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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稻野由良


「那邊怎麼了？」

「好像是有人打起來了……」

「這麼大動靜，沒事嗎？」

「走走，去看看去看看……」

卯兔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有些傷腦筋的嘆氣，一隻小黑蛇從她的袖管裡探出頭看得津津有味，被反手塞了回去。

一名少女正將一個男人壓制在地上對他拳打腳踢，旁邊還有個婦女正驚慌的想上去勸架，但礙於混亂的場面又不敢太靠前，只見少女滿臉憤恨，在群眾的竊竊私語和男人的求饒聲中一邊揍一邊罵：「……讓你搶劫、讓你動歪腦筋！搶不了女人就搶小孩，你是多沒出息！就是因為有你這種傢伙在，才會害得怪……害我得在假期期間出手！這可是我第一天假期！馬上就要泡湯了！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啊？」

怒到極致，少女一把扯住男人的衣領，一張臉猙獰的像是要吃人，愣是把一個大男人給嚇到痛哭流涕：「我錯了我錯了，不要再打了……嗚啊啊！」

「還哭、你還哭！你還是不是男人！臉呢！尊嚴呢！」少女恨鐵不成鋼，扯著他的耳朵繼續罵：「你要幹怎麼就不幹大票一點的，這樣就算我把你揍到豬頭也不會吃到太重的處罰！這條街上金樓洋行那麼多，你盯著一個女人搶是什麼意思！還搶不過人家！丟不丟臉！還把腦筋歪到我朋友的身上，人家身上有啥好搶的你到是告訴我！那袋是她帶回去要分其他人吃的和果子，你是白癡嗎……」

身後一陣騷動，卯兔回頭，看見幾個穿軍服的人正努力擠開人群過來，嘴裡喊著「讓一讓」、「發生什麼事了」。
在心裡給友人點了根蠟，卯兔抬頭望向天空，感嘆道：「今天天氣真好啊……」



「冴木大尉。」

男人朝門衛輕輕一擺手，推開房門。

坐在桌前的少女抬頭，臉上落了灰，還沒來的及擦洗，腦門上的頭髮亂七八糟的翹著，細長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盯著他走到自己對面坐下。

「前輩。」

「嗯。」應了一聲，冴木銅牙看著少女，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疼，「『未值勤期間私自與怪異鬥毆且傷害過當』……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少惹點麻煩嗎？由良？」

「他當眾搶劫我那是抓現行好嗎。」少女一臉沒好氣，「我一沒用兵符，二沒把他打回原形，而且那傢伙妥妥一名純種牛鬼，斷他一隻手跟擦破皮根本沒區別好不好，給他兩天肯定又活跳跳的到處野去了。」當然要是再野到她眼皮子底下她會再揍一頓就是了。

「你不覺得能赤手空拳的斷牛鬼一隻手更可怕嗎……」

表面上這樣說的冴木卻知道對眼前的少女來說這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

稻野由良，十紋少尉，是名雷獸混血。

雖說是混血，但其實是祖上傳下來的血脈，經過幾代的稀釋，到她的母親時已經幾乎可以算是純人類了，但不知為何由良卻繼承了大部分的妖力，這使得她身體能力天生異於常人，要把剛剛那樣皮粗肉厚的牛鬼直接打成半殘都不在話下，而且因為妖力強盛，當初給發配附魔武器時有好幾把因為不堪負荷她的力量直接就變成廢鐵不能用了，半妖入職本來就麻煩，又搞這麼一齣鬧得十紋上下一片雞飛狗跳，不得已聯絡了六生書院，給了她注入妖力以化形的兵符才算解決。

