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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月某日

他拉開旅館房門時,唐健熙正單手撐著門框斜斜站著。
「先生,」那個人朝他拋了個媚眼,「要不要修水電呀?」
他看了他兩秒,把門把放了開來。
「欸你真的很不配合欸。」唐健熙在門板闔上之前鑽進他房間,抱怨道,「搭檔都這樣當的喔?」
「你管好自己的水管就夠了好嗎。」他沒好氣的回道,「我的水管每天都在通,順暢的很。」
那個人抿著嘴瞪大了眼睛,一臉他講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他沒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吐槽道:「不是說要去夜市嗎,你穿西裝是要做什麼?你還特別抓頭髮?等一下是要去把妹是不是?」
唐健熙低頭看了看自己,抬首朝他笑:「不好看嗎?」
他沒應聲,逕自將衣架上的格紋襯衫拿了下來讓他拿著,又從後背包裡掏出了一件短褲。先將短褲套上,才將旅館的白色浴袍脫下來交給他。
那個人遞過他的襯衫,將臉埋進他的浴袍裡大力的吸了幾口,然後將它緊緊的摟在懷裡。
他嘖了聲,「唐健熙,你真的很變態欸。」
那個人咬著下唇挑眉望他,又低頭欲罷不能似的吸了幾口,朝他露出了個令人遐想的笑。
他翻了個白眼,將襯衫的鈕扣一顆一顆扣起,又看了看錶,「不是約七點,你這麼早來做什麼?」
唐健熙和他對望,伸手替理了理襯衫的領子,「想你呀。」
他乾嘔,「這種話可以留給你女朋友就好了嗎?我的耳朵都快爛掉了。」
「我又沒有女朋友。」那個人聳了聳肩。
「去交一個呀。」他走進浴室用毛巾洗臉,頭也不回道,「都幾歲了,每天跟工作室的人泡在一起像什麼樣?」
「你也沒有女朋友呀。」那個人不以為然,「你還不是每天都跟工作室的人泡在一起。」
「你以為我願意喔?我還不是為了確保你身心靈健全發展。」他放下毛巾,在看見他站在自己身後時整個人挫了一下,「喂,你進來幹嘛啦?」
唐健熙一臉理所當然:「在你等一下邊大便邊洗澡的時候幫你拿蓮蓬頭呀。」
「我都換好衣服了沒有要洗澡好嗎?」他嘆了口氣,「而且到底誰會邊大便邊洗澡啦?」
「喔呦吳碩成,我們都認識多久了,你不要害羞啦……喔!」那個人邊說邊撐身坐到了洗手台上,卻在向後靠時直直往鏡子上頭的壁燈撞去,哀嚎了聲。
他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的爆笑:「喂,你到底在做什麼啦?你把人家燈撞壞了我沒有要陪你在這裡演免費的喔。」
那個人沒有說話,捂著頭看了他一眼,眉頭深鎖。
「欸,你還好吧?」他斂下了笑容,湊上去讓他低下頭來,撥開了他的手指仔細檢查了會,「是沒有流血,會很痛嗎?」
那個人點點頭,用微弱的鼻音應了聲。
「你等一下,我去跟櫃檯要冰塊。」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轉身要走,卻被他抓住了手。
那個人拉著他的手晃了晃,撒嬌道:「你親一下就不會痛了。」
他翻了個白眼,將他的手甩開。那個人欸了聲,朝他賴皮的笑。
「你出去啦。」他不耐煩道,「我要上廁所了。」
「蛤你真的要大便喔?」那個人一臉驚訝。
他拿起了一旁的蓮蓬頭對準他,「你要不要出去?」

