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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齊】夢迴鼓浪嶼

大名鼎鼎的鼓浪嶼號總算整修好要再度啟航了。
不同於乘客和其他船員還沉浸在離情依依的氛圍中,蒲水手倒是認真的站在甲板上的索具旁準備起錨。
他從小在這艘船上長大,即便熬不過長時間離家工作使得船員換了一批又一批,但他還是待在這裡;雖然有非常精熟的專業技能,但礙於沒有受過正規教育,無法成為鼓浪嶼號的幹部,他還是依然作為這艘船上最堅實的一顆螺絲釘。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對鼓浪嶼號有著很深的感情。
鼓浪嶼號這次的整修不僅更換了部分老舊的零件,也將之前航行中擦撞到礁石的刮痕都重新粉刷過,蒲水手其實並沒有這麼在意這種表面工夫,但因為整修能讓鼓浪嶼號回到舊日榮光,甚至吸引了超級世家何家的當家夫人主 動包下整艘船重新舉辦海上鋼琴師大賽,他還是很開心的。
說到何夫人,他想起何夫人包下鼓浪嶼號並自願出資整修時的條件便是讓她年僅二十歲的兒子成為船長領導這次航行。
起初船員們對這個實在過於年輕稚嫩的船長還不太願意服從,但何船長在航行的過程中很快的以現代化的知識和不分地位的平等對待贏得了所有人的信任與服從,他們也已經從鼓浪嶼沿岸港口陸續接起要上船的旅客。
在這個港口補給完,他們就要開始為期幾個月的遠洋之旅,在這個旅程中也會選出最優秀的海上鋼琴師。
蒲水手其實不太懂這些人為何熱衷追逐這個名號,但他既然在鼓浪嶼號上長大,對於這艘船上的特有風俗還是非常喜歡的。
因為他如此深切的愛著整片海洋跟這艘船。


旅程過得很快,海上鋼琴師大賽也迎來決賽,在今天選出冠軍後,他們就要啟程回航了。蒲水手其實有點不捨,下次能看到鼓浪嶼號這麼繁榮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能幫我去找一下甄會彈嗎?」何船長的話喚回了他飄忽的神志,在這群穿著貴氣而冷漠的賓客面前,他站起身後還是有點不自在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襬,卻也暗自開心何船長的囑咐讓他能暫時鬆一口氣,便迅速去船艙找尋那個遲遲未到的選手。
只是找著找著也沒看到甄會彈,客艙和乘客們會去的幾個樓層也都沒有人。這次睽違多年後重啟的海上鋼琴師大賽幾乎吸引了船上所有乘客,甚至他們可能都是為了觀賞這場比賽才搭上鼓浪嶼號。
幾乎找遍了全船乘客可進入範圍,蒲水手最後還是只能將可能性縮到頂層的甲板。但大太陽下甲板上也沒有人,倒是躺椅旁似乎擺著之前客人沒帶走的東西和一些水漬牽連出的軌跡,似乎牽連到了船緣前端。
難道失蹤的甄會彈落水了?他急匆匆沿著水痕奔向輪船前緣眺望,只見離船身不遠的水裡有個臉色蒼白沒有生氣的青年攀附著一個看起來也像人體的金色腫脹物體,開口向他問道:「你要找的是這個嗎?」


匆忙將甄會彈死亡一事稟告何船長後,蒲水手只能試圖在打撈甄會彈屍體時和依舊不願放手的蒼白青年隔空溝通。青年自稱自己是死於海難的水鬼,需要沒有牽掛才能獲得自由轉世的機會。
這就是所謂的抓交替嗎?在海上工作的無常性讓他常被一些老船員壓著一起奉行禮俗和瞭解禁忌,他雖然不怎麼相信,久了也就成了習慣。但現在,親眼看見靈體還是讓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甄會彈的死因跟你有關係嗎?」他望著半身入水的蒼白水鬼,在戒備的同時還有些失望於對方看似無害的樣子。或許是瀏海濕透了貼在他的額頭上,看著居然還有些呆愣愣的。
「才不是,他在落水之前早就斷氣了!」水鬼聽到這個質問憤憤不平地握緊拳頭在空中揮舞,又一把將甄會彈浮腫的屍身往船的方向一推邊哼哼唧唧:「我可是這片海裡最好最講義氣的鬼。你不可以這樣說我,這樣我會生氣的。」
鬼居然還會鬧脾氣嗎?蒲水手只覺得目前發生的一切都太超出自己想像了。


