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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歡哥哥

「乖。」

被摸頭的孩子似乎更開心了，整個人幾乎黏在禹歡身上，「歡哥哥！歡哥哥！」邊蹭邊喊。

小孩的頭髮細軟，本來就眷戀著成年素還真一襲長髮的禹歡，更是難以抗拒。

雖然比起成年，小孩的一頭白髮只到脖子，但也足夠禹歡來回摸撫了。

原來這髮色是天生的。禹歡邊摸邊想，絲毫沒有察覺到小孩已經從他的手臂慢慢蹭到他的懷裡了。

禹歡感覺懷裡多了火爐般的溫度，這才發現原本只是裹著小孩的衣物完全被小孩自己蹭掉了，如今是一個光裸裸的人坐在自己大腿上。

小孩整個人縮在自己懷裡，看起來像是要取暖一般。

有點可憐……卻也有點可愛？

禹歡還沒有察覺到自己面對這樣的「素還真」，幾乎完全放棄了思考。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小孩的體溫比衣服完好的自己還要高了幾分，也沒有想到一個失憶的孩童，怎麼會這麼快就對一個「陌生」大哥哥如此親暱。

禹歡伸手拉起被小孩蹭掉的外袍，蓋在小孩的背部，又隔著外袍，抱緊小孩。

「你可還記得自己幾歲了？」禹歡問。

小孩歪著頭，想了好一陣子，才從禹歡懷中仰起頭，手掙了出來，先是伸出四根手指，要開口時又遲疑了一下，多加了一根手指，忽然又覺得好像也不對，用另外一隻手多加了一根，才像是覺得沒問題地開口：「六歲！歡哥哥，覺得六歲好嗎？」

什麼好不好？歲數這種事情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嗎？禹歡心中的吐槽還沒講完，腦袋已經點了一下，「嗯，好。」簡單的話，語氣卻是充滿溫柔寵溺。

小孩見禹歡很滿意，把手收回，窩在禹歡懷裡，雙手互相把玩著，「六歲！六歲了！呵呵！窩六歲了！」

這時禹歡注意到，用來覆蓋小孩的外袍上留著大面積的污漬，瞧著是有什麼液體潑灑上去，但顯然是顏色深重的液體，在以潔白為主的外袍上相當明顯。

禹歡想起了在「案發現場」發現的藥碗，又想到了驚醒他假寐的那一聲砰。

心中思索推理間，卻聞：「真仔！歡仔！」相當嘹亮。

是八趾前輩！禹歡忽然想到現在懷中人一絲不掛，還跟自己距離如此貼近……他很快做出反應，將懷中人推了出去，卻忘記了懷中人不是「素還真」……至少，不是那個沒羞沒臊的素還真。