他修完鬍子從廁所出來時,唐健熙正坐在他的床上看電視,手裡仍抱著他的白色浴袍。
「欸,我晚上睡這裡喔。」看他走過來,那個人拍了拍一旁的枕頭。
「你不住家裡就算了,自己房間又不是沒有床,來睡我這做什麼?」他將刮鬍刀收進進後背包裡,頭也不抬道。
「你房間風景比較好呀。」那個人答。
「高雄的風景你不是從小看到大嗎?」他抬首瞥了他一眼,「而且你房間就在我隔壁,是有差多少?」
「你又不睡在我房間。」那個人噘嘴,任性道:「我會怕,你要陪我。」
「那是你小被被的工作吧?」他又低下了頭來,將後背包的拉鍊拉起,「我們那時候簽的約可沒說出來巡演我還要哄你睡覺。」
「小被被不在搭檔就要上呀。」唐健熙反駁,「我們交換誓詞的時候你明明就說不管生老病死都會陪著我!吳碩成你騙人的話我們的牧師會生氣喔!」
他嘆了口氣,將後背包放到地上。又抬首看了他一會,道:「你昨天是又在工作室玩恐怖遊戲了是不是?我不是叫你要早點回去睡覺?」
「我沒有。」那個人一臉無辜,「我昨天坐在沙發上,電視就自己打開……然後就有一個穿白色衣服長頭髮的女生從電視裡面爬出來……」
他挑眉,「嗯哼,然後呢?」
「然後……」唐健熙皺了一下眉,「然後她就爬到我身上,像這樣掐住我的脖子。」他一邊比劃一邊道。
「喔……」他偏了偏頭,淡淡問:「那你有跟她說只要超過三十公分就可以去捐髮嗎?」
唐健熙頓時語塞,默了會才幽幽開口:「欸我被她掐著欸。」
「那你跟她告白了嗎?」他一臉不在意,「你這麼M又這麼瘋,兩個在一起剛剛好呀。」
那個人撇著嘴,不說話了。
他失笑,敲了敲他的腳,「好了你鬧夠了沒呀?要不要去夜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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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借來的那台摩托車停在夜市對面的服飾店前,站在街口等著過馬路。他原本正盯著對向的來車看,襯衫的袖口卻被那個人輕輕拉了拉,最後微微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頭,懶懶的揚眉看他。
「人很多,你會不見。」那個人將視線別了開來。
他原本想吐槽,在看了看對面洶湧的人潮後還是把嘴巴闔了起來,動了動眉又望向他:「你那麼高,如果走丟了我就問別人有沒有看到那根灰色的東西就好了呀。」
那個人笑,停下了踏腳的動作道:「電線桿是不是,形狀也太奇怪了吧?」
他聳了聳肩,「藝術電線桿呀,從駁二借過來的。」
那個人哧了聲,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不要說的好像駁二有很多長的像我的電線桿,我是獨一無二的好不好。」他頓了一會,又說:「我會吐槽。」
他眨了眨眼,挑高了眉望他,「你說你會什麼?」
唐健熙低著頭笑,拉著他的手前晃後晃,拖長了音道:「喔呦,學長~」
「嗯,怎麼了?」他揚起了嘴角,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你剛剛說你會什麼?」
那個人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又笑了會,才抬起頭來。
「如果你走丟了,我就會像哥吉拉那樣趴在人家攤車的屋頂上,然後這樣……」他邊說邊用沒握著他的那隻手比劃,「用食指把路人一個一個撥到旁邊,直到找到你為止。」
他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皺著眉緩緩問:「所以,我最後看到你的時候……前面會有一座屍體堆出來的……小山丘?」
唐健熙搖頭,「那樣會阻礙交通。我會把他們一個一個掛在套圈圈的獎品區上,跟那種大隻的絨毛娃娃一起。如果沒位置了就去跟賣烤鴨或臘肉的借鉤子,然後把他們一排一排掉著。」
他笑了一下,「那很痛欸。人家只是剛好經過而已,你這樣也太殘忍了吧?」
「不會。」那個人握緊了他的手,突然認真的看著他道:「你最重要。」
他眨了眨眼,低下頭沒應他。

