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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phobia

Chapter 11


發生莎夏走失的意外後，當天的隨隊老師們受到園長的嚴正警告，未來如果要規劃校外教學，需要接受更嚴格的計畫審查，確保安全上萬無一失。

結束冗長的檢討會議，里維回到和式教室，孩子們正在木地板上午睡。為艾連蓋好被子、拿出衛生紙替柯尼擦掉滿臉的口水，疲憊感忽然襲來，他嘆了口氣，不由得為自己那天的失職而沮喪，此外，不僅是他，歐魯和佩托拉也同樣意志消沉，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承擔照顧孩子們的責任。

靜靜等待午睡時間結束，里維一點睡意都沒有，只是坐在地板上出神。忽然感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他掏出手機，發現是艾爾文的訊息。

近來他與艾爾文恢復了聯絡。聖誕節過後，其實他一直有收到艾爾文的訊息，只是因為想擺脫這段變質的關係，便始終沒有回覆。雖說現在兩人關係依舊曖昧不明，但他欠艾爾文一個人情。他不占人便宜，也不喜歡利用別人，欠下人情就像背著一副重擔，總使他渾身不對勁。當然，他不願意承認，艾爾文的訊息給他帶來的一絲歡喜是由於他喜歡他。

【你喜歡海邊嗎？我想到海邊去。帕拉迪港。】

以前他們沒有閒聊的習慣，通訊軟體是用來協調見面時間的，而他們見了面大多直奔床笫。現在雙方似乎有個默契，想讓關係退回原點，絕口不提上床的事，甚至連調情都沒有，所以兩人的對話老是瀰漫著拘謹尷尬的氛圍。里維還是第一次見到艾爾文這麼規矩，約會的事情是里維主動提議的，嘴上說著是為了還他一個人情，可心底暗暗害怕被他拒絕。好在艾爾文不僅沒有，看起來還挺樂意的。

兩人說好下個周六一起到帕拉迪港，那裡是本市的約會勝地，不難明白艾爾文的意圖。里維有潔癖，不喜歡身上沾滿沙子跟髒得要命的海水，但他沒有拒絕艾爾文。

午休時間結束，下午是美勞課，里維準備了輕黏土給孩子們。孩子們創意十足，即便作品的線條像抽象派那樣扭曲雜亂，或是像野獸派般風格狂野，他都很欣賞，並且用心稱讚，希望建立孩子們的自信心。也許有朝一日，這群孩子當中會有幾個成為名揚國際的藝術家，他們的作品會被珍藏在博物館裡，給無數人們帶來感動與啟發。

想到博物館，不免又想起艾爾文。

「里維老師，里維老師！你看！」

艾連最喜歡里維老師了，作品捏好了第一個就要給里維看，見到里維怔怔的盯著窗外，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襬。里維這才回過神，拿起艾連的作品──珍珠板上有一大一小兩隻人形，旁邊點綴著許多七彩的碎塊。

「艾連做得好漂亮。這是什麼？」里維指著那個大隻的肉色人形問道。

「是巨人！然後這個是我，我要打倒巨人，所以要有一隻劍……」艾連眉飛色舞地開始解釋自己的作品。四歲小孩說話，有時候會因為心急而語焉不詳，不過艾連的發音算得上標準，里維認為沒有矯正的必要。

「原來如此，所以巨人是壞人，你要打敗牠。」耐心聽完艾連的介紹，里維點點頭，指著旁邊那些七彩碎塊，又問：「那這些是什麼呢？」

「那些──那些是被巨人咬到的人，他們變成一塊一塊然後死翹翹了。」

老天。不曉得艾連是從哪裡冒出這麼血腥暴力的想法，總之得告知家長才行。里維蹙起眉頭，一下子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稱讚艾連。

「等等，艾連。一個人太危險了，要我陪著你才可以。」

米卡莎突然從背後冒了出來，嚇了艾連一跳。她手裡捧著另一個紅色的小人形，將它放到艾連的作品上。

「米卡莎！我只要一個人就夠了，不用你幫忙！」

米卡莎是個沉默的孩子，卻特別喜歡艾連，總是緊緊跟著艾連想要和他玩，只可惜艾連似乎不太喜歡她的打擾。看見艾連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做的小人形拿掉，米卡莎黑曜石般的眼眸忽然盈滿淚水，接著一聲不響地跑開了。

