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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III


『把他的識別證給我看看。』

『維斯塔?維斯塔⋯⋯維斯塔。嗯⋯⋯他看起來很糟,帶他回來吧。』

『哦我的天!妳打了多少劑量?別把他弄死了。』

『好吧。』

『好女孩。』


那道聲音沉穩溫煦,有時候襯著男人爽朗的笑聲就會變得有些跳躍,自小到大都陪伴著她。

柒並不喜歡外勤時的通訊系統,雖然已經經過調整,細微的電流音還是或多或少的影響她敏感的聽覺,但只要耳機裡響起那道聲音,她便會覺得安定許多。
她很喜歡任務達成時,那聲音對她說一聲:好女孩。

不過經常伴隨而來的,男人的大手隨意揉亂她的頭髮這點,她就不是很喜歡了。
但他還是常常這麼做,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總忘記柒會在細心整理的捲髮被摧毀前撥開他的手。

轉達完維斯塔的話之後,柒在上司的辦公室門口打開那份DNA鑑定。
她看著上面兩個並排的名字,在這裡的都是同事,生命裡第一次出現了稱為家人的存在。

該怎麼辦比較好呢?她收起報告,邁開步伐前往IUM準備下午的工作。

身邊的一角鯨翻滾著圓胖的身軀,比起柒的小困擾,似乎開心更多一點。

我該去讀些有關家人相處的書籍嗎?她思忖著,走進透明電梯。

一角鯨把電梯塞得滿滿的,雖然不具有物理的形體,但它仍努力捲起身子想跟主人湊在一起,長長的螺牙和尾鰭仍露在了電梯外頭,而它的主人則卡在角落,被兩片大大的胸鰭夾著臉。

「不要玩了,奧莉薇特。」柒按下IUM總部的樓層,忍不住出聲制止了拼命調皮、惹得她無法好好思考的精神體。

。。。

禮貌的敲了門之後走進病房的男子莫約四十餘,整齊的短髮梳著俐落的背頭,身上是和柒一般的白色制服,沒繫領帶的襯衫打開了兩顆扣子讓他顯得隨興親和,和他的笑容一樣。

「抱歉這個時候前來,我是Leo小隊的隊長,朱里安諾。」他伸出已經徹底消毒過的手。「久仰大名,維斯塔先生。」

維斯塔放下正舀著番茄馬鈴薯湯的湯匙,短短的握了一下對方的手——說只是摸了一下也不過分。「沒關係。」

「你看起來好多了,聽說下午就能移到一般病房。」朱里安諾自行在早上柒坐過的椅子上坐下,維斯塔的糟糕性格沒有人不知道,方才那態度也算是意料之中。「柒應該也能放心了。」

「我不覺得她擔心我。」維斯塔挪開病床上的移動桌板。

「柒的情緒的確很平淡,不說一般人,就算是〝我們〞也很難察覺。」朱里安諾笑笑。「但我相信她對於哥哥的病情是很關心的。」

「事情沒有你說的簡單。」他靠在柔軟的靠枕上,直盯著男人略為瘦削、稜角分明的臉。「她不只情緒平淡,她連分辨別人情緒、甚至辨別人際氣氛的能力都幾乎是零。」
「別的先靠後,我要先弄清楚這個問題。」

「她從小就是這樣。」朱里安諾並不對這質問動氣。「發現這狀況後連續幾年我們都讓她做一系列的追蹤檢查,生理的、心理的,所有項目都正常,除了你說的,她有情緒辨別的障礙。」
他說著,打開了通訊系統隨意叫出一排表情符號。「比如這些小黃臉。柒沒有辦法分辨它們有什麼不同,更別說與人互動的狀況了。」

「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有很多。」維斯塔只拋出這句話。

「我可以理解面對失散多年的妹妹是這樣,你多少難以接受。」朱里安諾關上浮動視窗,苦笑了下。「但我必須很直接、也很遺憾地強調,柒是天生的。」
「哨兵嚮導是稀有的存在,IRID的宗旨是盡可能的優待人才,不可能對她施虐或採取心智控制的手段,這點你可以用任何你想的到的方法檢視,IRID在這方面是經得起考驗的。」

「你們沒有幫她尋找過家屬嗎?」他換了個話題,一樣尖銳。

「我們找過,但波頓醫學中心那時混亂的狀況無法形容,由於感染者牽涉其中,整個院區被封鎖,我們沒有辦法回現場去尋找和修復損毀的資料庫主機,接著又是一連串的檢疫和調查等等後續⋯⋯。」朱里安諾搖搖頭。「那場事件中來到IRID附設育幼院的嬰幼兒並不只有柒,被尋回的不到三成。」
「這件事如果你要指責我們有疏失,那我們確實責無旁貸。」

「我必須說你實在很擅長說服他人,朱里安諾。」維斯塔一直冷硬的臉勾起了一絲笑。

「哦?」朱里安諾仍保持微笑。

「資料如何損毀或是遺失,跟你們有沒有確實發佈院童資訊是兩件事。」他將雙手交疊,放在腹部。
「何況當時柒的嬰兒手環完整,波頓醫學中心的手環上會登記母親和嬰兒姓名,這也足夠讓她回到家人身邊了。」


