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 〈人不如故〉 百里涉從夢中驚醒時,冷風恰好把窗吹開,血腥味不分夢境與現實地闖進鼻腔,又被輕飄飄地吹散。 他向來夜難安眠,最初只是夢到死去的幼弟,接著是他手刃的仇人,再後來人殺得太多,便只剩下漫無邊際的血和火,天色染成一片腥紅,他沉在黏稠的血池裡,無數雙手將他向下拖扯,他被迫使勁掙扎,水面上燃燒的空氣幾乎令他窒息,水面下又實在腥臭難忍,像是某種無法逃離的刑罰,總要翻來覆去地折騰許久才肯放他醒來。 這樣的夢他做過太多次,幾乎已經麻木了,甚至想叫夢裡的自己不必白費力氣掙扎,反正結局總是千篇一律。可今日的夢大不相同,目力所及不再是一片赤紅,他身處雪地裡的竹林,兩相映襯下,白雪愈白、翠竹更翠,而他的故友孤身立於林間,站得端正挺拔,抬眼見到他,便毫不猶豫地執劍攻來,他還愣著,劍尖卻已刺進心口,鮮血濺進雪地,像把上好的白絹弄髒了。 唐楚瓏神色冷淡,彷彿只是除去一個作惡多端的魔教中人,全然不在意他們曾經相識。百里涉心有不甘,伸手去扯他衣領,可唐楚瓏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也沒跳一下,只是猛地把劍拔出來,百里涉因而被順勢推倒,難堪地跌在雪中,鮮血爭先恐後地噴湧,卻沒濺到唐楚瓏半點。他姿態雅正,仍是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動作俐落地甩掉劍上的血,用那雙晴空似的眸子望過來,裡頭的百里涉狼狽至極——的確,與他毫不相干。 百里涉驚醒時下意識繃緊肌肉,用力過猛,腹部的傷口迸裂開來,又開始汩汩滲血,將繃帶染得鮮紅。他運轉內力止血,卻懶得起身重新包紮一遍,這傷口裡挾著至陽劍氣,與他所修煉的邪功相剋,也沒法輕易除去,癒合速度快不起來,百里涉因此被困在教中養傷,大抵是太無聊了才會胡思亂想,只是沒想到,竟連唐楚瓏也被扯到他夢裡來。 他上回想起這位故友,是去黑市尋奇石時偶然看見一塊藍玉髓,這東西本不稀罕,即便成色上佳,也值不了多少錢,許是看他付錢爽快,小販索性一併送給了他。唐楚瓏額前也有一塊藍玉髓材質的墜子,他遠遠看過一次,顏色要深得多,像青花瓷上濃豔的藍,黑市的這塊則更接近唐楚瓏眼睛的顏色,冷冷淡淡,一泓清泉。百里涉猶豫許久,把藍玉髓擺在書案上,從此沒再用過那張桌子。 他總是做這樣矛盾的事,身為魔教中人還自詡有所原則;滿手鮮血卻喜歡親近孩子;派人暗中探聽唐楚瓏的消息,回報時又揮手將人遣下去。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唐楚瓏的事,他承認自己心裡有一塊屬於故友的位置,可他不知道那是否也屬於現在的唐楚瓏,更不知道,如今的唐楚瓏是否願意在那裡。 也許唐楚瓏早將他忘了,或者和夢裡一樣,即使記得,也根本沒放在心上。畢竟自從成為盟主,唐楚瓏便一直在討伐魔教,輪到燭陰教只是遲早的事,百里涉並不在意這點,他修煉邪功,本來也活不久,他只希望屆時不是唐楚瓏親手殺死他,畢竟白絹,還是純白的時候最好。 他被冷風吹得頭疼,又不願離開床舖,索性把自己埋進厚重的被褥裡姑且應付。血泣被他的動作弄醒,倒也沒對他生氣,只是逕自鑽了出來,百里涉伸手去接,小傢伙便撒嬌般蹭了蹭他掌心,又蜷起身子窩成一團,看上去可愛得很。百里涉忍不住笑出聲來,咬破指尖餵了點血,小傢伙心滿意足,很快又睡了。 (1,255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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