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 剛下飛機、踏上瑞典的土地,冷冽的空氣便撲面而來,每位旅客都不禁打了個冷顫,嘴裡叨念的同時邊抖著手穿起保暖外套,裹成一頭頭憨厚的熊──來自日本的兩位旅客自然也不例外。 聽著同行人浮誇又響亮的大噴嚏,赤葦京治緊皺的眉頭沒有鬆開過,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從口袋翻出一包衛生紙遞給對方,忍不住說:「木兔學長,你明明都戴口罩了,怎麼還打噴嚏?」 木兔光太郎可憐兮兮地吸了鼻子,「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覺得鼻子好冷好癢──」話還沒說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木兔無辜看向赤葦,赤葦也茫然回望,兩人面面相覷。 不可能旅途剛開始就病倒一個吧? 這彷彿是應證這趟旅行注定不會「無趣」的開端,前往飯店的路途上,木兔老是覺得哪裡都不舒服,一下子是肩膀痛,一下子覺得耳朵怪怪的,更不用說他覺得自己舌頭突然變藍色了!肯定是生病了對吧! 聽到這裡,赤葦果斷轉過頭,像夾三明治那樣、雙手捧住木兔的臉頰,說:「木兔學長,還記得剛才吃了什麼嗎?是薄荷糖喔。」 木兔臉頰肉被擠壓,噘著嘴,聲音含糊地表示剛才他確實吃了一顆糖,還是被扔在背包角落、不知被遺忘多久的薄荷糖,黏糊糊的。 赤葦:「所以說,舌頭會變藍色,應該是你吃了薄荷糖的緣故。」 木兔愣了愣,雙眼逐漸睜大,恍然大悟,「哦!這樣啊!」 赤葦表情平靜,追加一擊,「肩膀痛是因為在車上睡覺不舒服,耳朵怪怪的是因為天氣太冷。我想木兔學長需要的是這樣──」 談話間,赤葦的手移動到木兔的耳邊,揉了揉,用掌心的熱度驅散來自瑞典的冷意。隨著耳朵回暖發燙,木兔的眼中也慢慢地冒出閃亮亮的、無法忽視的喜愛,宛若星星般。 至少赤葦是很不可避免地被直面攻擊了。啊啊──真可惡。 他輕咳了聲,手臂往內一攬,讓木兔的腦袋可以好好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雖說兩個身高相仿的大男人做這種小鳥依人的行為有點艱難,但比起放任木兔的腦袋去撞窗戶還要好些。 赤葦調整了下位子,道:「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木兔安靜了會兒,才語帶笑意地說:「赤葦,你好帥喔。」 赤葦拿自己的頭去撞木兔的頭,力道並不大,像是讓愛人不要嘲笑他的退讓:「......晚安。木兔學長。」 木兔嘿嘿一笑,扭扭身體找了好角度。在行車間的搖晃中,伴隨著赤葦身上淡淡的柔軟精氣味,他閉上了眼。 試著用浪漫一點的方式來述說促成整趟旅行的起因,大抵是兩人結婚後聚少離多,持續埋首於各自的工作,追逐夢想。於是在分隔將近半年,某通距離上萬公里的跨海電話中,木兔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要不要去旅行啊」這樣的話。 赤葦問為什麼,木兔說因為想你了。 赤葦又問球隊可以請假嗎?木兔笑嘻嘻地回應說,蜜月旅行就可以哦。 蜜月旅行啊。 確實可以稱得上蜜月旅行,只是兩個大男人講蜜月旅行不覺得奇怪嗎? 木兔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大聲說:「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真的結婚了啊!」 赤葦想了想,說的也是。 旅行這檔事、更正,是蜜月旅行這檔事,被正式拿到木兔赤葦家的餐桌上,是和吃飯同等的大事。桌上散落著幾本旅遊雜誌,總是要等到赤葦端著菜盤、無處安置晚餐時,木兔才會哇啊啊地衝過來,把這些資料收攏整齊。 