「艾連，不可以對米卡莎這麼兇。」

「可是米卡莎她一直跟著我，她好煩……」

「就算是這樣，跟同學說話也不可以這麼兇。」

被最喜歡的里維老師數落，艾連委屈地垂下眼，小聲地說了「對不起」。

「這句話應該跟米卡莎說才對。」

里維摸了摸他的頭，帶著他去和米卡莎道歉。米卡莎原本躲在角落，脾氣倔強的她從不示弱，即便哭了都不願意被人看見，察覺到有人靠近，她慌張地揩了揩眼睛，警戒地轉過身去，發現是艾連後，臉色霎時緩和了許多。艾連向她道歉的時候，她紅著臉，忽然抱住了艾連，惹得艾連不知所措。

艾連和米卡莎合好以後，里維給了他們更多輕黏土玩，一旁的阿爾敏也加入他們，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要做什麼。阿爾敏想要做一艘船，艾連想要做巨人，米卡莎馬上決定和艾連做同樣的東西。

「艾連，除了巨人以外，你沒有其他想做的東西嗎？米卡莎，你有沒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不一定要跟艾連做一樣的。」

里維稍微提出一點建議，然而這可難倒了艾連跟米卡莎。

「城牆……高高的城牆！這樣就可以把巨人擋在外面了！」

雖然艾連終於想到有別於巨人的主題，不過說到底還是跟巨人有關，對於他的執著，里維不禁有些無奈。翻了幾本繪本，里維找到城牆的圖片給他參考，剩下的就讓他自由發揮。至於米卡莎，則改為製作幾間小房子，在城牆裡頭建立一座小村莊。

孩子們沉浸在輕黏土的柔軟觸感裡，並且拿黏土混合出各種可怕的顏色，很快的，放學時間到了。里維收集好每個孩子的作品，置於書櫃上晾乾，與此同時，家長陸續現身於教室外頭。

「今天也一樣要帶柯尼一起走嗎？」

「是啊，史普林格先生今晚要加班，沒辦法照顧他。要不是史普林格太太……唉。」

布勞斯夫婦的微笑裡帶著一絲哀傷，向莎夏招手。莎夏居然自動自發地拉起柯尼的手，像是已經習慣了帶柯尼一同回家。

「拜拜！里維老師！」

布勞斯家和史普林格家是鄰居，莎夏與柯尼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十分要好。兩個月前，柯尼的母親發生意外，已經住在醫院裡好一段時日了，史普林格先生又必須工作，家裡無人照料，因此，這期間柯尼一直由布勞斯夫婦代為照顧。

「再見，莎夏、柯尼。」

好在柯尼生性不僅樂天，還有些遲鈍，史普林格太太的情形並未造成他過度的憂慮和悲傷。只是他偶爾會問里維，是不是小寶寶出生了，媽媽就會回家。聽見他這麼問，里維總是很心疼，縱然心疼，他母親的病況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楚，里維也無法給他太多保證。

和莎夏、柯尼道別後，里維望著柯尼小小的背影，直到被一位戴著眼睛、蓄著一臉絡腮鬍的高大男人擋住視線。

「嘿，里維……老師。」

男人瞇起眼睛，端詳里維縫在胸前的名牌，渾身散發著一股可疑的氣息。里維想起自己見過這個人──在酒吧裡，那個站在艾爾文身旁，身穿鏤空網眼上衣的風騷男人。今天他的穿著倒是挺保守的，尋常的格子襯衫配上牛仔褲，不過里維絕不會認錯人。

「你是什麼人？到這裡找誰？」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防備，里維雙手抱胸瞪視著這個金髮男人。金髮男人饒富興致的彎起嘴角，推了推臉上造型有些笨重的復古眼鏡，鏡片的反光下，一雙碧藍的雙眼彷彿睥睨著里維。

「我是吉克．葉卡，艾連的哥哥……話說回來，你不是那個跟史密斯打得火熱的小矮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