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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暗戀對象好像不是人（試閱）




第一次見面時，莊琀總覺得自己給對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事實也理當如此，彼時他端著兩盤義大利麵，卻因為一時不慎腳滑跌倒而打翻了手上的餐點，結果弄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義大利麵，狼狽不堪不說，連一旁的顧客也跟著遭殃，深色的西裝外套上濺到些許橘紅醬汁。

以服務業而言，這種程度的過錯已經夠讓店長斥責乃至於辭退他了，不過受害者本人卻十分寬容，並沒有責備他，莊琀堅持將對方的西裝外套送去乾洗再返還，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急切，男人把弄髒的西裝外套留給了他，順道還給了他一張名片。

也是在那時，他才知道這個近來時常在中午光顧咖啡廳的客人名叫周鴻聲。

在他還了乾洗後的外套後，周鴻聲沒有多說什麼，莊琀卻不自覺地開始關注周鴻聲，不管是在打掃還是送餐，偶爾瞥過對方一眼時，總會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悸動，但卻不敢上前搭話，只能遠遠看著對方。

莊琀確定，自己以往從未對男人產生任何興趣，也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周鴻聲會帶來這種奇妙的吸引力。當然，對方的外表很是出眾，西裝革履儀表堂堂，身材修長，談吐斯文，大概比他年長五到十歲，但這些外在條件似乎跟他感受到的那種吸引力無關，那是一種更加讓人失控的感覺。

「你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店長打趣道。

「什麼？」莊琀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

「那麼喜歡的話就去追他啊？」

「我不是……」

莊琀一時大窘，想為自己辯駁，卻又啞口無言。

他如今是大學生，高中時並不是沒有過傾慕的對象，可是周鴻聲跟他過去產生好感的對象可以說是大相逕庭，同齡的高中女生跟比自己年長的成年男人幾乎處於兩個極端，他也懷疑自己究竟為什麼會被對方吸引，雙方甚至都沒說過幾句話，但當周鴻聲抬眼看向他，乃至於雙方擦肩而過，都讓他打從心底戰戰兢兢，背脊發麻，總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一切都很不對勁，好像被什麼東西蠱惑而不知不覺失去理智……正因為理不清自己的思緒，所以莊琀始終不敢輕舉妄動。

這跟他預期中的喜歡不太一樣。

「莊琀，看前……喂！」

不遠處傳來前輩的聲音，當他回過神，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他撞到了桌腳，瞬間失去了平衡，就在他即將跌倒順帶打翻手上兩杯飲料的瞬間，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他，從而支撐住他整個身體的重量。

周鴻聲正看著他，神態如常，「你沒事吧？」

「沒事……」莊琀小聲道，強忍著窘迫，「謝謝你。」

「不客氣。」周鴻聲收回了手。

不知為何，莊琀竟覺得有些遺憾，要是那隻手繼續碰觸他……

他忽然清醒過來，察覺自己的思考模式又進入奇異且不受控制的狀態，整個人愈發不自在，匆匆將手上的兩杯飲料送到顧客面前，便逃難一般奔回後廚，開始試圖平復自己變得急促的呼吸。

莊琀花了一點時間，在緩慢且規律的吸氣與呼氣之間慢慢找回了往日的平衡，心神也鎮定下來。

「他只是扶了你一下，為什麼你一副失神的模樣？」前輩笑著調侃道，「要是他親你的話，你恐怕會當場昏迷吧？」

「別說這種話。」莊琀無奈道，「你想太多了。」

「哪有？」

「他為什麼要親我，他又不喜歡我。」

前輩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瞧著他，「剛才我提醒你看路的時候，他也在看你，所以才能第一時間救了你跟那兩杯咖啡。」

莊琀瞬間漲紅了臉，「他……他在看我？真的？」

前輩嘆息，「我看起來像是在騙人嗎？」

「像，而且你常常騙人。」莊琀立刻道。

「至少這次不是。」前輩勾起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也想知道他對你是不是真的有好感。我跟店長打賭，要是他對你有意思就是我贏了，接下來半個月都不用排晚班。」

「不要拿這種事情打賭。」莊琀萬分無奈。

他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應該隱藏好私人情緒，但是店長與前輩畢竟與他相熟，在周鴻聲出現不久後就從他的異狀中察覺他對周鴻聲的感情，雖說極愛用這件事調侃他，但其實兩人都對他的單戀抱持著祝福，也總是有意無意地鼓勵莊琀去跟對方告白，問清對方的心意。

莊琀並不打算告白。

他還沒釐清自己對周鴻聲的感覺，況且兩人並不熟悉，周鴻聲是咖啡廳的熟客，而他是店員，彼此之間的關係僅此而已，直接告白一定會被拒絕，對方或許還會覺得不舒服，往後甚至不再來這裡喝咖啡……光是想像那樣的畫面，莊琀就覺得心臟深處漫過一絲隱痛。