然而當時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的十紋並不知道這是惡夢的開始。

「由良，我知道你不喜歡鬧事的怪異，但你當時不在值勤期間，也沒有穿制服，卯兔既然在旁邊，你可以讓她發傳個訊通報附近的十紋來解決的。」

「我就是十紋啊。」由良瞪了他一眼，「我作為十紋，看見為惡的怪異不出手那我不是瀆職嗎！」

「可你沒穿制服……」

「我在休假期間為什麼要穿制服？」

「那你就不要動手……」

「那他如果跑了誰負責啊？之後還要動員調查追捕什麼的話不是更浪費時間嗎？」

冴木張著嘴，發現自己居然想不出反駁她的話來。

「說到底還是搶劫的那個傢伙不好啊。」由良分析起來：「如果他不動歪腦筋的話就不會被我發現、不被發現就不會被我揍、不在我休假期間動歪腦筋還被我發現，我就不會沒穿制服揍他。所以，」由良一拍桌子，義正嚴詞、鏗鏘有力的下了結論：「怎麼看，都是那個搶劫的傢伙的錯！」

「噗！」

在門外站崗聽到全程的門衛終究還是沒憋住，噴笑了。

冴木死目的看著沒有一點悔過之意的少女，一掌重重的拍上腦門，疲倦的嘆了一口氣。



饒是事發起因確實不是由良，但壞了規矩還是得處罰，由良最後乖乖交上兵符，然後關進禁閉室反省三天，假期當然也全部取消了。

由良跪在禁閉室案前，無聊的戳著卯兔給她的紙人形玩。

做為半妖，由良比其他同齡人都要容易體會到人情冷暖。現今的帝都對怪異之流雖然沒有壓迫，卻也沒有完全接納，知曉怪異存在的機構和人物對他們的態度大多仍是警戒和防範，就連家裡的人知道她繼承妖力之後對她的態度都變成了冷淡及避而遠之。

所以由良從小就有一個願望，希望有一天人類能夠消除對怪異的偏見，兩邊和平相處、怪異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日子到來，為此她特別見不得那些為惡的怪異，畢竟大部分人對「怪異是有害的」的刻板印象就是那些傢伙們坐實的，這點由良怎麼都無法忍受。

於是便有了開頭的事件發生。

由良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個性並不討喜，而事實上也確是如此，加上她半妖的身分，很多同僚都不願意和她有過多的接觸，幾年下來除了一直為她試探犯禁邊緣的舉動背書的冴木銅牙及六生書院專門幫她畫兵符的藥師寺卯兔跟她的式神夜彌，她跟任何人都沒有太深的交情。

身後傳來了門把轉動的聲音，由良連忙收了紙人形，假裝正襟危坐。

「你到底有沒有在反省啊。」

進來的冴木看著一臉裝正經的少女，深深覺得自己還是太縱容她了。

「有啊，當然有。」反省自己下次得找個隱密點的地方揍，或者學習怎麼揍會痛又不留下痕跡。

「……你要不沒反省，要不就是反省到根本不對的方向去了。」對於這個被自己一手提拔到大的少女是什麼性子，冴木自認不會有誰比他更清楚了，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往她的腦袋上輕輕一敲，「喏，拿去。」

默默地接過兵符匣拿下來重新掛在腰上，由良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皺褶，「現在去哪？」

「吃飯。」冴木無奈的看著她，「已經中午了，你不餓嗎？」

「餓的餓的。」由良連忙竄過去，巴巴的望著很照顧自己的上司，「我想吃風叔家的豆皮壽司！」原本要休假時間去光顧的，結果第一天就出了搶劫的事，她期待很久了。

「誰說讓你選的？」冴木看著少女的眼裡一秒冒出星星，只覺得很好笑。

不過最後他還是帶著對方去了風捲小舖。

「……小姐，注意下形象好嗎？」看著對面的女孩一整個餓死鬼投胎一樣的吃法，冴木突然就覺得手裡的烏龍麵不香了，「你是關三天不是餓三天。」

「風叔的手藝能跟我們那邊比嗎？」由良瞪了他一眼，一句話的時間諾大的盤子上又很神奇地消失了好幾顆壽司。

覺得對方好像有點答非所問但又很有道裡的冴木嘆了一口氣，把熱茶往少女那邊推了推，「先喝點茶吧。」看她這樣吃真的很怕她會把自己噎死。

「謝了。」由良接過喝了一口，長呼出一口氣，吃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這才有餘裕注意冴木手邊的一疊資料，「唔，我還在想你怎麼不吃，原來是把工作帶出來做了。」

