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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並不孤單?


艾德蒙特的聲音,像一道冰冷銳利的閃電,猝然劈開了伊得沉溺於絶望深淵的意識牢籠。


“伊得?”

那清朗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卻真實存在的關切的呼喚,穿透了暗之領域冰冷血腥的記憶碎片,穿透了腹中魔力被瘋狂汲取帶來的虛弱與刺痛,穿透了關於祭壇崩塌、死地加速蔓延、眷屬們失望唾棄的可怕幻想,精準而緻命地刺入了他緊繃到極限、即將斷裂的神經。


完了!

恐懼如同極地的冰水,瞬間從頭頂澆灌到腳底,讓他四肢百骸都凍僵麻痺!心髒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衝破肋骨,跳到嗓子眼!所有的混亂思緒瞬間被一個壓倒性的、如同野獸般的本能唸頭取代——藏起來!絶對不能讓艾德蒙特看見那個袋子!


他幾乎是憑着殘存的最後一絲氣力,用儘這具疲憊軀殼裡所有的力量,猛地將膝上那個小小的、此刻卻仿佛重逾千斤、裝着驚天秘密的牛皮紙藥袋一把抓起!粗糙的紙袋邊緣狠狠硌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死死地攥着它,仿佛攥着一枚隨時會引爆、將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然後以極其別扭、甚至有些滑稽的姿勢,猛地將手臂扭到身後,緊緊貼住冰冷堅硬的木質椅背!動作幅度太大,扯得他下腹深處一陣尖銳的抽痛,額角和後背瞬間滲出更多冰冷的虛汗。


陰影籠罩下來。


艾德蒙特已經走到近前。他挺拔的身軀擋住了午後斜照的陽光,在伊得麵前投下一片沉重的、帶着無形壓力的暗影。白色的騎士團製服熨帖得一絲不苟,象徵着秩序與責任的徽章在陰影下依然反射着冷硬的光澤,仿佛在無聲地宣告着不容逃避的審視。腰間的佩劍隨着他沉穩的步伐,長筒靴踏在石闆路上,髮出規律而清脆的——“噠、噠、噠”——聲。在這相對寂靜的街邊公園裡,這聲音如同死神的倒計時鐘擺,每一聲都精準地敲打在伊得瀕臨崩潰的心絃上,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你在這裡做什麼?”艾德蒙特的聲音依舊保持着騎士團副團長慣有的冷靜腔調,但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卻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精準地、不容錯辨地掃過伊得蒼白得近乎透明、毫無血色的臉,滑過他額角和鬢角細密閃爍的冷汗,最終,帶着不容置疑的探究和一絲深沉的憂慮,落在了他那條極其不自然地、緊緊貼在冰冷椅背後的手臂上。“伊得,你的臉色很差。” 他的陳述句,帶着軍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肯定,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伊得心上。


“沒……沒什麼!” 伊得的聲音幹澀髮緊,像被粗糙的砂紙狠狠磨過,帶着無法抑製的顫抖。他下意識地想擠出平時那種沒心沒肺、嬉皮笑臉的表情來應對,試圖蒙混過關,可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像凍土,努力了半天,最終隻扭曲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近乎痙攣的笑容。“就……就有點累,坐、坐會兒……曬曬太陽……哈哈……” 笑聲突兀地、幹澀空洞地響起,在安靜的空氣裡顯得異常刺耳和虛假,瞬間將他內心的驚濤駭浪暴露無遺。他聞到了艾德蒙特身上那股屬於騎士團特有的、混合着高級皮革保養油和陽光曝曬後的幹淨清爽氣息,這本該是令人安心的味道,此刻卻像無形的枷鎖,混合着一絲皮革味,意外地誘髮了他胃裡一陣翻攪,他強行壓下湧到喉嚨口的酸水。


艾德蒙特沒有移開目光,反而微微瞇起了眼睛,那份審視的意味更加濃厚,如同手術刀般銳利。他向前邁了一小步,距離驟然縮短。伊得甚至能看清對方製服領口那枚冰冷徽章上最細微的紋路,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眩暈感更甚。


“曬太陽?” 艾德蒙特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毫不掩飾的懷疑。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伊得躲閃慌亂的眼神和那條僵硬得如同石雕般的手臂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再次如同釘子般牢牢定格在他藏匿的手的位置,停留了足足有兩秒之久,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椅背。“你手裡拿着什麼?剛從診所出來?” 他頓了頓,語氣裡的擔憂終於蓋過了探究,變得更加直接而沉重,“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他深藍色的眸子裡映出伊得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伊得緊繃到極限、即將斷裂的神經上。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釘在樹脂裡的昆蟲,在騎士銳利的目光下無所遁形,無處可逃。他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縮得更小,蜷成一團,恨不得能立刻縮進椅子的縫隙裡,或者直接原地消失。他不敢看艾德蒙特的眼睛,那深藍如同冰海的目光讓他恐懼,他隻能死死盯着對方胸前那枚冰冷的徽章,陽光在上麵折射出刺目的光點,晃得他頭暈目眩,眼前陣陣髮黑。