在何船長主持大局下,他們總算確定了張二副的嫌疑。在張二副供認不諱卻對其犯行死不認錯的態度下,理解他苦處的何船長還是心軟了,決定先不處置張二副,只待回程後再報案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在輔佐何船長對嫌疑人們進行長時間調查時,蒲水手這才發現這些看似體面的音樂家與他們的父親都有著難以和解的血淚故事。有意識以來就在船上長大的他雖然不曾擁有過血緣上的親情,卻還是會想像那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結束了酒吧的聚會,走到甲板上,前一晚剛發生命案終究還是讓大家對這個地方產生一些牴觸。明明甲板是除了船長室以外視野最好的空間,可以遠望看不件邊際的大海,像是伸出手一抓就能憑空擁有整片海洋。
想到這,他不由自主探頭向前想要尋找早上看到的靈體青年。要不是他提醒自己甄會彈並非死於意外,恐怕在甄會彈樹敵過多的情況下就讓這場兇殺案被所有嫌疑人給敷衍過去了。
「你怎麼這麼喜歡在海裡找東西啊?」一句突如其來的發問,在只剩海水拍擊船體發出聲音的深夜中非常突兀,但蒲水手卻意外並沒有感到恐懼,而是很迅速反應過來是早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水鬼。他看著青年沒有血色的臉,鬼使神差的問:「你會冷嗎?」
「那你會嗎?」
「你們水鬼都是這樣用問題回答問題的嗎?」
「對啊,不可以嗎?」青年笑出一排牙齒,明明是如此陰冷的情境中卻讓蒲水手突然輕鬆起來,甚至可以把主動權丟給對方:「那怎麼辦?」
「我倒是可以直接告訴你我為什麼變成水鬼。」


青年的故事其實很簡單。
他原本是被人販子當作貨物走私上船的拐賣兒童,無意間被當時船上年紀最小的船員給發現了。
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沒有將自己的存在告訴船長,反而將自己的食物跟他分享,直到後來藏不住了船長才頂著壓力勉強收留他幫忙船上的工作。他從沒有如此快樂,因為他在那裡找到一個家。
但是天象難測,一次看似尋常的大雨最後竟造成了海難,救生艇的數量嚴重不足,自知逃不出去的船員只能堅守在崗位上等待死亡。
說到這,躺在撈起甄會彈後被剪斷繩索的救生圈上在海中漂浮的青年轉頭看向蒲水手,表情異常肅穆:「你會害怕嗎?害怕死在海上。」
「好像是怕的……」
「我就說嘛,的怎麼可能不怕死。」
「但如果是在船上,我可能什麼都不怕。」
「瞧你得意的。」水鬼一臉鄙夷。
「這不是我獨有,而是大海男兒的驕傲。」他懇切地說,像是發誓一般虔誠。


或許是因為在船上的生活讓他精神百倍,在航行期間他幾乎不需要長時間睡眠。告別了神出鬼沒的水鬼後,他進入下層船艙進行例行維修,直到天漸漸亮,陽光穿過了下層貨艙頂層板旁的縫隙,分神了幾秒想著也許這就是靈體青年曾經歷過的景象,他才又往駕駛艙前進,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不料,好幾聲驚呼似乎宣示這場航行並不會就此平靜。蒲水手循著聲音來源,總算到達星樂園時卻發現眾人圍著一具屍體。好不容易維持好秩序,作為最沒有嫌疑身份的人,他只好擔起責任開始破案。
他想,也許從遇見了水鬼開始,這次航行就註定如此跌宕起伏。


討論的過程十分漫長,集結著眾人的搜查和推理能力,大家才明白在這艘鼓浪嶼號上流傳帶著相片登上這艘船便可以再見一次心愛之人的傳說背後的真相,再次發生的兇殺案其實是為了拯救何船長,要他好好珍惜當下的人生而讓他從這場幻夢中醒來。
看著面前的一家族其樂融融,蒲水手突然有點失落。或許自己在長久以來工作中也忘了自己來自什麼時代,也或許自己也是在某張照片中曾不小心入鏡才會進入這場混亂而又溫馨的團員現場,他旁觀著他們的喜怒哀樂,還是不免有些惆悵。
事件解決了,這場時間錯落的海上鋼琴師大賽也辦不成了,他們於是準備啟程離開這片海域。
蒲水手趁著出發前的空檔奔向頂層甲板,找到了還在玩弄昨天撈起甄會彈後又被剪斷的救生圈的靈體青年,他在水裡載浮載沉,像是個剛會水的孩子般樂此不疲。
「我要離開這裡了,」他大喊著要向這個神奇友人告別:「明年大賽時我還會回來看你的!」
「好的,我會等你環遊世界再回來的,再見,阿蒲!」
……阿蒲?從沒有人這樣叫過他,他在船上明明是年紀最小的船員……
一瞬間青年曾跟自己說過的故事再度浮上意識,幾乎完全翻新的鼓浪嶼號與和這趟航行中其他船員跟乘客對他沒有來由的冷落似乎都找到了原因。
蒲水手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青年將手伸高用力揮舞,從浸濕後結成一撮撮的瀏海上滴下的海水閃著淚光般的晶瑩。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