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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與水仙(三)



「來玩吧?治。」

對雙胞胎來說,隨時隨地都有個兄弟在自己身邊,彷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互相挑戰、鬥嘴打架是他們的日常,比起獨自一人的寂寞,反倒時常覺得自己的兄弟令人煩躁。

兄弟大抵是如此吧?

昏暗的房間裡燠熱無比,地上被褥凌亂,宮治迷濛地望著天花板,任由宮侑的唇舌在自己身上遊走。宮侑的舌頭柔軟而滾燙,被他舔吻過去的地方,除了麻癢與熾熱,偶爾會留下點點紅痕。

「說好了這次是我在上面喔,治。」

大腦在情慾之中運轉得相當遲緩,宮治早就忘了兩人打了什麼賭。他下意識想要坐起身來,一下子被宮侑壓回被子裡。

「都說了這次是我在上面……」

宮侑的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直起身體跨坐到宮治身上,將宮治硬挺的性器放到自己的臀瓣之間蹭了蹭。

起先是圓潤碩大的龜頭,緊窄的穴口緩緩綻開,等到全部接納進去後,濕潤的通道才能逐漸被開拓。宮侑動作熟練,對於下身的痠脹感也已經十分習慣,在後穴適應了之後便開始扭動腰部。

只有騎乘位能夠抵達最深的處所,只有這樣的姿勢才能掌握性愛的節奏、同時掌握對方的喘息。宮侑偏愛作為被插入的一方,又偏愛身處宮治之上,享受居高臨下、控制一切的快感。對於身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他貪婪地索求著,慾火從兩人連接的地方蔓延開來。

愈多次的交合,使他們愈是體會到兩人身體的契合,共享的快感彷若一片巨大的漩渦,籠罩他們、吞噬他們,他們彷彿要瓦解在裡頭,屍骨無存。

「哈啊……治……唔,等等……」

精壯的腰身被一雙大掌扣住,感受到對方逐漸跟上自己的律動,後穴裡愈發劇烈的刺激使宮侑的雙腿更加緊繃,向兩側大張開來。隨著宮治由下往上的頂弄,他在宮治身上顛簸著,忍不住發出細碎幽微的呻吟。

微弱的光線自窗外透進房裡,兩具相同的軀體在被褥上難分難捨。當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對映著自己鏡中的倒影,以舌頭舔弄與自己同樣的薄唇,在相似的瞳仁中望著自己。該如何撩撥對方、滿足彼此,他們瞭若指掌,因為在本質上,他們別無二致。

對宮侑來說,這正是最令他著迷的地方。

「治……哈啊……好舒服……」宮侑雙臂環繞著宮治的頸項,撒嬌似的和他耳鬢廝磨,低聲說道:「喜歡……」

宮治挺身狠狠地撞入他的體內,使那句「喜歡」的尾音變了調。喜歡,只有在做愛的時候,才會聽見宮侑這麼說。他的意思可能是喜歡做愛、覺得舒服,就跟喜歡排球、喜歡鮪魚腹、喜歡布丁的意思差不多。

對宮侑這種自負又自戀的人來說,要讓他開口對人說出一聲喜歡,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學校裡多少女孩子迷戀著他,他從來不屑一顧,除了小時候奉承爺爺奶奶、討好爸爸媽媽以外,宮治從來沒聽他對誰說過「喜歡」。

宮治甚至認為,他根本不可能真心喜歡上任何人,或許他最喜歡的是他自己,而相似的面容使他產生了錯覺。

如同生在池畔的水仙,眼裡所見,只有自己的倒影。


*


「我死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你──」

狠狠揪著對方的衣領,宮侑對宮治怒氣沖沖地大吼。

「『看見沒!我活得比你還幸福!』」

明明是他率先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認為只有選擇排球才是成功的正途,對選擇米飯的宮治嗤之以鼻,可是到頭來最憤怒、最不甘心的還是他──正因他不能理解天賦在自己之上的宮治,竟然會捨棄排球。