這段時間剛好是球隊的休整期,懶散在家的木兔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規劃他們的旅行──只可惜他的同居人兼愛人似乎不怎麼配合,倒不如說是消極應對。 最近赤葦待的出版社正舉辦一年一度的漫畫大賞,身為編輯的他,除了原先負責的漫畫家之外,每天還要審理無數的投稿漫畫,工作量多到木兔曾經看見赤葦連蹲廁所都得帶著稿件。 蜜月旅行似乎就因為赤葦的忙碌而暫且擱置了,畢竟未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一起到處走走,木兔捨不得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去讓赤葦煩惱。他能做到的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好好當愛人的後盾,打掃屋子、做愛心便當、下班接送等等,甚至是在赤葦疲倦過度到失眠的夜裡,提供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好讓赤葦能夠深深入睡。 平淡且忙碌的日子稍縱即逝,窗外的蟬鳴凋零,秋冬的衣服也從箱子裡拿了出來,時節跨過了初秋,這也代表木兔的假期所剩不多了,接下來便是長達半年的分隔兩地了。 啊──好不想和赤葦分開喔! 木兔坐在地上,看著滿地待收拾的衣服物件,嘆了口氣。他洩氣般把離他最近的東西扔進行李箱,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打算去找瓶氣泡水來消暑解渴,經過餐桌時瞥見幾本書被人隨意地擱置著,裡頭夾了些紙張,看不出來是什麼內容。 本來想著應該是赤葦的工作用書,他沒打算去亂動。只不過在因為天氣炎熱而打開電扇後,強勁的風湊巧將書頁捲起,紙張四散,無奈之下木兔只好一張張撿回來。 入眼全是國內外的旅遊攻略。 甚至還有赤葦額外的註解,密密麻麻的。 木兔愣住了,他原以為赤葦早就忘記旅行這件事,沒想到竟私底下做了這麼多功課,尤其是關於瑞典的旅遊行程做了最多的著墨。 正如同木兔想做守護赤葦的後盾,赤葦也有將他說過的話,好好放在心上的。 好喜歡、好喜歡赤葦啊。 這句話木兔說了無數次,從高中開始交往時,大學遠距離戀愛時,出了社會後兩人決定同居時。木兔很偶爾會想,把喜歡常掛在嘴邊是否就沒了價值和意義,但更多的是認為「喜歡」的心情必須要好好傳遞給對方,即便赤葦京治已經是他的愛人,但他至今最大的心願仍是赤葦能夠幸福快樂。 從排球上學到的第一件事,是向支持自己的人心懷感謝,而木兔光太郎銘記於心。 他由衷地感謝赤葦京治能夠出現在他的生命中,滿足他對伴侶的想像,支持他逐夢的熱烈。他曾聽過赤葦的醉後坦言,在赤葦眼裡他是個耀眼的明星,可他卻始終覺得,若不是有赤葦那雙身為舉球員的手將他穩穩托起,他也無法在空中發光發熱。 木兔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赤葦。 那是他們在瑞典的第二天,天氣晴,依舊寒冷。他們在當地人的指引下,報名了冰上釣魚的體驗,由經驗豐富的釣魚老手親自教授如何判斷湖面上的結冰是否穩固,然後選定位子、鑿冰、砸破冰層,冰層下的游魚忽然受到驚嚇,急於從冰洞躍起,最後倒在木兔腳邊垂死掙扎著。 木兔無語地看著那條自己送上門的魚,彎腰拾起,故意湊到赤葦面前炫耀道:「赤葦你看──我有魚了喔!」 赤葦誇獎了句木兔學長好厲害,隨即將手裡的另一支釣竿遞給木兔,「那麼,我們今天的晚餐就靠木兔學長了喔。」 不愧是相伴十幾個年頭的頂級飼養員,幾句話就成功調動了同行人的興致,理應枯燥的釣魚活動也在木兔的陪伴下變得稍微有趣了── 他說,天上的雲朵是雞腿形狀的,魚的鱗片在陽光下是彩虹色的,清晨的荒野冰湖上只有你我,四周是皚皚白雪,於高維度的視角來看更像是個巨大的水晶球,他們是終將被白雪埋沒的渺小。 