“沒……沒有不舒服!真的!”伊得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瀕臨崩潰的尖利,連他自己都覺得刺耳難聽。他猛地搖頭,動作大得眼前瞬間髮黑,金星亂冒,強烈的眩暈感伴隨着熟悉的噁心感再次兇猛地翻湧而上,直衝喉嚨。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裡立刻彌漫開淡淡的鐵鏽腥甜味,才用儘全力將那股酸水強行咽了回去,喉嚨被灼燒得生疼。“就……就一點小毛病……醫生開了點……維生素!對!維生素!” 他語無倫次,謊言蒼白得如同透明的薄紙,一戳即破,每一個音節都帶着控製不住的顫音和濃得化不開的心虛,“最近才修複完所有祭壇我太累了……補一補……就、就好了……” 他試圖用“累”來解釋一切,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無力。


艾德蒙特英挺的眉頭鎖得更緊,幾乎擰成一個川字。伊得的反應太反常了!那極力隱藏的東西,那過度緊張、蒼白如紙的臉色,那微弱到令他心驚的魔力波動——慶祝會那晚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會客室虛掩的門縫後,伊得虛弱地靠在昆西懷裡,桌上擺滿的“藥酒”,空氣中彌漫的濃鬱酒香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昆西的草藥苦澀氣息;玖夜那穿透門闆、帶着警告的“噓”聲;以及此刻,他靠近伊得時,那比慶祝會那一夜更加枯竭衰弱的魔力!這絶不僅僅是“太累”那麼簡單!騎士的直覺和長久以來對伊得的了解像警鐘一樣在他腦中轟鳴——事情遠比表麵嚴重百倍!他不能放任伊得這樣獨自承受,這太危險了!


艾德蒙特抿緊了薄唇,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堅定。他不再猶豫,不再迂回,直接伸出手,目標明確而果決——直指伊得死死藏在身後、緊貼椅背的那個可疑藥袋!


“讓我看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持和一種保護者的強勢,手指堅定地探向伊得緊貼在椅背上的手臂和那個被守護的秘密。

“不要!!!”


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伊得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那袋子裡裝着他無法啟齒的驚天秘密,裝着他搖搖欲墜的整個世界!一旦被艾德蒙特看到那些刻着符文的水晶藥瓶、那些印着《特殊魔力妊娠期護理要點》的小冊子……他不敢想象那深藍色眼眸中會浮現出怎樣的震驚、錯愕、厭噁,或是令他更加無法承受的憐憫!那比直接殺了他還難受!一聲淒厲的、帶着絶望哭腔的尖叫猛地從伊得喉嚨裡爆髮出來,尖銳得如同受傷野獸的哀鳴,瞬間劃破了公園午後的寧靜!他如同觸電般猛地彈跳起來,身體劇烈地向後縮去,用儘全身力氣死死護住身後的藥袋,雙臂交叉緊緊抱在胸前,整個人弓起背脊,像守護着最後堡壘和幼崽的睏獸!椅子腿在石闆地上刮擦出刺耳尖銳的噪音。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瞬間引爆了週圍!所有路人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驚訝的、甚至略帶責備的——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針,齊刷刷地、帶着巨大壓力刺在伊得身上!他感覺自己仿佛被當衆剝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脆弱、不堪、羞恥和那個足以毀滅他的秘密都在這些目光下無所遁形!巨大的羞恥感和無處可逃的絶望如同滔天巨浪般將他徹底淹沒,他渾身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臉色由蒼白轉爲一種瀕死的死灰。


“……”艾德蒙特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顯然也被伊得如此激烈、近乎歇斯底裡的反應和那聲淒厲的尖叫徹底驚住了。騎士深藍色的眸子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絲罕見的無措。他快速掃了一眼週圍投來的、如同聚光燈般的目光,立刻意識到自己出於關切的強硬舉動,在公衆場合反而給伊得帶來了更大的、難以承受的壓力和難堪,這無異於將他推到了懸崖邊緣!他立刻收回了手,如同被燙到一般,同時站直了身體,挺直腰背,試圖用副團長慣有的威嚴目光驅散那些圍觀者,但效果甚微,反而讓氣氛更加緊繃。


伊得緊緊抱着懷裡的藥袋,像溺水者抱着唯一的浮木,指關節因爲過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巨大的屈辱感和無處遁形的絶望讓他幾乎窒息,肺部像被巨石壓住。他深深地低下頭,幾乎埋進胸口,不敢再看艾德蒙特,也不敢看任何人,聲音細若蚊吶,帶着破碎的哽咽和最深切的、如同被逼到絶境的哀求:“求你了……艾德蒙特……讓我自己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就一會兒……可以嗎?” 他艱難地、緩緩地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裡盈滿了搖搖欲墜的水光,那裡麵翻湧着艾德蒙特從未見過的、如此深重而純粹的脆弱和無助,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恐懼如同實質般幾乎要溢出來,將他整個人淹沒。“拜托你了……” 那聲音裡的絶望,沉重得讓艾德蒙特這個習慣了肩負重擔的騎士都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心悸。這絶不僅僅是身體不適!伊得在恐懼,他在恐懼自己即將看到的東西,恐懼那個藥袋裡隱藏的、足以將他擊垮的真相!


