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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

就如過去每一個晨醒時分,漫天黃沙會朦朧升起的旭日,堅韌的胡楊木也不由得顫顫低頭。在這裡,他們所到之處,皆是舞台中央的奪目耀眼主角。

無法捉摸的雲煙在他們手中任意搓圓捏扁,浩然的蒼空會被肆意塗抹,連陽烏也不得不暫避風頭隱下。在這群手握力量卻任性妄為的孩童面前,世間萬物都得屈膝退讓。

直到他們玩夠了、滿足了,才會嘻笑著離去;偶爾甚至都忘了把拉直的雲煙復原,卻仍不忘把天空收拾乾淨,將燃燒殆盡、已待蓄勢新生的日輪曳出,讓天地間炫開一片赤紅。

應劫的今日,就似過往每一個黃沙過後的傍晚一樣,平淡無奇。


『——我恨他們。』

直到聽到這句話時,我終於恍然大悟。
塵劫已至,六根不淨,註定灰飛湮滅。



一千一百多年漫長卻又短暫。

我曾經去過極寒之南的冰巖中,見識了萬年冰晶的稜光。
我曾經到過深淵之底的幽谷裡,聆聽了大地心脈的搏動。
我曾經飛過繡閣之後的蛾眉尾,嗅聞了紅羅粉帳的胭脂。
我曾經停過鬧市之間的棚角上,品嘗了醬醋油鹽的滋味。
我曾經拂過雪巖之峰的雲海巔,感受了雲海煙瀑的綿柔。

所見、所聽、所聞、所嚐、所感,在這千年的時光中,褪去絢麗芳華,只成一片泛黃枯燥的記憶。

最終返回了熟悉的漫天黃沙,凝望日出日落,等待一千兩百年的那刻到來。



而在倒數五年之時冬日的某一天,不知從何而生的興味,驅使我再次久違地起程;讓其中之一的我乘風而起,越過蓊然的胡楊林、飛過牢固的石牆、穿過精製的窗櫺,緩緩落在了那張倚牆的小桌,遙望床榻上那對夫妻懷中的襁褓。



——與天爭運。

我一眼就看出那嬰兒的不對勁,稍稍推演便明瞭這孩子是意外中的意外:意外投到了母體、意外茁壯、意外出生……這不在道演中的孩子,得以出生,皆賴於母親純然的無私奉獻與父親全心的真誠祈禱。

將這種道運判斷為撥動我興味的理由,準備抽回意識之時,床上那對夫妻的目光投了過來。

「老爺,窗台旁的桌子……那是那個花?」
「是,鮮豔的紅色,雖然說確實在冬天開,但就是不知道是哪來的……。」
「……老爺,這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么兒的名字……?哈哈,也好,這朵花確實配這和你這麼像的孩子……。」

我被取了起來,隨著男人的腳步,落到那個孩子身旁。

是個精緻的孩子,或許是受了挪轉的運勢影響,尚未長開的五官都能找出和母親的相似之處,連仍稀疏的頭髮也是柔順似絲綢。

我注視著她,卻在下一刻,被雛鳥般搧翅開闔的杏眸捕捉。

那汪淺褐色的水潭清澈可見,盈滿童稚天真的好奇欣喜。


「老爺您瞧,么兒也很喜歡呢。」
「哈哈哈!是啊,這可真好!」

回過神,我才發現我早已自己主動投入潭水。
讓這個美麗的孩子意外進駐那片千年的斑黃駁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