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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lnny】吹落的北風(二)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習慣痛苦的人,跟不習慣痛苦的人。
Fulgur一喝醉,話就會比平常更多,他搖晃著玻璃酒杯裡的褐色液體說道,這是臨時的行程變動,他第一次踏Fulgur的家裡喝酒,在家的氛圍似乎讓他格外放鬆,他調酒時邊笑著往玻璃杯裡倒入黃色的鳳梨汁。
「看起來就像你的髮色,人群中也能找到你。」他將杯子往他的髮色比對了一下。
「我會不會說得太多了?我喝醉了總是有點忍不住。」Sonny回答不會,Fulgur心情很好的又笑了幾聲。
他們談起最近看過的動漫,喜歡的作品,酒杯空了Fulgur會隨意的將酒瓶往杯子裡倒上一點,端上一杯杯他叫不出名字,顏色絢麗的雞尾酒,酒瓶在他手裡就像是顏料, Sonny心想這是一個新的認識,對於溫柔卻難親近的醫務室人員,Fulgur ovid的進一步了解,喜歡閱讀,善於調酒,喝醉時不怎麼臉紅,唯一喝醉的判斷基準,是說話時變得直率,他被那些過於直白的笑話嚇得張開嘴,這時才意識到Fulgur平時的黃色笑話還算是有收斂,他把這些在內心默默記錄下來,告訴自己這在調查中也是必要的一段互動,Fulgur笑吟吟的又遞上一杯調酒,舔掉了拇指上沾到的酒,問他還喜歡酒的味道嗎?Sonny盯著說喜歡。
他們最後不知怎麼地談到了人生與痛苦,Sonny覺得自己的腦袋醉得像一團糨糊,他的臉發燙,超過了微醺的醉意確實讓人有幾分痛苦。
「我經常突然想起我人生最糟的經歷,老天,我真希望我當下可以消失在那,我到現在都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有些人會告訴你別去想,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那不是寫在黑板上的文字,而是烙印在你腦海裡的電影,重複放映你想逃跑的那些畫面,而我們就是被捆綁在椅子上的觀眾,逃不了也忘不掉。」
「他們會習慣性的想起疼痛帶來的感受,甚至經常記起那些畫面,不用別人做些什麼,他們就能讓記憶傷害自己…,卻又告訴自己他們可以忍耐過去,可以適應痛苦…」話題突兀的停住。
「怎麼了?」
「我覺得我講太多了…我安靜好了.」被酒精薰過的聲音,聽上去軟軟的,Sonny差點把手裡的酒灑出來,他不曾見過這一面的Fulgur,他在已經打結的大腦裡試圖尋找一個可以找到現況的詞彙,卻徒勞無功。
Fulgur確實不再開口了,把下巴抵在桌上,小口啜飲的模樣看上去甚至有點悶悶不樂,家裡溫馴的大狗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緒,從角落的窩裡走了過來,在Fulgur的身邊打轉,Sonny對這種情況有些陌生,他在安靜到接近尷尬的不安中,才意識到這是需要他哄人的場面,他內心有點手足無措,這是Fulgur的專長,他總是在酒局裡保持冷靜到最後,即便他本人已經喝醉了,眼下這並不是Sonny習慣的情境,但他還是試圖開口。
「我小的時候,人們喜歡叫我改變。」他摸著那隻大狗,手上的觸感毛茸茸的。
「…為什麼?」已經開始咬著玻璃酒杯的人側頭問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心想也許我該那麼做,也許我是需要改變。」有些人會叫他不要改變,有些人卻因此更喜歡這樣的他,他淺淺一笑,不很確定自己為什麼要提起這些事情,他甚至很確定已經醉成這樣的人,明天會記憶斷片,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然而他的頭上隨即感受到一股重量,悶在酒杯裡的人坐挺身子,一手放在他頭上,另一手壓在他肩膀上。
「Sonny,如果那些改變是你想做的,那做你想做得就好。」他想他大概是喝得太醉了,也許他把自己跟他家裡養得那隻大狗搞混了,才會這樣摸他的頭,但是這無傷大雅,Sonny不想拒絕這樣親暱的舉動,他任由Fulgur揉亂他的頭髮,說著Sonny現在很好,如果他想改變,那也會很好。
他吐出的話帶著酒氣,聲音依舊軟軟的,Sonny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很想笑,而且笑得停不下來。