其實主要原因是你吃東西的樣子實在太倒胃口……冴木決定給這個把形象喂狗吃了的少女留那麼一點面子，「也不算帶出來做……這是一起新的案件的資料，就這兩天的事。」他將手上的資料遞了出去。

由良接過來大略的翻了下，看到某個關鍵字的時候挑了挑眉，「幽靈？」

「對。」冴木慢吞吞地吃了一口有點涼掉的烏龍麵，「通報者是在西區那邊的小巷子裡看到的。」

「唉，抓鬼這種事應該交給六生書院啊，叫我們來有什麼用。」由良攤在桌上抱怨：「我們的附魔武器是拿來殺怪異的，萬一人家只是個普通鬼魂，我們總不能就這麼一刀砍下去吧，要灰飛煙滅的。」

「放心，你的萬一不成立。」冴木伸手翻過了幾頁，食指一點，「看。」

由良咀嚼的動作一頓，「……喔呼。」

冴木指的是一張屍體的圖片。死相不怎麼好看，四肢被撕裂，周遭一片血肉橫飛，而死者的表情猙獰，像是在死前看到了什麼令他恐懼至極的東西。

「通報者當天晚上喝多了，而且在見到他說的『鬼』之後就逃走了，事後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有聞到血腥味。」冴木面不改色的把剩下的湯汁都喝光，幹這行的，獵奇場面看得多了，區區一張屍體照片還影響不了他們的食慾，「接到通報去調查的時候有同僚發現附魔武器對死者身上的傷痕有反應，往上面通報後也請了六生書院的人來鑑定，確認跟怪異有牽扯之後就正式由我們接手了。」

「這死的也太慘了點……」由良嘖了兩聲，輕輕地點過圖片上的死者。

資料中寫道判斷死亡時間是深夜，身上的傷痕造成的時候死者還活著，是活生生被折磨至死的，這種情況受害者死前不可能沒有呼救，弄成這個樣子味道肯定也很重，沒有引起大騷亂估計是架了結界，只是……

「這醉鬼運氣也太好了點，看到兇殺現場竟然沒有被滅口。」她嘖嘖道：「不，應該說這個凶手也太蠢了點，知道要架結界卻連殺人滅口都不會，我都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的腦迴路是什麼構造了。」

「這也是我想不透的。」冴木嘆了一口氣，「對方把自己藏的很好，現場除了屍體上的傷痕能證明兇手是怪異，線索幾乎沒有，怎麼想都不應該犯下這麼大的紕漏才是。」

由良聞言皺起了眉。

有架結界、有收拾現場，凶手不是傻子，卻放跑了目擊者。

挑釁嗎？

思索到這個可能性的由良沉下了臉，無可自制的感到憤怒。

見眼前的少女目光中留露出厭惡，冴木嘆了一口氣，屈起指節在桌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引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由良回過神，懊惱的嘖了下舌，「……抱歉。」

一切尚未有所定論，都還在查證階段，她不該擅自猜測影響自己的情緒和判斷。

「沒事。」冴木安撫道，眉眼不自覺的緩了緩，「為防兇手事後動手，通報者已經在第一時間被保護起來了，我讓嗣成帶人去調查死者生前的情況和親友關係，時宮還有其他人也都在蒐集情報，這幾天你也盡快把『網』撒下去吧。」冴木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我的預感不太好，對方肯定是慣犯，也不知道在這之前有多少受害者……這一查大概整個帝都都要變天……」

「我要求加薪。」由良順著他的話往下接，把最後一顆豆皮壽司塞進嘴裡，口齒不清的抱怨：「我假期剛泡湯耶……」

見少女因塞進壽司鼓起的臉頰，冴木不禁莞爾，面對即將到來的風暴的緊張感微微沖淡了一些，站起身，「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嗎？」

「你先回去吧，我再坐會兒。」將嘴裡的東西吞下去，由良喝了口茶，將印著屍體照片的那頁資料抽出來，「應該還有備份吧？這張我拿走了。」

冴木擺了擺手，離去前頓了頓足，在她的腦袋上揉了一把，「自己小心點。」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