大概是因為明天就是假日,夜市裡十分擁擠。他們在有座椅和桌子的攤位簡單的用完了正餐,又陸續買了飲料和鹽酥雞、分食了一些小點和幾支串燒。途中看見小時候那種用彈珠台打香腸的攤位,便湊了過去。
那個人在他旁邊張望了會,在前頭出現空位時果斷的從皮夾裡摸出了十塊錢,投了進去。
他揚了揚眉,跟著站到了另一個機台前,也投了十塊錢進去。
彈珠一次四顆。他第一顆打中了左側的二十,第二顆打中了上面一點點的三十,第三顆打中了右上的四十,最後是右上的二十。加總一百一,落在八十到一百二的糖果分數級距之內,離一根香腸的七十跟一百四都有些距離。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拿了盒子裡的一顆軟糖,又望著分數的看版打量了會,一根香腸卻在此時被遞了過來。
「諾。」那個人昂了昂下巴示意他接過,不到一會又像覺得插著香腸的竹籤有些油,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一條小手帕小心翼翼的將底部包住,再次遞給了他。
「你打到的?」他抬頭問。
「嗯,剛好一百四。」唐健熙道,微微揚起嘴角,「給你。」
「喔……謝謝。」他接過香腸看了會,又抬頭問:「你不吃嗎?」
那個人輕輕的笑了一下,一邊拿起剛剛放在一旁的大包小包一邊搖了搖頭。
他又看看了手中的香腸一會,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將香腸遞還給他:「不然一人一半?」
那個人眨了眨眼,用鼻音應了聲。沒將香腸接過,而是將掛滿塑膠袋的雙手搭在他肩頭上,低頭咬了約略半根走。他正想吐槽他像一隻彎著脖子吃草的長頸鹿,就看見那個人臉色突變,轉身被燙到似的用牙齒將香腸刁著,朝它瘋狂呼氣。
他失笑,接過他手上的袋子讓他能用手搧風,好一陣子之後才低頭慢慢的將自己剩下的半根香腸吹涼,一小口一小口的咬。
夜市五花八門的看版閃爍著,人群掠過。再抬頭時唐健熙正低頭凝望著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他朝他揚眉,用眼神問他在笑什麼。那個人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眨了眨眼,轉頭問他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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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夜市兩圈之後,他們騎了二十幾分鐘的車到駁二特區晃了會,最後在棧貳庫碼頭邊純白色的旋轉木馬前停了下來。
「欸,吳碩成。」
那個人的聲音傳來。他應了聲將視線從旋轉木馬上移開,緩緩抬頭望他,就聽見快門聲響起。
「喂!唐健熙!」
他不爽的伸手去搶他的手機。那個人連忙墊著腳尖舉高了手,一邊瞄著他的動作避開他一邊用大姆指點了手機幾下,隨後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
「欸你好可愛喔。」那個人低頭,像拾獲了什麼絕世珍寶那般朝他燦笑,「好呆好可愛喔。」他說著又轉頭看了手機一眼,「真的好可愛喔。」
他嘖了聲,「你給我拿來!」
那個人抿著嘴搖了搖頭,滿臉得意。
他不爽的瞪著他,抓著他的白色襯衫往上跳。
唐健熙氣定神閒的低頭看他,突然沒來由的笑了出來:「你跳就跳,嘴巴那麼翹做什麼?」
「要你管!」他沒看他,又徒勞無功的跳了幾下。
唐健熙眨了眨眼,喉結滾動了一下。他不顧衣服被他一拉一扯的望了他一會,又嚥了口口水,才將握著手機的手背到後頭,一臉正經道:「好了。你剛剛才吃東西,不要再跳了。」
他說著朝前頭走,在不遠處的矮階上坐了下來。
他翻了個白眼,跟著走過去坐到了他身邊。
唐健熙側頭看他,將放在一旁的鹽酥雞推了過來。
他哼了聲,拿起竹籤來插了一塊送進嘴裡。
那個人笑,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放心,我會把這個收的好好的,不會給別人看。」他頓了會,又說:「至少在你告別式前都不會。」
「請不要在我的吿別式上放不正經的照片好嗎?」他沒好氣道,「我還沒有熱愛這行到要把我的告別式變成圖片大喜利。」
那個人聳了聳肩,「誰叫你要比我早死。」
他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欸我大你一歲,比你早死很正常吧?」
「你活著、比我早出生的意義就是為了陪我一輩子,知道嗎?」那個人一臉義正嚴辭,「你如果比我早死就是殉職。我就要把你的屍體偷出來放在家裡,吐槽你吐槽到你醒過來為止。」
他愣了一下,失笑。握住了他的手腕嘆了口氣,「唐健熙,你真的可以再反社會一點。」

