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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風魔谷的山路幽深,春寒料峭,枝頭還掛著未融的霜。留三郎一路沉默,右手反覆轉動著雙截棍,卻總在文次郎望過來的瞬間故作輕鬆地甩一圈。
文次郎則將密信小心塞進懷裡,手指下意識地摸向鎖骨上的櫻花紋,那裡今日悄然又開出一瓣,泛著淡淡的紅。

「再不找到與四郎,那朵花就要開到第四重了。」他低聲說。
「⋯⋯那我們更要趕路。」留三郎回得有些急促,步伐也比先前快了些。
他沒說出口的是——文次郎剛才咬唇思索的模樣,讓他不自覺放慢了呼吸。
密林深處,夜霧漸重。

文次郎斜背短槍,步伐警戒地踩在滿是落葉的山徑上。留三郎緊隨其後,雙節棍已繫於腰側。他們剛避開一片咒障區域,正尋找能夠紮營的空地。氣溫隨夜色驟降,空氣中多了股潮濕的異氣。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文次郎突然止步,壓低聲音。
「聽到了。」留三郎也停下腳步,目光如炬。
前方霧中傳來細碎聲響,像是樹枝被拂開、地面落石滾動的節奏。
兩人互望一眼,瞬間進入戒備狀態。

霧氣深處,一道身影躍出,身法極快,宛如獵豹穿林——然後在數步外急停,長杖猛然落地作勢戒備。

「——原來是你們啊。」
那聲音清朗卻略帶嘆息,聽來意外親切。
文次郎一怔,像是被什麼敲中了腦門,一瞬就回過神來。
「⋯⋯櫻木學長?」

對方解下斗篷兜帽,露出一張熟悉得令他難以忘懷的俊秀面容。五官端正、眼神深邃,連站姿都像是電影定格的一幕,宛如神將立於霧中。

櫻木清右衛門略微點頭,長杖收於手中,鐵鍊末端輕巧地收進杖體,彷彿甫才只是熱身。「吵鬧成這樣,還想躲過我們的耳朵嗎?」
另一道溫柔的聲音自側方響起,若王寺勘兵衛從另一方向現身,步伐輕巧如貓,手中一條銀灰色繩索緩緩收起,在指尖纏繞。

「文次郎、留三郎,好久不見了。」
「⋯⋯若王寺學長。」留三郎低聲問好,語氣卻顯得謹慎。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文次郎眼神閃爍,明知問題多餘,卻忍不住脫口。
「臨時任務,協助偵查風魔谷周邊異象。結果遇上突發異動,就走得有點深。」櫻木淡然地解釋,語氣像是談天氣。

「你們才是,兩人組隊,還進了這片區域⋯⋯是老師派你們來的?」
文次郎避開他的目光,沉默。

若王寺倒是彎了彎眼,像是故意要舒緩氣氛般溫聲說:「我們剛才遇上個小麻煩,如果你們也在,那就⋯⋯得小心點了。」
「什麼麻煩?」留三郎眉頭一挑。
「不是什麼善類。」櫻木轉過身,看向更深的霧林。

07

語氣剛落,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
不遠處的灌木叢猛地炸開,一頭形似野犬的妖異生物竄出,雙眼泛著藍白光芒,嘴邊滴著黑色液體。

「退開。」櫻木聲音低沉。

話音未落,他一手甩開杖柄,鐵鍊「鏘」地一聲甩出,像鞭子一樣抽向野獸脖頸。

野獸哀嚎一聲,瞬間被拉至半空。但就在此時,灌木叢又響起低鳴聲——數頭妖犬從四面八方撲來。

若王寺瞬間出手,纖細的棍平宛如絲線舞動,纏上最近一隻妖犬的後腿,猛然一扯,將其摔翻。另一條繩索猶如毒蛇纏上脖頸,使牠抽搐著翻倒。

「這不是普通野獸,有殘咒。」若王寺眼神微沉。
「留三郎,右方兩隻,和我一起。」櫻木語氣冷靜,卻帶著指令口吻。
「是!」留三郎下意識回應,一瞬忘了抗拒,就像學生時期那樣,跟著學長身影衝入夜霧。

