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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期不明》03

那句話落在心裡之後,一切反而安靜下來了。

沒有再多想,沒有反覆琢磨,只是一種緩慢的下沉感,就像坐在深水裡,四周無聲無息,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只剩下心跳,低低的、悶悶地在耳朵裡響。

若王寺靜靜地坐著,指尖還搭在那張紙上,微微顫著,但握緊時又很穩。屋裡的燭火熄滅了,窗邊透進月光,冷冷淡淡,照在桌面上,把影子拉得細長,落在牆上,像是一條安靜而無法跨過的界線。

他慢慢站起身,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拉開抽屜時,木頭與木頭摩擦的聲音細微、乾澀,帶著一點舊物的味道。他取出藏好的聯絡用暗符,還有那些被標註過、從未使用過的偽裝用信札,紙張在掌心裡微微發涼。

走廊上燈火已經熄了,只有月光斜斜照進來,地板上映著窗格的影子,一格一格整整齊齊,像棋盤。他一步一步踩過去,腳步輕得沒有聲音,手指不自覺地扣著袖口,指甲陷進布料裡,掌心微微發麻,卻沒有放鬆。

出了圖書室,他沒有直接往正門走,而是繞到後山的小徑,草葉上帶著夜露,鞋底蹭過去時沾了薄薄的濕意,涼得透骨。

夜風刮過校舍邊緣,帶著灰塵和草味,冷冽得像刀子輕輕劃過皮膚。他穿過走廊,腳步極輕,木板沒有響聲。走到通往後山的小徑前,他停了一下,抬頭看著那一條被月光照出白痕的路。
平常那裡會固定有輪班的老師巡邏。
但今晚沒有。

老師們……都知道會有人走這條路。
若王寺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很淡,很短。然後什麼也沒說,邁步走上去。

霧氣低低地壓著,月光被染得模糊,連遠處的山影都看不清楚,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灰白。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是在對自己確認接下來要不要繼續前行。

到了後山邊緣,那塊掩著的石板依舊安靜地躺在草叢裡,邊緣長了青苔,摸上去滑滑的、濕冷。他蹲下身,輕輕把石板移開,底下是藏起來的舊報告和密件,包得緊緊的,防潮油紙有一點泛黃,但沒有壞。

他取出最底下那卷,打開時手指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那上頭落款的字跡,他認得。
字寫得一貫端正,沒有凌亂,可是筆鋒末端有幾處像是猶豫過的頓筆。
這是清右衛門的字跡。也是最後一次回報任務時留下的報告。

他盯著那張紙看了很久,呼吸越來越輕,最後只剩下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帶著一點淡淡的苦味。他低下頭,額頭抵在手背上,指尖緊緊壓著紙張,掌心滲出薄汗,紙面微微潮了,捲起來一點邊。

若王寺勘兵衛閉了閉眼,沒有聲音,只是喉嚨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把那份報告摺好,重新放進懷裡,動作輕慢,像是在放一件易碎的東西。然後他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抬頭看向山下的那片霧氣,月光越來越淡,天色開始有一點冷白。

腳步踩下去時,落葉被壓碎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靜夜裡一聲低低的歎息。他只是沿著小徑往下走,背影慢慢被霧氣吞沒。

沒有猶豫,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