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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了艾凌在一旁聒噪,奧萊恩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從城裡回到離宮的這段路是那麼的漫長。
  也許是在外耗了整夜沒闔眼,腦袋沉的像鉛塊似地,就算想用意志力讓腦子正常運作,思緒卻被死死壓著。無形的壓迫感讓奧萊恩不自覺地皺緊眉頭,一個勁地直揉太陽穴,也沒發現迎面走來的嬌小身影。
  「殿下,歡迎回來。」
  紡的輕聲呼喚,才將奧萊恩的思路稍微打通幾分,一個回神趕緊止步,才避免了差點撞上對方的小慘劇。
  「我回來了。」
  短暫沉默了幾秒,奧萊恩才匆匆應了句,但也僅此四個字。
  想讓腦子努力生出幾個寒喧問候的單詞,但思緒停止運作也就罷了,平時紡門口的迎接,也總是後被艾凌搶了話。去了哪裡、碰到怎樣的人、又是用什麼花招整到奧萊恩之類的,或許是比較沒有階級的差異感,艾凌總是能自然而然地和紡搭上話,自己則是默默走在後面維持著那自己也搞不懂究竟有何意義的矜持。
  「您要回屋裡嗎?」
  「……好啊。」
  對於紡的詢問,奧萊恩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什麼更別出心裁的答覆,只能自我放棄似地吐出簡單的兩個音節。

  從正面宮門穿越大半個花園才會到達離宮離宮的小徑上,兩人不發一語並行著。
  「哈啾!」
  一聲噴嚏打斷了看似會無止盡持續下去的沉默,清晨的涼意讓紡忍不住又打了幾個哆嗦,奧萊恩見狀無奈地笑了笑,解下自己的披風便替她披上。
  「清晨還是會涼的,怎麼不多穿點再出來。」
  「……謝……謝謝殿下,剛剛看艾凌回來後您沒一起出現,有點擔心就急著出來了……。」
  紡低頭結巴著越說越小聲,雙手緊緊捏著披風一角,雙頰微發的紅暈正巧被奧萊恩的視線捕捉個正著,不禁讓他心頭一愣,下意識地伸手輕拍了幾下紡的頭。
  「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都會回到這的。」
  彷彿聽到紡倒吸一大口氣,只見她邁開步伐加速往屋子的方向移動,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猛然回頭。
  「奧萊恩殿下,只……只要您會回來,我……我也一定會永遠在這等您的!我先去準備早餐,您慢慢來就好!」
  語畢便一溜煙頭也不回地奔進屋裡。
  「紡?」
  奧萊恩傻在原地,想努力回想方才紡才講完的一長串話,但除了早餐以及臉蛋通紅的女孩兒,其餘的他一丁點記憶都沒有。
  「我這是怎麼了,真的一夜沒睡都昏頭了嗎?」
  奧萊恩半掩著嘴自言自語著。
  「怎麼了?我想想,這是不是就叫做少年癡呆啊?」
  「艾凌?!你什麼時候出現的?還有你說誰少年癡呆?!」
  「才不告訴你我是在你幫紡披披風的時候就一直躲在旁邊看的唷!啊!不小心說溜嘴了。」
  擺明就是故意說破的艾凌朝奧萊恩吐了吐舌趕緊跳開,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再度湊上前。
  「奧萊恩偷偷告訴你,你這樣不行啦。」
  「什麼行不行的,我現在可以放棄跟你對話嗎?」
  「可以啊,不過如果你不好好聽我的勸,改一改你那種拐彎抹腳的告白方法……我可是會直接把紡搶過來喔。」
  拐彎抹腳?告白?你區區一個隨從哪來的膽敢跟本王子搶女人?!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腦袋有如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奧萊恩一個衝動抽出腰際長劍便往前一劈,反正以艾凌的身手也是能輕易躲過這一擊,既然出不了人命那讓他任性耍個脾氣應該也無傷大雅。
  「誰會讓你搶走紡!本王子看上的人,就一定會……嗯?那傢伙滾到哪去了?」
  偌大的花園中除了奧萊恩,哪裡看得到紅髮隨從的身影?唯一可見的,只有緩緩升上日頭的朝陽在他收後身後拉出的一道狹長黑影。
  雖說一日之計在於晨,但早已筋疲力盡的拉瑪現任王子現在只想趕緊回房倒頭好好睡上一覺。忽悠間回到熟悉的房間,哪管得了身上還是一席外出裝束,奧萊恩只顧瞄準眼前貌似床鋪的位置一股腦往前一撲,便任由意識游離到天涯四方去了。