莊琀很清楚，周鴻聲對他大概就是一般客人對服務生的感覺，儘管認得出他是咖啡廳店員，但不記得名字，即使在店外相遇也不會打招呼，畢竟彼此沒有任何私人交情。

他看了一眼時鐘，下班時間到了。他回去休息室換下制服，按照慣例與店長及前輩道別，隨即提起背包從後門離開。

咖啡廳的後門開在巷子裡，他在狹窄的巷弄間獨自前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心神不寧。或許是天氣太陰鬱了也說不定，明明是午後，空中卻遍布灰雲，濕氣也很重，很快就要下雨了。

莊琀加快了腳步，不知為何，他常搭的公車今天竟然準時到站，等意識到不對已經來不及了，公車就那樣在他面前駛離公車站，揚長而去。

他有些懊惱，但也只能垂頭喪氣地往前走。

從這裡步行回到租賃的公寓需要半小時左右，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搭乘公車，但下一班公車在半小時以後，還不如直接步行回去。

莊琀認命地踏上人行道往前走，但才走了幾步，就開始有水滴從上方滴落，一滴又一滴的打溼了地面，留下了溼漬，遠處隱隱傳來打雷的轟鳴聲，雨水愈發密集，頃刻之間，雨勢就大到將他身上的衣物全都打溼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愈發強力的雨勢，欲哭無淚。

不知何時，一輛黑色的汽車在他身旁停下，車窗降了下來。

「……需要送你一程嗎？」




直到上車後，莊琀仍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你常常像這樣幫助陌生人嗎？」

「我知道你是咖啡廳的店員，不算陌生人。」周鴻聲頓了頓，「像那樣在我面前跌倒的人也不多。」

莊琀一聽就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當初打翻義大利麵的慘案，雖說很是尷尬，但對方眼底的笑意並不像是在嘲諷他，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打趣，倒也沒那麼讓人抗拒。

他又想起自己此刻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模樣，不免窘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出現在周鴻聲面前時總是狼狽不堪，就連稍早差點撞到桌腳跌倒也是對方扶了他一把，要不然又要重演打翻客人餐點的悲劇。

「不管怎麼樣，謝謝你。」莊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抱歉，我身上是溼的，你的車……」如果他沒有弄錯，皮革座椅似乎不宜接觸到水之類的介質，偏偏他的衣物背包都被雨水浸透了，他忐忑不安地動了動，果然在副駕駛座上發現了明顯的溼痕。

「不用放在心上，不難處理。」周鴻聲平和道。

「我會賠償……」

「是我明知你渾身溼透還讓你上車的，你不必擔負責任。」

「但是……」

對方定定看了他一眼，莊琀下意識地閉上嘴，不說話了。他看得出來，周鴻聲的意思是到此為止，不想與他爭執這個問題，他也不好繼續糾纏。

外頭雨勢愈來愈大，莊琀忍不住看了周鴻聲一眼。他想知道，周鴻聲是不是會像這樣幫助每一個人，又或者只有他，但這話問出來又很奇怪。

車子裡有一絲淡得幾乎難以分辨的香氣。

是對方身上的香水嗎？還是衣物洗滌劑的味道？莊琀琢磨著這些瑣事，不知為何，大腦昏沉，思考時有些費力，但心跳又劇烈得令他難以忽略。每次都是這樣，在周鴻聲身旁，自己的身體會不受控制地產生反應，即使他不想如此也別無選擇。

「你先擦一下臉。」周鴻聲遞來一塊疊得十分整齊的手帕。

「謝謝。」莊琀連忙道，用手帕擦拭著臉上與頭髮上還在滴落的水珠，「手帕我洗乾淨後就還你。」

「嗯。」周鴻聲不以為意地應聲。

十分鐘的車程比想像中還要短暫，莊琀總覺得自己才剛上車而已，車子便已經在他租住的陳舊公寓前停下。

「謝謝你送我回來。」莊琀解開安全帶，儘管心中仍有一絲不捨，卻也不得不準備起身下車。

周鴻聲只是看著他，沒有開口，彼此之間沉默了片刻，周鴻聲才道：「我該走了。」

莊琀點了點頭，關上車門，目送著對方遠去。

剛才那異樣的氣氛讓他起了其他心思。他不敢說周鴻聲喜歡他，但或許周鴻聲對他也有那麼一點興趣……只要一點點興趣就好，他們之間的可能性就不是零。他悵然若失地瞧著車子遠去，捏緊了那條手帕，轉身往公寓內走去。

他租住的公寓十分陳舊，但裝潢有翻新，也沒有老房子會有的滲水或壁癌之類的問題，套房租金也很實惠，一個月六千包水電，所以莊琀一住就是兩年，現在已經是第三年了。他走進房間，關上門後，先是將手帕放到桌上，這才開始將自己身上溼透的衣物褪下。