文次郎目光一晃,正要動作,卻感覺肩頭被若王寺輕輕按住。
「交給他吧。他現在比你想像得強得多了。」若王寺微笑。
「⋯⋯他本來就很強。」文次郎低聲喃喃,目光緊盯著夜霧深處。
他沒說出口的是:那人,也是你們鍛鍊出來的。
而現在,他也不想再只是站在原地。

08

霧散後,夜色沉沉。
那群殘咒附身的妖犬已被制服,數量雖多,卻未能突破四人分進合擊的圍鬥陣形。妖力隨風散去,霧林終於安靜下來。

「暫時安全了。」櫻木收回藏鐵鍊長杖,長嘆一聲。
「天色太晚,強行下山太危險,我偵測過,前方有一處舊神社遺址,雖破敗但結界尚存。」若王寺拍了拍指尖上細細的繩痕,「可以過夜。」
沒人反對。

幾人默契地清理周邊痕跡,一起走進那座半掩於藤蔓與青苔中的古老神社。拱形屋簷殘破,但主殿尚能遮風。神座前的石燈仍有法力殘痕,留三郎引燃營火時,它竟微微亮起。

「⋯⋯感覺好像被什麼照著似的。」文次郎坐在石階上,看著火光在神社內搖曳。
「你怕神明嗎?」櫻木在他對面坐下,神色閒然。
「怕的是人。」文次郎語帶嘲諷,又像在自嘲。

留三郎默默將火升得更旺些,手指在雙節棍上轉動,像在緩和仍未褪去的緊張感。他餘光瞥見櫻木學長坐姿穩如松,神情似笑非笑,而若王寺學長靠在柱旁,微閉雙眼,像是在養神——

一切都如記憶裡那樣自然。
但也有些不一樣了。
「小文次。」櫻木忽然開口,語氣淡淡,「你剛才的揮槍左挑角度太開,若是對上不是妖犬,而是人——就危險了。」
「⋯⋯是。」沒想到櫻木學長還能分神到他那這邊戰況。文次郎低頭,像被點中死穴。
「但反應速度很好,下次別只靠反應,要有預判。可以借地勢借風向,記得我教過你怎麼借力嗎?」

「是!謝謝學長。」他的聲音更低了,像記憶深處回響的一句咒語。

留三郎看著他難得這麼安靜的樣子,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

「你每次一被櫻木學長點評,就像隻剛學會打滾的小狗一樣乖啊。」留三郎涼涼說。
「⋯⋯你閉嘴。」文次郎回瞪他一眼,耳尖卻不自覺泛紅。

「文次郎。」若王寺輕聲開口,語氣柔和得像風,「你小時候還跟我說過,你很羨慕留三郎能練雙節棍,因為能跟櫻木學長搭配練習。」

文次郎怔住,一瞬沒接話。
「那時你還不敢用槍,說那是死物,想練棍法,因為可以『打得比較帥』。」

櫻木聽到這句,睨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一絲罕見的調笑:「原來你也會怕槍?」
「⋯⋯小時候的話不要亂翻出來講!」文次郎抿嘴,轉過頭假裝去添柴。

營火劈啪作響,氣氛安靜下來,只剩火聲與蟲鳴交錯。
留三郎忽然低聲問:「櫻木學長,你們⋯⋯這次的任務,是只有你們兩個?」

櫻木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反倒是若王寺淡淡接道:「我們一直是兩人小組行動。」
「這麼多年了,還沒分過吧。」櫻木補上,聲音輕得像是在夜色裡丟出一枚石子。

文次郎低頭看著火,眉心微蹙。

「這樣啊⋯⋯」留三郎像是有什麼話堵在喉嚨,欲言又止。

「你們呢?兩人組隊,是雇主的安排,還是⋯⋯」

「主動請命。」文次郎打斷,聲音有些硬。

「⋯⋯嗯?」櫻木挑眉。

「這是我們的詛咒,我不會放他一個人走。」文次郎喃喃道。

火光中,他的眼神沒有動搖,只有某種壓抑著的決心。
櫻木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好半晌,才輕輕笑了一聲。
「⋯⋯原來你也長大了啊。」
文次郎不語,彷彿不想承認自己在意這句評價。

留三郎側頭看他,眼底有些光亮了起來——
那不是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