「⋯⋯」朱里安諾反省了一下當初和柒提起嬰兒手環的事。

柒的手上並沒有任何傷痕,混亂中不可能手環受損但卻不傷著嬌嫩的嬰兒,這表示柒的嬰兒手環上資訊完整是不爭的事實。
比起柒令人不解的性格,從中推斷出的結論才是維斯塔惱火的重點。
「盡可能的優待人才和藏匿失蹤的幼兒哨兵,也是兩件事。」他順手撈來桌板上的水杯,這裡連水都奢侈的沒有一丁點異味,還有剔透的冰塊漂浮其上。「你們都做得很好呢。」
哨嚮的稀有性能為這間幾乎掌控世界的生技公司帶來多少價值不言而喻,卑劣的手段有時候在價值之前不足一提,道德這兩個字在世道之下畢竟輕如鴻毛。

空曠的病房內沉默了一下,朱里安諾將交疊的雙腿換了邊。
「我們要不要談點別的?」他也不遮掩的將兩人間已死的話題分開岔路,一個手環就能讓維斯塔直接挖掘出這份秘密他的確有點意外。
當初IRID介入波頓醫學中心的事,自然是為了保護在醫學中心內相關的合作研究資料以及器材,不過身為寫作企業亦讀做企業的生技公司,能夠從中獲得其他好處,上層會更為樂見。
事實已經造就,在兼具了高智商與嚮導天賦的青年面前朱里安諾並沒有狡辯的餘地。不過若是維斯塔想鬧大這件事⋯⋯沒有人會傻到想與IRID打官司,一個曠世天才也難敵他們百戰百勝的律師團隊,這點眼前的人肯定也想的到,否則不會在這裡跟自己攤牌。

「比如要我留在這裡?」維斯塔仍是單刀直入。

朱里安諾笑著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柒的事情我向你致歉,如果你認為蒙受任何損失,我也願意為你向公司爭取賠償。」他誠摯地說,散發出百分之百的善意。「我稍微查閱過,公司不止一次向你發出過招攬的訊息,但你不是沒有回應,就是果斷拒絕——如今知道家人也在此任職,你或許可以從全新的角度考慮這件事?」

如果人類的頭上可以安裝跑馬燈,維斯塔現在的跑馬燈正輪轉著他畢生學到的所有髒話。

「聽起來像是勒索,但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朱里安諾舉起雙手作投降的姿勢。「你的去留不會影響到柒,這前提決不會動。」

「我也不覺得我有重要到讓你們用精心栽培了二十多年的哨兵來威脅我。」維斯塔酸溜溜的回嘴。

「柒是我一手帶大的,確實是精心栽培。相信你不難看出來,身為哨兵的她的五感光亮,是一把鋒利的武器。就算公司裡有人想動她,我也是不會同意的。」他放下雙手,笑容裡幾分驕傲。
「不過價值觀上我和IRID是一樣的,好的人才就值得好的待遇。你在這裡能擁有比中央醫院更優渥的薪資和環境,軟硬體設備也是世界頂尖,更不會像這次得冒險去偏僻的外埠城市做調查研究,還遇上那些鳥事——你的健康狀況扛不起第二次的,維斯塔——不對,你這次也沒扛住,所以你現在在這裡。」

「扛不扛的住是我的事。」維斯塔淡道。「我不並喜歡你們行事風格。況且我妹妹的帳都還沒有算,你們倒是很敢。」

「⋯⋯我們從另一個方向來考慮這件事如何。」朱里安諾從床邊櫃的水瓶裡給自己倒了杯水。「我知道你幾年前和中央醫院鬧得很不愉快,因為他們打算將幾項藥品的專利販售給IRID,而你認為那是罔顧了人們應受的醫療權益,企業必將從產品中獲利,藥價會被提高,付不起錢的人就會被排除在外,這些都沒有錯。」

「你是想告訴我,雖然利益至上,但IRID擁有的資源無論在醫療的研發和產製上都更為優良?」

「沒錯。」朱里安諾點點頭。「其實不需要我說,你應該也很清楚,研究人員需要良好的環境才能有良好的成果。即使是身處中央醫院又才氣橫溢,相信你在很多地方仍感到有所掣肘吧?」

「⋯⋯」

「如果連研究成果都無法體現,還有什麼理想好談?」朱里安諾放下水杯,很輕,卻已是一錘定音。

點滴瓶內的藥液落下。

維斯塔沒有說話,朱里安諾的確是隻笑面狐狸,但他所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很不情願,維斯塔也知道自己只能承認,這點毫無疑問是他一路以來最大的軟肋。
而如今另一支軟肋也握在了對方手裡。

「你考慮考慮。」朱里安諾起身,對於眼前的高下,他倒不在意似的,態度仍像來時一般親和。「柒的工作大概傍晚就會結束,她會過來協助你轉移病房,你們不妨也討論一下。」
「我先失陪了,早日康復,維斯塔先生。」

維斯塔瞪著闔上的病房房門,良久才把床邊的消毒噴霧拿了起來,朝朱里安諾坐過的位置狂噴一陣,然後把自己摔平在柔軟的床上。

病床之上金屬嵌就的霧面天花板反射著柔和的燈光,眼前一片銀白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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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