今天沒有排課，他的背包裡沒有書籍或筆記，只有一些常用物品，拿出來擦乾就沒事了，他赤裸著身軀踏入浴室，沐浴結束後裹著一條浴巾就出來了。

莊琀拿著毛巾擦拭頭髮，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桌面上。

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拿起那塊手帕，嗅聞上面殘餘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己聞到了周鴻聲車上的那一絲淡香。

……自己似乎愈來愈異常了。莊琀這樣想道。居然像這樣聞對方留下的手帕，這種行徑堪稱變態。想歸想，但他卻無法阻止自己的動作，不知不覺將手帕攤開在手掌上，將口鼻埋了過去，嘗試汲取殘餘的氣味，那一絲淡香令他背部微微發麻，心跳聲大得像是即將蓋過外頭的雨聲。
他逼著自己直起身軀，頹然地望著那條手帕。

這條手帕必須洗乾淨再交還給對方……

……一定要清洗嗎？這樣一來，上面所有的味道都會被洗掉……

又或者，他可以藉口這條手帕放到洗衣機清洗後不小心染上其他顏色，買一條一模一樣的還給對方，美其名曰賠償……但這樣做也太可疑了，甚至可以說是荒唐。想到這裡，莊琀當即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條手帕並不屬於他，一定要物歸原主才行。

莊琀將手帕清洗乾淨，仔細晾乾，學著之前對方遞給他時那樣整齊地疊起來，而後塞到背包裡。

如他所料，隔天周鴻聲又出現在咖啡廳裡了，莊琀對此進行過簡單的觀察，對方一般來說會在週一到週五的工作日到來，時間通常是中午，除了喝咖啡也會點簡餐填飽肚子，一週約三到四天，獨來獨往，有時也會在下班後出現，單純地點了咖啡，喝完便離開。

這一天跟往常一樣，莊琀處理完手上所有點單，收拾完周鴻聲使用過的餐盤後，這才趁著對方喝咖啡的空閒，將洗過的手帕取出來還給對方。

「那天謝謝你。」

「不客氣。」對方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左胸前的名牌停留了一瞬間，「……莊琀。」

莊琀只覺得心臟跳動愈發劇烈，匆匆點頭，又忽然想到什麼，連忙到後廚取了盤子與餐具，裝了兩塊蛋糕過來，放到周鴻聲面前，侷促道：「這是那天的謝禮……要是現在不想吃的話，我也可以幫你裝到盒子裡外帶。」

周鴻聲有點驚訝，不過也沒有拒絕，只是點了點頭，朝他微笑。

莊琀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回到後廚，只覺得四肢發軟，唯有臉頰與耳朵的熱度遲遲無法降下來。這太奇怪了。就算喜歡對方應該也不至於產生這種過於激動的情緒才是，偏偏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他回到吧臺前，一邊準備客人的點單，一邊遠遠望著周鴻聲。

那兩塊蛋糕都是莊琀以前處理點單看周鴻聲點過的口味，理論上對方應該不討厭，對方進食的動作很是斯文，像是出自教養良好的家庭，連拿著叉子吃蛋糕的姿態看起來都格外地賞心悅目。他思及此，又不禁想起那低沉的嗓音喚他名字時的發音與聲調……

「……喂！莊琀！」

他回過神來，「怎麼了？」

前輩一臉無語地瞧著他，「你還問我怎麼了？我才想問這個問題。」

莊琀看到手中加了將近半杯糖漿的飲料，登時愣住了，「抱歉，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前輩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脊，「現在是工作時間，不要再犯這種基礎錯誤了。」

莊琀心中羞愧，連連道歉，幸好店長不在，只要前輩願意為他遮掩，做錯飲料的事情勉強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他打起精神工作，不再去思考關於周鴻聲的事情。

結帳時，莊琀與周先生面對面，儘管想要冷靜，但情緒卻不受控制。

「謝謝你的蛋糕，很好吃。」周鴻聲一邊收回剛刷過的信用卡，一邊說道。

「沒什麼，你喜歡就好。」他立即道。

即使只是這樣短暫的對話，也足以令莊琀失神地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我以前為什麼沒發現你居然是這麼戀愛腦的人……」前輩在旁邊咕噥道。

莊琀一陣尷尬，「不要這樣形容……」

即使是事實，他也不想承認。他明白，自己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周鴻聲，彼此之間的對話量連熟人也稱不上，只是店員與顧客的關係而已，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能不承認，對方確實能讓他失去理智。

他很想再接近一點，又怕周鴻聲看出他的心意而被他嚇跑，結果就是彼此之間一直維持著這層淡薄的關係，遲遲沒有任何進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