*  *  *

  那是個掛著新月的夜晚。
  外頭雲霧濛濛,一股一股的濕蘊從微微敞開的窗子竄入房內,黑壓壓的屋內,僅能從灑入的月光照亮出幾分輪廓。往床鋪的方向一瞧,有個身影左翻右覆地看似遲遲無法入眠。
  (這究竟是哪?總感覺似曾相似。)
  想上前確認,腳步像被釘住般遲遲無法往前移動分毫;想出聲,喉間像被緊緊掐住般連個單音節都無法發出,然而卻沒有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儘管心中著急,卻也改變不了現在自身的處境。既然如此,也只能先將就片刻再見機行事了,隨著雙眼開始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房內景象也逐漸在眼前清晰起來,占滿視野的是一整片油然而生的孰悉感。
  (這不是我過去的寢宮嗎?那麼床上的身影,究竟是……?)
  腦中還沒理清現下狀況,窗邊卻發生了些動靜。不知何時出現的黑影緩緩接近床鋪,垂在腦後的細長馬尾在月光照映下透著赭紅的光澤;苦無的邊韌一閃一閃著,隨著黑影的逼近,閃爍的微光也逐漸靠向目標,只待利刃落下的瞬間,這房間的主人毫無疑問地便會命喪黃泉。
  (艾凌,你這次又想做什麼了?!)
  一個勁地想出聲喊住對方,無論怎麼掙扎也都是徒勞。眼前的畫面像是與自己處在完全不同的時空自顧自地繼續著。
  剎那間,頸間的緊縮感緩解了幾分,聲帶彷彿得到解脫,
  「艾凌!」
  聲嘶力竭呼喚著熟悉的名字,對方卻像是著了魔般毫無反應,高舉手中苦無,冷冷盯著眼前即將絕命的獵物,口中喃喃碎語著聽不清的字串,微微上揚的嘴卻不見絲毫笑意。
  「艾凌!你先住手!先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你不是答應過我了,沒經過我的允許,就不會再私下處決任何人了嗎!」
  這次,聲音或許是有成功傳進耳裡,只見對方緩緩轉過頭來,眼神仍然冷冽,唯一不同的是,他放下了手中的苦無,
  「住手?你憑什麼叫我住手?你難道忘記你那年做下的那個承諾了嗎?」
  苦無仍然被緊緊握在手中,微微顫抖著。
  「承諾?我怎麼會望呢?那晚的一字一句我從來沒忘記,你說過,作為放過我一命的交換……」
  「你必須還給大家一個可以隨時展露笑容的拉瑪。從這一刻起,給你七年的時間,如果做不到,七年後的這個夜晚,我會毫不猶豫一刀殺了你。」
  「如果我做到的話呢?」
  「我願意誓死效忠你一輩子。但是奧萊恩,你做到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早已背誦多時深深記在腦中,那年的對話被一字不漏地覆誦著,伴隨一連串越來越清晰的笑聲,不似平時印象中天真帶有幾分惡作劇的輕笑,而是夾雜著嘲諷的張狂大笑。
  「艾凌,你到底怎麼了?不對,你究竟是誰?」
  「哎呀,我才想問問你是誰呢?明明長著一張奧萊恩的臉,卻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七年過去了還想抵賴嗎?還是突然覺得要好好珍惜自己這條命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才說我拐彎抹腳,你自己也差不到哪去。」
  「罷了,當作是給你的餞別禮,就讓你死個明白,好好在人生的最後一刻看清楚拉瑪現在的模樣吧!」
  尾音方落,周圍如同跑馬燈般快速閃過各種畫面-陷入火海的市鎮、四處奔逃的居民,還有,隔著一段距離的王宮裡,披著王袍冷眼觀望一切的拉瑪國王以及身後一票貴族。
  「這樣你應該懂了吧?七年過去了,你什麼都沒做到。」
  「怎麼會……?」
  (這其中一定搞錯了什麼,七年?碰到艾凌不也才一年多前的事?那這剩下的六年我究竟錯過了什麼?)
  一回神,周圍的跑馬燈轉換回方才的房內,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在床鋪上,苦無的尖峰抵著頸子,如此場
景跟那時候還真是一模一樣。
  (原來我終究還是沒辦法拯救拉瑪嗎?)
  「……抱歉,艾凌。」
  自己若真是個如此無能的王子,那就只能按照約定賠上這條命了。
  「事到如今道歉還有什麼用?那麼,永別了,奧萊恩殿下。」
  最後映入眼簾的,不是苦無的尖韌,而是緊抿雙唇的臉以及隱約反射著微光的淚痕。