晚風徐徐吹過,他轉頭看船隻停泊在碼頭,又看遠方摩天輪的燈火轉動,最後偏頭看他。那個人正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裡有些笑意,在他將目光移向他時動了動腳底板,拿起便利商店裡買的啤酒啜了一口。他伸長了的腳交叉翹著,街燈在他背後拖了長長的影,微風拂過了他灰黑色的西裝外套。
「欸,」他推了推他,「以後住這裡好像也不錯。」
唐健熙側頭望他,「你不想一直留在台北?」
他聳了聳肩,「有錢就可以兩個地方都住呀,反正你不是熟這裡。」
那個人笑,偏頭想了會,說:「我有錢的時候,要買一個可以泡溫泉的房子。」
他揚眉,「我以為你不會想買房子?」
「會呀。」那個人的眉毛動了動,「我的房子要有很多個溫泉池,而且每個池子都要是不同口味的。」
「那叫風味好嗎。」他失笑,「你當你是在吃火鍋是不是?」
唐健熙一臉不解,「裡面的魚不是煮熟了就可以撈起來吃了嗎?」
他哧了聲,「溫泉魚嗎?魚煮熟了你的肉也熟了吧?」
那個人沒應他,自顧自的啜了口啤酒繼續道:「我的溫泉池旁邊還要有很多按摩師,在我泡完湯的時候幫我按摩。」
他想了想,「聽起來好像不錯。」
唐健熙一臉得意。
他朝他挑眉,「那你會留一間房間給我嗎?」
那個人的眉毛又動了動,輕輕點頭。
他揚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背,「搭檔這樣也是夠了啦。」
「不過你只能睡在我床上。」那個人突然補充。
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唐健熙一臉無辜,「欸溫泉池很多錢欸,還要請人來按摩,我哪有辦法蓋那麼多房間呀。」他頓了會,又道:「我們晚上睡覺還要抱在一起,不然沒有牆壁風吹進來會很冷很冷。」
他無言,把手上的塑膠袋丟到他腿上用下巴指了指,「吃你的鹽酥雞啦。」
唐健熙噘嘴,任性道:「你喂我。」
他朝他警告性的揚眉。
那個人低著頭笑,在自己吃了一塊後仰頭將鐵鋁罐裡剩餘的啤酒喝掉,又開了另外一瓶。
「欸,我以為那是你明天才要喝的。」他伸手制止他,「你下午才喝咖啡剛剛在夜市喝檸檬茶現在又喝啤酒,你確定你明天不會拉肚子?」
那個人小聲咕噥:「我會緊張呀……」
「現在?現在有什麼好緊張的?」他皺眉,「等一下就坐船而已也沒什麼好緊張的吧?難道你們愛河上還會有冰山?」他看著他仰頭的幅度,又道:「欸你喝慢一點,你喝這麼快很容易……」
話還沒說完那個人馬上被嗆了一下,縮著身子爆咳。
他輕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唐健熙,你今天到底在做什麼?我又不喝酒,是有人要跟你搶是不是?」
那個人又咕噥了聲,才剛抬頭想反駁就像喉嚨被什麼東西梗住似的俯首咳了一陣,摘掉眼鏡抹了抹淚水再抬頭時臉紅到不行。他哭笑不得,拍了拍他讓他不要再說話了,直到他漸漸緩過來,像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荒唐似的環抱著他將臉埋在他肩頭上笑。
他望著他一抽一抽的身軀,眨了眨眼。

世界好像安靜了下來,就連時間也變的緩慢。
夜晚碼頭的風有些涼,但被他環抱著並不覺得冷。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灰黑色的夜空、暈黃的街燈和純白色的木馬,又低頭凝望了他一會。