赤葦稍微動了動魚竿,納悶地問,這些話是哪裡學來的。木兔笑說,你桌上的書,在家無聊的時候看的。 「抱歉。那時候我工作太忙了,都沒有顧及到木兔學長。」 「嗯?赤葦也是很努力工作啊,為什麼要道歉。」 「怕木兔學長會覺得無聊吧,明明都回來了。」 「我回球隊時,也有很多的時間沒辦法陪著你啊。」 木兔怕赤葦又在這種時候迴避他的話,想了想,又開口解釋:「我想說的是,並不是我的時間比較重要,而赤葦的就不重要。還記得我剛剛說過的嗎?如果沒有赤葦,我也不會閃閃發亮喔!」 赤葦忍不住插了句話,「會的。木兔學長還是會成為厲害的運動員,無庸置疑。」 「你又知道了!」木兔癟了癟嘴,「如果高中的時候,碰到一個好兇好兇的舉球員──嗯就像影山那樣!說不定我會打得很不開心,然後就變得很爛,也不會打進全國!」 如果當初沒有打進全國,並且在最後一年得到還不錯的成績,他的職業選手之路也不會如此順遂,雖說過程中碰到很多動盪和困難,但他清楚明白是誰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木兔只是不擅長說好聽話,並不是真的笨蛋,如果他沒有發現赤葦的旅遊攻略,是不是就會誤以為赤葦其實對蜜月旅行沒有興趣,最後這些筆記就會被扔進垃圾桶裡。 他想,赤葦是絕對都不會主動說出來的。 不是說舉球員們都很有主張嗎,他們家的舉球員未免也太好欺負了吧。 不曉得是誰先發出的嘆息,湮滅於滾燙的唇齒交纏,因乾冷而龜裂的唇面迎來了久逢的甘霖,他能感受到他在顫抖,也能感受到他在吶喊,彷若冰河紀下緊偎的倖存者,只能攀著嶾嶙的脊柱,觸及皮肉骨骼下的搖盪靈魂。 他們這趟旅程本就該浪漫,從上萬英呎的高度降落,抵達童話故事般的北國雪地。窗外雨聲不止,叮叮作響,他們在床鋪裡親吻和擁抱,彷彿要飛起來似的,眼神和體溫卻又如此真實。如果愛意可以化作實體,那他們早已淹沒於粉色大海,溫柔托著他們的背脊,熱情是迎面的日光,強烈地令人睜不開眼卻又迷戀那樣的溫度。 相較於東京,在瑞典的生活步調著實慢了許多,他們會趁著天明時一起散步在異國的街道,不小心被濃郁的肉丸香氣吸引到街邊的店舖,品嘗酸酸甜甜的越橘醬,用著不甚流利的英文與老闆詢問推薦的當地景點。 老闆說,很多人來瑞典都是想去坐雪橇,或者去看大教堂,當然最著名的還是極光。 聽到體驗雪橇的農場可以見到很多毛絨絨的雪橇犬,赤葦的雙眼頓時放亮,明明臉上表情依舊平靜,但木兔卻能感受到四周正冒著名為興奮的小花,可愛到他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一口,赤葦一副又氣又好笑地搶走他餐盤裡的肉丸,然後用力吃掉。 只可惜如今是瑞典的旅遊旺季,能聯繫到的農場都表示這幾天的預約已滿。浪費了昨日雨天在飯店消磨,此時他們也捨不得打道回府,於是腳步轉向,選擇去參觀瑞典著名的大教堂──儘管木兔表示他可能會想睡覺。 赤葦倒是對這種歷史建築挺感興趣,十三世紀所建造的教堂,數百年後的他們像是走進了時光隧道,沐浴在不減當年的宗教輝煌,這何嘗不是莫大的幸運。 抱持著敬意,赤葦仔細地點亮了祈福的蠟燭,圓形的燈座上全都是來自世界各地之人的祈禱與祝福,跳躍的燭火和他的心跳逐漸同步。 他閉上眼,由衷地希望光太郎能夠平安健康,僅此足矣。 木兔也跟著點了蠟燭,出了教堂後有些好奇地問:「赤葦,你剛剛有許願嗎?」 赤葦反問:「沒有許願......算是祈求祝福吧?」話音未完,他笑了下,「木兔學長呢,你又祈求了什麼?看你剛剛很認真的模樣。」 木兔揚起眉毛,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是希望赤葦身體健康,然後一直一直喜歡我啊!我還想和赤葦一起變成白頭髮的老頭呢!」 察覺到自己的小指被人勾住,木兔頓時滿足地揚起嘴角,他聽見赤葦說:「我還以為木兔學長會希望排球變得更強。」 