*  *  *

  「!」
  猛然睜開的雙眼,受到窗外陽光的刺激再度瞇成一條細線。
  奧萊恩坐起身環顧四周,從房內陳設來判斷,這裡確實是他位於離宮的寢室,確認著狀況的同時,才發覺額稍不知何時已覆了層薄汗,身子沒半分的灼熱感,卻有股打從腳底竄上的寒意。
  「是作夢嗎?但這夢也太過真實……。」
  仔細回憶夢中情景,奧萊恩攢緊眉稍,一滴汗珠順勢滴落在手背,觸感之涼,不禁讓人想起夢境中那道至今從未見過的冷冽紅眸。
  細細回想一年多前初次與艾凌見面便定下的七年之約,如今過了一年,說實話並沒有什麼著實的進展。
  自己遷居於這處離宮,究竟是有心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好好謀畫一番作為,還是僅僅只是為了逃避加諸於自身的責任?
  身為王子的奧萊恩儘管對於國家的現狀抱持著許多的不滿與想要靠自身之力改變現狀的抱負,但內心的某個角落,多少也畏懼著自己的挺身而出所招致的失敗,不僅可能讓自己丟了一國王子的地位以及性命,甚則遺害到國家百姓。
  方才的夢境,究竟是在預知不遠的未來,抑或是在給躊躇不前的自己一個警惕呢?
  「可惡,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向後一倒,縱使躺成了個大字型直盯著天花板,正確的答案也不會出現。
  「如果是艾凌的話,他會怎麼做呢?『這還不簡單,把礙事的人全部解決掉就好了啊!』,他應該會這樣講吧。」
  想到帶著無害笑容的隨從把玩著手中苦無講出這句話的情景,奧萊恩不忍笑出聲來。
  「殿下打擾了,請問您醒了嗎?已經幫您準備好的午餐,要現在送過來嗎?」
  門外響起來自紡的詢問。
  奧萊恩估摸著肚子倒也真的有些餓,正好想吃點什麼,才發覺方才的話似乎有些違和感。
  現在怎麼還是大字型躺在床上放空的時候?!
  一個起身,一個快步後打開房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你說午餐是什麼意思?我回來的時候天不是才剛亮嗎?」
  「您回來的確還是清晨,不過您回來後就一覺不起,到現在也差不多正午了喔。」
  微微一笑,紡恭敬地陳述著事實。
  至於她在稍早第一次進房詢問是否要準備早餐時,不小心撞見整個人趴臥在地上的奧萊恩,又在攙扶他上床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導致現任拉瑪王子枕在侍女腿上睡了大半個小時後,終於才被不小心路過寢室門口目擊此景的王子隨從幫忙移動到床上的這大段插曲,紡決定暫且閉口不提,並開始思考著該用什麼方法來堵住那位不小心路過的隨從—艾凌的嘴。
  「殿下,等等餐後想要來塊奶油蛋糕嗎?」
  雖然奧萊恩可能會介意,但就只有今天,艾凌那份蛋糕切大塊點,另外再多加個幾顆草莓應該就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