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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洗禮名是伊曼努爾啊!伊曼努爾!*」 崔允躺在懲罰設施裡頭的床上,在因為放鬆而導致陷進昏昏欲睡之前,腦中突然推送給他尹華平當初跟警察胡謅的這句話。 那傢伙肯定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他翻了個身,頭頂白熾燈泡的光暈跟疲倦交織成搖搖晃晃的混亂,崔允的思緒也跟著纏繞成一團,順著黑色的髮絲蔓延,水珠從未乾的頭髮上垂下來,星星點點的沾在眼睫上。 尹華平就是個騙子。崔允咬牙切齒地想,惡狠狠地、用力的發疼,一下子醒了大半。同時間尹華平卻也是救世主——他早該明白的,指甲陷進掌心裡生疼——是光明與希望,是普羅米修斯偷來救贖的焰火,與我們同在的上帝。 可是尹華平為什麼不在崔允的身旁,又為什麼不留下來。尹華平是崔允的罪孽,是背上的荊棘條;是他的恩與惠,是銜回的橄欖枝。 崔允偏頭看著手腕上那些縱橫,總忍不住想去挑開那些舊有的傷口,結成的痂是妥協,痛楚遺留的血跟淚匯聚成鹹腥苦澀的海。而尹華平在水底遞出刀刃,崔允接過後毫不猶豫的往手腕上早就深淺不一的地方劃,暗紅混進幽深的藍,他終於能滿足的笑開。 “崔允。”尹華平喊他的名字。“別這麼做。” 他搖搖頭,不屬於尹華平的十字架在伸出的手上閃著柔和而聖潔的光,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在眼前一個個破裂消散。尹華平,尹華平。他想說話卻喊不出聲,東海的水腥澀濃稠,崔允突然就看不清他的臉了。 “請殺了我吧。” 崔允在浴缸裡頭驚醒。 他的制服吸滿了水,黏在身上厚重的不像話。他從水面下抬起頭,咳出一大口水,瀏海全都打濕了黏在額頭上,水珠從濕透的頭髮上滑下來,一滴一滴落回水面。因為放了太久而降低的水溫使他打了個冷戰。 他茫然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仍在懲罰設施的浴室裡頭,他熟悉這裡的一切,不是東海,沒有刀刃、月光與十字架,也沒有尹華平。 可是月光盈滿的蕩漾那麼真實,尹華平一直下沉,神父先生抓不住他,甚至來不及跟他道別,也來不及說愛。崔允好像要瘋了,好像要生氣,又好像要怨恨。尹華平從一開始就幫自己綁上了石頭,在活著以前的選擇是死。 崔允抬起雙手查看,手上的那些傷痕早就復原,只留下像是螞蟻攀爬的軌跡,脖頸上的掐痕也緩緩消退。他解開制服釦子的指尖無力的顫抖,羅馬領被扯到水底,以往那些蜿蜒不祥的暗紅色紋路早已褪去。若是沒有胸口顯現出來的傷疤,他幾乎就要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眨了眨眼,頭髮上滴落的水珠滑到眼睫上,星星點點的匯集成一場希冀,承受不住重力順著臉頰一顆一顆墜落,崔允分不出他究竟有沒有哭,白熾燈泡的光暈像波光粼粼,和過度換氣交織成急切脆弱的氛圍。 請殺了我吧。崔允喃喃的重複一次。 請活下去。尹華平這麼說。 崔允終於懂了,是尹華平送他回來的,尹華平太自私了,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想要指控尹華平,想揪住他的領子質問,銀白色光輝慘白了彼此的臉龐,為什麼只拿走了十字架卻不帶走他。然而崔允終於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依循著血跡前進到觸不可及的界線後被撕扯開來又被拼湊著重合。他的愛渺小的苟延殘喘,在眾生的絕望裡跟著沉淪,再也回不到地面。 於最沉重的虔誠面前,他終究是哭出了聲。像溺水的魚一樣荒謬,一呼一吸間喘息著疼痛。然後戒斷症狀提醒他,這一直都在,而未來亦然遞嬗。 *原句:滿天都是星辰,好像一場凍結了的大雨。出自王小波《三十而立》 *字幕組的翻譯是伊曼努爾,但在台灣是翻以馬內利,後來查了一下以後發現伊曼努爾好像比較偏向天主教用詞所以用了。(有錯請原諒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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