最終他閉上了眼,輕輕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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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高雄人欸,你確定你真的會想搭這個?」他用手肘推了推他,調侃道。
愛河的碼頭旁,那個人正盯著票價的告示板看,聳了聳肩回:「為什麼不會?你們台北人不是也會去101的觀景台?」
「就去個一兩次吧。」他張望了會,拉了拉他的衣擺,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觀光船問:「不搭那個嗎?網路上好像說那個比較便宜,也繞的比較遠。」
「不要,那個很沒情調欸。」唐健熙朝他指的方向瞥了眼,一臉嫌棄。他跟櫃檯要了兩張貢多拉船的船票,又從口袋裡掏出了皮夾。
「是要有什麼情調?」他哧了聲,跟著從自己的皮夾裡抽了一張五百。
那個人搖了搖頭,示意他把錢收回去,「你的生日禮物。」
「我的生日還沒到好嗎,而且我才不要這個當生日禮物。」他笑,又將紙鈔遞給他。
那個人仍舊沒接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回去再請他去101的景觀餐廳吃飯。他吐槽他這兩個的價錢也差的有點太多了,卻沒再做堅持。

大概是淡季加上時間又晚了,除了他們以外來搭船的旅客一個都沒有。櫃台的售票人員讓他們在一旁坐了十幾分鐘仍等不到人,便單獨招呼他們上船。

是那種三排面對面的船型。唐健熙走在前頭,小心翼翼的踏入了中間面向船頭的那排,轉過身來朝他伸手。他扶著他的手上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小船駛離碼頭,站在最後方的船長拿著麥克風自我介紹了起來。他們轉頭和他問候,聽他做簡單的安全宣導、導覽周邊景點及講述愛河的發展史,直到小船行駛到了一個段落,他戲劇性的頓點,跟他們說貢多拉船的船長是會唱歌的。
他有些驚訝,側頭朝身旁的那個人揚眉。唐健熙聳了聳肩,看不出是已經知道還是第一次發現。
音樂前奏下,是那首以前常聽到的情非得已。
他出神了會,仰頭靠在椅背上微微嘆了口氣。

河面上波光粼粼,小船在船長的歌聲裡慢慢往不遠處的大橋駛進。唐健熙在他望著前頭觀光船發呆時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他眨了眨眼,側頭向他望去。
那個人抬眸看了他一眼,右手伸了過來,用食指和中指向微風撥弄樹梢那般輕輕拂過他膝蓋上左手的手背。
他朝他挑眉,給了他一個不理解的神情。
那個人學他將頭靠在椅背上,滿臉認真的和他對望。他仍舊不理解他想做什麼,將眉挑的更高了些。
音樂進入副歌,那個人修長的手指開始彈鋼琴似的在他手背上隨著旋律輕按,頭搖擺著只差沒把那句「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唱出聲來。
他白了他一眼,鼻腔發出了一些氣音。
那個人看到他笑,跟著揚起嘴角。又撫了撫他的手,四隻手指像撥弄吉他和弦那般在他手背上連續搔弄著,望著他的眼裡盡是頑皮的笑意。
他覺得有些癢,趁他搔過自己手掌和手指連結處時快速將他的手按在自己膝蓋上,炫耀性的朝他挑了一下眉。
那個人噘起嘴,滿臉委屈。
他笑,在捏了捏他的手指後將他的手放了開來。
那個人眨了眨眼,像在想什麼那般偏了一下頭,然後在自己膝蓋上空手心向下的張開了手,又朝他動了動眉毛。
他挑了一邊的眉看他,無聲問他已經無聊到要玩這個了嗎。
那個人朝他點了點頭,用眼神讓他就依了吧。
他撇了撇嘴,將食指伸了過去,頂住了他的右手心。
那個人也沒有要數的意思,單單注視著他。
他眨了眨眼,咬著下唇專注的和他對望。
不知過了多久,他快速的將手往後抽,抬眸朝他笑。
那個人抓了個空,一臉不甘心。又張開了手心要他再來一次。
他偏了偏頭將手指伸了過去,隨之又是一段長久的對望。
這次他沒躲過,手指被他握的緊緊的,然後整隻手臂被拉過去環抱在懷裡。
他懶懶的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問他又想幹嘛了?
那個人回頭望了望正緊盯著手機歌詞看的船長,突然貼了過來,眨了眨眼低聲問他不覺得他的睫毛很長嗎?
他往他眼裡望去,跟著眨了眨眼。許久後才嚥了口口水,失神的緩緩搖頭。
那個人動了動眉毛,問他那這樣呢?說著微微斂眸,用非常緩慢的速度朝他湊近。他看著他慢慢放大、近在咫呎的臉,沒被他抱著的手抓緊了自己的褲角,抬眸望他又斂眸,抬眸望他又斂眸,最終在兩個人鼻尖輕觸時輕輕顫了一下。
那個人嘴角微揚,但他能感覺到他的大腿在抖。他的手指在他的鼻頭輕輕蹭過他的時候微微抓過了他的褲管,那個人像察覺到了似的,握住了他的手用大拇指緩慢按揉著。他嚥了口口水,眼睛在他兩次三次蹭過他鼻頭時眨了好一陣。那個人的喉結同樣也滾動了一下,又用鼻頭蹭了蹭他後將稍稍頭向一邊偏去,像即將在跑道上衝刺的飛機那般輕輕吸氣。他將他的手指捏緊,閉起了一隻眼睛。那個人卻突然頓住,不自然的挪開了身子。
他眨了眨眼,跟著鬆開了他的手將身體打直,才意識到船長正在唱整首曲子的最後一句歌詞。
音樂進入尾聲,他們對望了一眼,那個人又問了他一次不覺得他的睫毛很長嗎。他沒回答,輕輕踢了他一腳。那個人的眉毛動了動,踢了回來。不到一會伴唱帶裡的電吉他便勾起了尾音,他們一同轉過身去,像什麼都沒發生那般為船長拍手喝采。