木兔轉頭看向赤葦,很是不解:「為什麼?排球要變強,靠我自己就好了啊!」 排球要變強,靠自己就好了。 簡單的一句話,足以體現木兔光太郎身上那令人欣羨的特質,努力且自知、自信而強大。他們的愛情似乎也是走向平穩明亮的道路,從國中一見傾心、高中的並肩作戰,到成年後的攜手相伴,人生的每個令人迷惘的時機點,木兔光太郎總是能憑藉著他野性直覺般的領導力,拉著赤葦一起邁步向前。 不可否認地,赤葦也確實特別喜歡木兔這點,即便都已經快三十代了,可他依然覺得木兔光太郎在他心中是所向披靡的英雄,踩過汗水和運動損傷,在頂級的球壇上擁有屬於自己的掌聲喝采。 他的愛人,是個厲害的球星啊,是明星啊。 木兔光太郎就是有這樣的力量,光看著他的背影,聽著他的聲音,就能從中感受到堅定和安心,讓他也能奮力在天色剛亮時踏出家門,朝自身的理想努力著。 可赤葦很偶爾、很偶爾會想,這樣聚少離多的生活還是會有點寂寞。他想回到無憂無慮的高中歲月,但他們已經深陷在大人的洪流中,渺小地無法抵抗。 赤葦抬頭看向天空,忽有一隻海鷗展翅飛過,他心意一動,問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話:「你會想要去國外發展嗎?就像是及川徹或者日向那樣。」 似乎是察覺到愛人語氣中的不對勁,木兔瞥了身旁人一眼,思考了會兒,最終還是誠實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說實話,我有想過。想去看看外國那些強隊,眼中的景色是什麼樣的,能飛往多高的地方。」 手牽得更緊了,腳步也停了下來。赤葦停在木兔身後距離幾步遠,他沒鬆開手,看向木兔的眼神正如當年兩人確定要遠距離戀愛時,那種釋然的模樣。 「已經有心儀的隊伍了嗎?」 「唔,還沒呢。」 「是有什麼考量嗎?」 「不想和赤葦遠距離戀愛呢。」 「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請學長自由地飛吧。」 兩人相顧無話。 赤葦扯起嘴角,本想說些什麼來轉移話題。但木兔似乎不這麼想,又一次的嘆息捲起冬日的白霧,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卻知曉此時的相擁是如何引起靈魂的震顫。 木兔伸手摸了摸愛人的頭髮,比起高中還要長了些,年齡也增長了許多,他們都心知肚明,總有一日得要面對這個問題──只是赤葦先選擇逃避,木兔選擇面對罷了。 愛情使人懦弱,卻也令人變得強大。 木兔光太郎的語氣和年少時的變化不大,赤葦卻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變了。他忽地感覺眼眶發燙,忍不住更貼近木兔,毛絨絨圍巾掩住口鼻,上頭還能嗅到熟悉的柔軟精氣味,是他們家常用的那款。 他聽見木兔說的話,伴隨著胸腔裡、骨骼下,傳來巨大的心跳轟鳴聲。 「我們之後還要一起旅行喔!明年去英國、後年去夏威夷,或者赤葦想去哪裡都可以。」 「可是出版社的工作很忙碌。木兔學長那邊也是。」 「那就等我們都有空的時候就好啦!」 「這麼簡單的嗎?」 「不然呢?我不認為陪著你是多困難的事情呀。」 「那......我想要再來一次瑞典。看極光。」 「對啊!好可惜啊,這次沒有看到極光──!」 「而且也沒有坐到雪橇。」 「......赤葦你一副好委屈的模樣喔,好像小朋友耶嘿嘿、喂!你踩到我了!」 天空又開始飄起了小雪,他們笑鬧著想讓彼此的腳印並排前行,緊握的手未曾鬆開過。 像候鳥那樣,越過寒冬,終將抵達心靈的歸所。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hqoYmpfBQlGgh9OwQFz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