是受過傷的，側腰、肩頸、胸口，有時候他看著身上那些傷，他會笑，笑自己像瘋狗一樣的穿梭在槍林彈雨中是為了什麼。

他只是想找回當年那個將利刃親手送進他胸口的那個女孩。

傷口癒合了，他還是會疼，洗澡時熱水澆淋在身上，過燙的水溫刺激著新生的血肉，泛起細細密密的疼，又或是不合時宜的粗糙床單摩擦在粉嫩的皮肉上，升起一股令人戰慄的痛癢。

他用疼痛提醒自己活著、提醒自己活下去、提醒他要尋找，尋找那個眼底有星辰的女孩。

他穿梭在日夜裡，可在他看來，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是濃的化不開的夜色，他的人生似乎只剩這樣一種色彩了，似乎只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了。

他的人生好短，不過短短二十八個年頭，可他卻覺得走過了幾世紀這麼長，這條分開的紅海只有他一個人走，而他隨時會被立起的水牆給淹沒。

他曾經以為，他再也找不著了，找不著記憶裡在素馨花叢裡奔跑的女孩。

可是她卻以摧枯拉朽之勢風風火火的再次闖入他的世界裡。

他笑起來，又忍不住想哭，她已經不再記得他，而她恨他。

童話的開頭不總是美好，尤其是當主角是混世大魔王時，她看著他的眼阿，裡頭都是恨，再也找不著愛了。

他憤恨過，他埋怨過，最終只得在巨大而荒唐的故事劇情裡笑出來，原來人痛到極點是會笑的，到那時所有的痛都不算什麼了，只剩下滑稽的笑意，讓他笑的直不起身子，再來是漫天的悲傷漫了上來。

沒事的，他對自己說。她總有一天會想起來。

可是要多久的時間？十年？二十年？又或者是一輩子？他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如果不會好起來了呢？

那便恨吧，至少這樣他知道，她的心底有一個位置是他的，即使那被滔天的恨意給掩埋了，可他還是在，還是在她的心上成為一根刺。

開在心口的那一槍，是真的疼，可他卻釋懷的笑出來，她要他的命，¬而他悉數奉還給她了。

所幸命運待他不薄，她開始走入他的世界裡，而他的世界終於亮堂起來，可他太習慣黑暗了，他甚至惶恐起來，害怕這只是他因過度悲傷升起的幻覺。

她和他對著幹，也沒少罵他，他卻覺得這樣挺好，終於有活著的感覺了。

可真正感到活起來的時候，是一次他受了傷的時候。

白天裡他的自癒能力並不好，只得由得血汨汨的流，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想依靠點什麼，下意識的，他撥通她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很快就被接起來了，她沒好氣地問他大白天的她忙著打流浪體，他這個晝伏夜出的人不去睡覺發什麼瘋打給她。

他輕輕笑了笑，低低的說道，「……想聽一聽妳的聲音。」

有氣無力，伴隨著幾聲因疼痛倒抽的涼氣，她很快就意識過來，他出事了。

他不知道她流浪體打到一半，用經痛當藉口當了一回逃兵，也不知道她在臨空市區當了一回飆車族，或許被開了好幾張罰單。

當他從空白的意識裡回過神來，瞧見的是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眼淚流下的模樣。

她罵他白痴、罵他蠢，罵他不懂得保護自己，可替他處理傷口的動作卻是輕柔的，像是多一分力氣都怕用痛他。

他笑起來，輕輕的閉上眼睛，任由她在他的傷口上搗鼓，或許是見慣了他這個暗點老大總是強大的不可一世的模樣，她忍不住開口問他，「秦徹，你也有脆弱的時候嗎？當你感到脆弱的時候，你都在想些什麼？」

「妳問我當我脆弱的時候都在想什麼？」他緩慢的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失血過多的下場是雪白的視線，他瞧見了霧濛濛的她，低聲的笑開來。

「當我脆弱的時候，我會唸一唸妳的名字。」

他的人生是一本苦澀的書，而妳是他幾百多頁薄紙上為數不多的註腳，那些註腳是不甚清晰的鋼筆字跡，卻是他一生視如珍寶的歡愉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