船在駛過中正橋後調頭。船長和他們閒聊了會,又拿著麥克風,唱起了Tank的給我你的愛。
那個人在第一句歌詞被唱出時臉瞬間皺成了一團,又仰頭望著天空嘆息了聲,用很小的聲音抱怨:「為什麼不唱貓王的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呀?唱幕光之城的千年之戀都比這個好呀……」
他笑,用手肘推了推他,「幹嘛這樣?很青春好不好。」
那個人瞥了他一眼,低下頭來沒有回答。
「好了,你不要再踏你的腳了。」他拍了拍他的背,「從上船就一直踏一直踏,河神都要被你招喚出來了。」
唐健熙僵硬的停下動作。默了會,突然抬頭望著他問:「你知道愛河為什麼要叫愛河嗎?」
「好像沒聽過欸……」他看他一臉認真,便沈思了會,「是因為忠孝仁愛之類的嗎?」
那個人搖了搖頭,「是因為很多人在搭船拍照的時候Iphone都會掉到河裡,然後大家都會對著河面嘆氣。」他轉過身去面對船外,「就像這樣,唉……」
沈默了一陣。
他拍了拍他的肩,伸手指向天空,「你看,烏鴉欸。」
那個人幽怨的望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
他失笑,握住了他的手,「好了唐健熙,就搭個船你在緊張什麼?」
沒有回答。
過了好一會,那個人才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他,輕聲道:「吳碩成,我有話要告訴你。」
他和他對望,沒被他握著的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褲角,卻還是面不改色的朝他挑眉,開玩笑道:「你要單飛了?」
「不是。」唐健熙笑,「我不會單飛好不好。」
他跟著揚起嘴角,「不然你要跟你的外交官爸爸回美國了?」
「美國?為什麼要回美國?」那個人一臉納悶,「而且我爸又不是外交官。」
「蛤?」他驚訝的表情力道有些過分,「你沒有看過那個喔?」
唐健熙偏了一下頭,「哪個?」
沒等他回答,他又閉了一下眼道:「不是,我是要說的是……」那個人雙手握著他的,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這樣講好像很突然,但我已經想這件事很久了…….」他嚥了口口水,又說:「吳碩成,你是我的學長、我的搭檔,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時常覺得大學那時候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我想……」
「把遺產都留給我?」他打斷他笑問到,手將褲管捏的更緊了些。
「不是……」那個人又嚥了口口水。
他朝他挑眉,「用我的名字為你的小孩命名?」
「不是……」那個人低下頭想了會,抬頭望他,「我的意思是,我……我想跟你……」
「等一下。等一下你讓我猜。」他舉手制止他,「你想跟我……幾個字幾個字?」
「吳碩成,」那個人握緊了他的手,「我是說認真的。」
「喔,你要說認真的喔?」他僵硬的笑,用大拇指撫了撫的手背,左右張望閉開了他的目光,問:「現在氣氛這麼好,難得來愛河搭船,不回旅館再說嗎?」
唐健熙凝視了他一會,眨了眨眼低下頭嘆了口氣,將他的手放了開來。隨後他轉過身去,輕輕說了句算了。
船長深情的歌聲迴盪在愛河的河畔上,小船逐漸向碼頭駛進。他在聽見那句「給我你的愛讓我陪著你去未來」時哽了一下,望了一眼他特別抓過的頭髮,又望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灰黑色的西裝外套,最後斂下眸來,將手裡的褲管擰的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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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唐健熙就沒和他說話了。