捨棄排球、捨棄自己。除此之外還這麼信誓旦旦地立下挑戰,要和他比拚這輩子誰能過得比對方更幸福。

只要兩人一起待在場上,他們倆兄弟就是最強的。可是最令宮侑氣憤的,莫過於宮治可以輕易決定放棄這些,並且聲稱想追求的,是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

飯?米飯?實在太可笑了。

宮侑忍不住想到已經畢業的前稻禾崎高校排球隊隊長,北信介。

透過社群網站,偶爾能獲知這位沉穩內斂的前輩的近況。隨著時歲更迭,冶土、插秧、結穗、豐收,宮治已經和北信介約好了,他親手種出的第一批新米,將由宮治把它們製作成最美味的米飯。

從小宮治最愛吃的就是飯糰,以及各式含有米飯的料理。在排球隊裡,不論再怎麼嚴苛的體能訓練,他都能為了贏過宮侑乖乖遵循,可是絕不能給他米飯禁止的飲食規劃。

有時候宮侑寧願宮治是個純粹的飯桶,不含任何雜念的只是喜歡吃飯。可是自從有了北信介這個前輩,宮侑不再相信宮治是單純因為口腹之慾,想要將「米飯」當作自己的職志。

宮侑認為自己足夠耀眼,所以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嫉妒別人的一天。或許是這場糜爛的遊戲玩得太久,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全盤皆輸的是自己。但即便是輸了,宮侑也從來不願意承認,他要向宮治證明選擇排球才是勝利者,而宮治不過是害怕競爭、逃避挫折的膽小鬼。

進入高三以後,宮侑日以繼夜地刻苦訓練,身材變得比宮治更為精實,球技也不斷有所突破,終於在隔年的春高,稻禾崎高校擊敗了自去年開始異軍突起的烏野高校。

然而宮侑沒有等到宮治的反悔,他們彷若兩條平行線,漸行漸遠。就在畢業的前夕,宮治宣布自己已經決定要到市區裡一家傳統餐館打工。這家餐館裡的飯糰製作十分講究,店主爺爺對店裡米飯的品質要求嚴格,讓他十分崇拜,所以打算拜店主爺爺為師,並期待未來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飯糰店。

至於宮侑,他得到了排球集訓的邀請。這次的集訓由排球協會與V聯賽的各球團聯合舉辦,為的是尋找球技精湛的明日之星,提早將他們簽入球隊。只要成為內定選手,等於取得出賽資格,可以提早展開職業生涯。

兄弟分離之日一天天迫近,宮侑也逐漸明白,宮治不可能回頭了。因為是不同的個體,所以注定有分離的一天,誰都不可能永遠待在誰的身邊。

已經來不及了。宮侑望著牆上的月曆,心想。

月曆上標註著集訓的日期,就在明天。腳邊擱著行李,一切都準備妥當,只待明日踏上旅途。

可是宮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遺漏了,但想不起來是什麼。他將行李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鋪了滿地,心緒焦躁得難以平復。

「喂喂,你這傢伙在做什麼啊?」

剛洗完澡的宮治一進門就見到房裡一片混亂,滿臉錯愕。

「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坐在房間正中央,宮侑緩緩回頭,眼中滿是抑鬱。他沒辦法回答宮治,因為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麼東西。

好奇地湊到他身邊,宮治看著他清點行李。行李袋裡整整齊齊地,衣服、褲子、毛巾、盥洗用品、運動襪、護膝、白貼、按摩球……還有最重要的排球鞋,一應俱全。

宮治想了很久,認為宮侑什麼都不缺,終於嘆了一口氣。

「吶,侑……來玩吧?」

當兩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的時候,宮侑忽然明白自己忘了什麼東西。可是那樣東西帶不走,所以忘了也好。忘不了,是徒增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