“……我知道了。”艾德蒙特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壓抑的擔憂和一絲被拒絶的黯然。他強迫自己收斂起所有的探究和強勢,緩緩地、充滿克製地向後退了一步,再一步,拉開了足夠的安全距離,爲伊得騰出一片不被侵擾的空間。“我不會再問了。” 他看着伊得依舊緊繃到顫抖的肩膀,補充道,語氣帶着一種鄭重的、騎士的承諾意味,“但伊得,記住,無論髮生了什麼……你並不孤單。如果你需要……” 他頓了頓,似乎在艱難地斟酌着詞句,最終選擇了最穩妥的表達,“……任何時候,都可以來找我。或者……找其他人。” 他無法説出“我們都在”這種此刻顯得蒼白無力的安慰,因爲伊得的狀態,明顯是在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伊得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複雜難言的情緒——深切的關切、沉重的疑惑、被拒之門外的失落,以及一種更加堅定的、必須查明真相的責任感。然後,他強迫自己利落地轉過身,邁着依舊沉穩、卻明顯心事重重、步伐略顯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陽光重新落在伊得蜷縮的身影上,卻再也無法驅散他週身彌漫的、如同極地寒風般的冰冷和死寂。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慶祝會那夜、昆西藥酒的獨特苦澀草藥味。


直到艾德蒙特深藍色的、挺拔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街道轉角,伊得才像被徹底抽走了所有骨頭和力氣,整個人如同斷線木偶般脫力地重新跌坐回冰冷堅硬的長椅上。藥袋被他死死地、用儘最後力氣按在劇烈起伏的胸口,堅硬的藥瓶稜角硌得肋骨生疼,卻遠遠比不上心中那撕裂般的痛苦、迷茫和鋪天蓋地的羞恥感。艾德蒙特最後那句“你並不孤單”的承諾,帶着騎士的鄭重,此刻卻像一把最粗糙的鹽,狠狠撒在他鮮血淋漓、暴露在外的傷口上。


“你並不孤單”……多麼巨大而殘酷的諷刺。


他怎麼可能不孤單?這份秘密的重量,足以壓垮任何人;這份選擇的殘酷,無論留下還是捨棄,都如同剜心;這份對未來的恐懼,無論是個人身體的崩潰還是無法履行使命帶來的災難;這份可能被所有人唾棄、被視爲“異類”的絶望……全都沉沉地、冰冷地壓在他一個人脆弱的肩上。他能告訴誰?告訴那個一絲不苟、視秩序與責任高於一切的騎士團副團長,他肚子裡的孩子可能是他某個眷屬的,來源是爲了拯救世界而進行的“深度魔力調和”?告訴那個天真純粹、眼中燃燒着故鄉複蘇希望之光的可爾,他可能無法完成下一次修複,讓那光芒再次熄滅?告訴那個強大莫測、言語刻薄如刀的玖夜,他被一個未知的、汲取他生命力的東西束縛住了,成了一個累贅?


他不能。他不敢。他承受不起任何可能看到的震驚、失望、厭噁、憐憫,甚至是……那最令他恐懼的輕蔑。


公園裡孩童的嬉笑聲、鳥兒的鳴叫聲仿佛被隔絶在另一個遙遠的世界。伊得蜷縮在冰冷的長椅上,將滾燙的臉深深埋進冰冷的臂彎裡,藥袋緊貼着狂跳不止的心髒,冰冷而沉重,像一個永恆的詛咒。陽光依舊明媚燦爛,他卻感覺置身於無邊無際的、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淵之中。艾德蒙特離去的腳步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每一聲都敲打着他孤立無援、瑟瑟髮抖的靈魂。


一週……他隻有一週的時間。在這絶望的深淵裡,獨自一人,做出那個可能改變一切、也毀滅一切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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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關於昆西 沒有轉換到- 會放這個主要時作者隻會用鍵盤打簡體字,繁體字沒有學過要怎樣打。

這三章都是我用簡體字打好隻好才上網轉換的成繁體字讓讀者比較容易閱讀。(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謝謝你們的海草,你們的支持是我冩下去的動力。

如果喜歡或者覺得加上什麼會讓劇情更加精彩,歡迎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