他們沈默的下了船、沈默的回到旅館,又沈默的上了樓。那個人從皮夾裡掏出房卡,沒和他道別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來不及喚他,嘆了口氣站在長廊上默了會,才將磁卡靠上了自己房間。
窗簾合著,房內一片漆黑。他將磁卡插進插槽裡,看著房內的燈在閃爍之後亮起,才走到床邊拾起那個人出門前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白色浴袍,將格子襯衫換了下來。
他倒了一點水啜了幾口,反覆拉著褲管望著雙人床發了一會的呆,又在房內踱步,繞了兩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抽起房卡開門,按了隔壁房間的電鈴。

門在許久後被拉開了一個小縫,唐健熙沒看他,低著頭輕聲道:「我想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等一下就去找你。」
說完他就把門把放了開來。他快速在房門闔上之前將手探進門縫,那個人連忙將門把扣住,責怪性的看了他一眼。
沈默了一會。他嚥了口口水,小聲道:「我晚上跟你一起睡,鬼就不會來了。」
唐健熙眨了眨眼,又將房門拉了開來。

他跟在他身後走進房內,那個人顯然沒有要理他的意思,逕自拿了件白色的短袖走進浴室。他坐在沙發上扭著褲管發呆,聽著浴室裡的流水聲在水龍頭扭轉的咖咋聲後靜止,又在咖咋聲後響起。在咖咋聲後靜止,又在咖咋聲後響起,直到玻璃門被匡噹一聲打開。他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梳妝台邊,在他推開木門從浴室出來時拿起掛在牆上的吹風機,又拉開了椅子。
唐健熙看了他一會,坐了下來。
是那種風不大,需要一直按著的吹風機。手一直扣著其實不太舒服,但他仍舊一邊小心翼翼的撫過他的頭髮,一邊透過鏡子注意他的神情。那個人微微彎著腰,低頭不發一語,其間抬眸和他對眼又斂眸,抬眸和他對眼又斂眸,最後輕聲開口,喚了他的名字。
他用鼻音應,緩緩用大拇指的指腹撫過他半乾的髮絲。那個人在鏡子裡和他對望,嚥了口口水後斂下眸來,不說話了。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房內在他傾身將吹風機掛回原處時變得寂靜無聲,他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慢慢揉著。晚風呼呼吹過窗外,像過了幾個世紀那麼久,他才緩緩開口:「跟我出去穿那麼帥做什麼?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膚淺的人?」
那個人低著頭,沒回答。
他望了鏡子裡的他一會,又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不管是什麼時候,我們出去你都不需要穿西裝好嗎?夜市人那麼多擠的要死還不脫下來,我都替你覺得熱了。」
唐健熙默了一陣。
最終那個人喫了聲,靠在椅背上向後仰頭望他,「吳碩成,」
他低頭,朝他揚眉,「幹嘛?」
唐健熙凝視了他一會,道:「你真的很討厭欸。」
他將手臂靠在他椅背上,揚起嘴角問:「我哪裡討厭了?」
那個人笑了一下,朝他輕輕搖頭,嘆息道:「你哪裡都討人厭。」
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工作室某個在排練過程中爭論不休的下午,他捶了櫥櫃他甩了門,在那之後卻又走回來一同坐在木地板上,問彼此下一步該怎麼走。
「就當沒發生過?」他沉思了會,「就忘掉我們搭船的那部分就好?……就回程的那部分就好?」