第二天他從宿醉的頭痛中醒來,看著不是自家的天花板,才突然的想起要怎麼形容昨天的Fulgur,他翻過身,看見倒在沙發上穿著白色背心,蓋著毯子熟睡到打呼的人。
他心想,那就是可愛,喝醉後的模樣很可愛。
提到喜歡的話題侃侃而談的樣子也很可愛,這是他對Fulgur ovid的深入認識,但是不需要寫進報告裡。

當時他正要填寫嫌疑人的報告時,他腦中只有這些瑣事,他的筆定格在紙上,遲遲無法下筆,他想著Fulgur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問他能不能給自己倒一杯茶,不要咖啡。
特警部隊的生活不穩定,保持任何時刻都能進入休息的狀態,是為了維持體力,也是訓練的一部分,在能睡覺時馬上睡著,有機會進食就得有食慾,這對於Sonny而言已經是日常,但認識Fulgur以來,他發現對方似乎並沒有穩定的作息,在要睡覺的前幾分鐘,在凌晨突然的早起中,他數次在網路上的社群捕捉到對方活躍的蹤影,如同他偶爾玩線上遊戲時,會收到一個帶著表情符號的邀約,對方會說他還沒睡,要不要一起玩遊戲,是啊,這都是些日常瑣事。他心想他不可能是犯人,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足夠了解他,他可以說服高層將他排除嫌疑,他可以隱藏起他最初的目的。
但他終究是慢了一步。
他不明白為什麼此刻耳邊槍聲震耳欲聾,他卻記起了Fulgur那雙淡灰色眼睛,與他對視時的沉默,手掌被刀劃開的疼痛,明明被高昂的腎上腺素延緩,他的腦內卻猝不及防的放映起了痛苦。
所以他們的關係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是他反覆地想起Fulgur被帶去偵訊那天,瞪大眼看著他的畫面,還是他從他身邊走過,卻一言不發的不願看他,或是凌晨時他再也沒收到遊戲的邀約,還有那些抱怨著睡不著的表情符號。
這些畫面不斷的刨開他的記憶,他反覆地品嘗,咀嚼苦澀,吞嚥下喉,一路往他的喉嚨發麻,他把罪犯撂倒按壓在地上時,想起Fulgur從偵訊室回來時長嘆一口氣,他帶著無奈的表情,把手放到他的頭頂上說了什麼。
他說「沒關係。」無論他問了多少次,Fulgur總是回答沒關係。
Fulgur為什麼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卻又停止了他們早已加熟捻的互動。
他們迎著晚風暢聊的畫面,Fulgur舔掉嘴邊滑落的酒滴,還有他捧起他的手,專注細心端詳的臉。
他才剛要對痛苦麻痺,甜美又覆蓋在他的傷口上使之癒合,因為癒合過了,所以每一次的疼痛都仍舊鮮明。
他沒能適應這份痛苦,他只覺得害怕得渾身發抖,他希望腦中的記憶停下來,但他的記憶不肯放過他。

他帶著刀傷走到醫務室,這次的任務比他預期的還久,他們至少兩週沒有過聯繫,隔廉內探出了頭,是一張陌生的臉,Sonny愣在那,直到這個陌生的醫護員幫他包紮好傷口,才緩緩地開口詢問:「Fulgur去哪了?」
「喔?他昨天剛從這裡離職了。」
離開醫務室時,Sonny看著被繃帶纏滿的手掌,他想舉起手,撥開垂落在眼睛前的一根髮絲,可他的手指動也不動。
年幼的Sonny brisko站在一旁的椅子上踮起腳,靠在他耳邊,把小手遮在他的嘴邊,用小聲且稚嫩的聲音說:「因為他沒那麼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