「才不要。」那個人哼了聲,「要也要尷尬一輩子。」
他哧了聲,低著頭笑,「你明明就知道你可以不用這樣子……」
唐健熙懶懶的揚眉,「哪樣子?」
「就……」他挪了挪身子,「擔心我哪天會不在意或不重視你……」
那個人斂下眸來。
他看著他,柔聲道:「或許……或許這個世界的變數很多,就連你也可能會改變。我也不是什麼多有能力的人,能夠控制或阻止他們發生。但我可以保證……我可以保證我永遠都會很在意、很重視你。」他頓了片刻,挪了挪身子又說:「唐健熙,我們維持現在這樣……維持現在這樣對我們就很好了……」
那個人默了會,搖了搖頭,「可是,我不想只當那個聽你談論妻小的朋友。」他抬眸望他,「我想當那個被你成天抱怨,但工作完你還是會特地繞路,買宵夜回來的伴侶。」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別過頭去。
「吳碩成,我真的不懂你……」那個人凝視著他,「你明明就也……」
他用有些乾燥的聲音反駁:「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唐健熙皺眉,「就因為我不是女生?我知道你對那方面或許很重視,但如果有其他任何替代方式,只要你願意並能感到開心,我」
「你跟她們不一樣,唐健熙。」打斷他,他嘆了口氣,閉著眼道:「你太重要了,我沒辦法想像和你分開的樣子。」
梳妝鏡裡,那個人眨了眨眼。
一陣沈默。
他挪了挪身子,張嘴想多說些什麼。
「吳碩成,」那個人突然笑了出來,握住了他的手仰頭調侃他:「我們搭檔的時候你明明就沒有想那麼多。」
「那是……那是因為我們那時候都窮到爆好不好。」他吐槽,「要是解散,我們兩個就都不用活了。」
那個人挑眉,握著他的手左晃右晃的。他嘖了聲,將手抽了開來。
「喂,」他沒好氣道:「我只有說你很重要,我沒說要跟你在一起。」
唐健熙沒回答,只是望著他,朝他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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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是吳碩成的生日。
工作室的夥伴全都來家裡為他慶生,一群人玩鬧、閒聊,直到外頭街道的車聲沉寂。

「欸,你確定不把他叫起來?」朋友在踏出門前又回頭往沙發望了一眼,「我們人多可以一起把他扶回去呀。」
吳碩成跟著望了沙發一眼,搖了搖頭關了客廳的燈,送他們下樓。

真正和他們告別時已是凌晨。他將家裡的大門輕輕闔起,在摸黑放了鑰匙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那個人身邊,藉著陽台透進來的微光望他。
他家的沙發對他來說有點小,那個人長長的腳跨在扶手上,看起來不太舒服。他望著他沉思了許久,彎下腰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那個人哼了聲,眉頭含羞草似的皺了起來。
他揚起嘴角,俯首低聲和他說世界要末日了。
那個人有些朦朧的睜開一隻眼睛望他,沒有回答,而是蜷起腳翻過身來轉成側躺,又朝他張開了雙臂,一邊打了個哈欠一邊拍了拍胸脯,要他靠進自己懷裡。
他哧了聲,用膝蓋頂了頂他,讓他快睡。
那個人噘嘴,撈過他的手用前額蹭了蹭他手心。
吳碩成淡笑著嘆息,輕輕將他額前的碎髮撥亂。過了好一會,才起身朝臥房走去。

嚴格來說,那是他住進來的第一個晚上。

那時他並不知道,在那之後,他便再也捨不得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