小孩倒是沒有被禹歡推到床下，只是推到床的裡邊，至少離禹歡有了一段距離。

小孩傻愣著，好像是無法理解方才還溫柔的「歡哥哥」怎麼突然性情大變的推開他。

禹歡回過神，「啊……我不是……」故意的。

卻見小孩雙眉皺在一起，原本上揚的嘴角，整個下垂，身體抖了兩下。

禹歡頓時一陣不安，便要上前去哄。

但他才移動一下，小孩雙目迅速蓄滿了水，驚天地動鬼神，像是要震碎一切地開始嚎啕大哭。

這一哭無窮無盡，小孩哭得撕心裂肺，像是有人拿著一匹布在禹歡耳邊強行撕裂，他手足無措，不知該是掩住雙耳，還是上前安慰，但要安慰又該如何安慰？

這時，房門被碰的一聲撞開了。

八趾麒麟衝了進來，「怎麼回……」卻在見到房中場景後，被石化原地。

一個大哭而且身上什麼也沒有的小孩，正對著衣冠楚楚，還拿著一件外袍的禹歡。

八趾麒麟忽然想起了他曾聽說過，江湖有些豪族，喜歡豢養幼童，甚至對於未長開、雌雄莫辨的男童特別嚮往，甚至會不顧男童意願肆意褻玩……

禹歡眼前是啼哭不止的幼童，他想向來人求助，卻見八趾麒麟看他的眼神似乎透露了一股奇怪。

禹歡嘴角一抽，他發誓這是他第一次向老天祈求。


蒼天憐見，降下一道雷劈死他吧。

※

晡時，天色尚明，溫度降了些。

小孩坐在禹歡腿上，把玩著禹歡垂下來的頭髮，雙眼還留著方才大哭過的紅腫，看著是哭累了，沒說話，安靜地靠著禹歡。

禹歡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小孩的背。

看著倒是一片和睦慈愛。


八趾麒麟品了一口茶水，看著眼前一大一小的畫面。

他當然知道禹歡不是會搶辱幼男的權貴。

只是這麼一幅天倫景象，倒也是怎麼看怎麼怪。

特別他還是那個把「素還真」一手帶大的人。

他輕咳一聲，放下茶杯，「歡仔，那個真仔……」


懷中小孩已經不是身無一物，套上了八趾麒麟帶來的舊衣，剛剛好的尺寸。

雖說是舊衣，但八趾麒麟保管的很好，除了有些洗舊痕跡，面料乾淨柔軟，小孩似乎很滿意。

說起來那場啼哭還是小孩自己止住的。

他注意到進房的八趾麒麟，又看見八趾麒麟手上抱著的一疊衣服，他跳下床，搶過那疊衣服，送到禹歡面前。

聲音還一抽一抽地說道：「哥哥，穿。」

命令倒是下得理所當然。

禹歡沒有任何不悅，依現況來說能讓一個可以哭倒長城的孩童止住啼哭便是萬幸。

還好，小孩很是配合，禹歡讓他抬手便抬手，左手、右手、左腳、右腳，很快的就把衣服給穿上了。

禹歡正要放心，想跟八趾麒麟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一旦離小孩一個手臂的距離，小孩臉色就開始變化，揪在了一起，彷彿又要哭。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


小孩賴在他懷裡，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睛半睜半畢的。

聽到八趾麒麟的聲音，似乎是被吵擾到了，扭了扭身體。

禹歡趕忙抱緊，又抬起頭，朝八趾麒麟的方向投了個眼神。

八趾麒麟只能把問話塞回肚子裡。


『待我把他哄睡再說。』禹歡用嘴型向八趾麒麟道。

八趾麒麟很憋曲，說起來禹歡懷中那個還是自己一手奶大的，現在變回了他撿到時的樣子，怎麼卻一點都認不得自己了？

說是師徒，他卻是拿素還真當兒子看待的，即便素還真如今組了家庭，他心裡多少把素還真當成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收到禹歡的信，可是顧不得去搶愚溪客棧新出的醉春白，把素還真的舊衣拿了便風馳電掣趕來了。

想不到素還真卻只在乎他手上的衣服，半點眼光都沒有給他，連這杯茶都還是他自己給自己倒了。

傷感間，八趾麒麟見禹歡向他指了個方向，順著看去，遠處的木櫃上，擺著一罈酒，上頭紅字貼著正是「醉春白」。

八趾麒麟面上一喜，飛速地拿酒，又坐了回來，打開酒封，醇厚香氣散出。

還是兒媳好啊。他邊飲邊想。


「歡哥哥……」似乎是察覺到禹歡視線沒有在自己身上，小孩咕噥了一聲。

禹歡低頭看，小孩的眼睛幾乎已經快要閉起來了，聲音也渾沌不清，他更加輕柔地拍著孩子的背，「乖，哥哥在。」

八趾麒麟嘴中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雖然八九不離十，但他可還沒確定小孩就是「素還真」，禹歡倒像是已經完全接受這個狀況，這般愛重疼惜。他簡直沒眼看。


懷中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瞧著是熟睡，禹歡輕輕戳了幾下小孩飽滿的頰肉，小孩也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只是轉了轉頭，更往他的懷裡靠。

禹歡寵溺的笑了笑，托著小孩子的臀，好好地抱了起來，走到窗邊放著一個美人榻上，畢竟現在床榻還是一團凌亂。

環伺臥房，只剩下這個靠窗，用來小憩的臥榻了。

禹歡想到，素還真常在那臨窗閱讀，琅琅君子莫過如此。

他輕柔小心地將熟睡的小孩平放，就在要抽身離開時，卻發現自己衣袖一角被小手緊緊握住。

禹歡試圖抽走，卻只感覺到小孩更加緊握，兩個眉頭也有凝聚靠攏之態。

他思考了一下，手一揮，衣袖被掌風割斷。

他隨手取了一件大氅，蓋在小孩身上，又將窗戶關好，見孩子還是在熟睡，才轉身。


「八趾前輩。」禹歡壓低聲音，向八趾麒麟行了一禮。

那一醰酒已經見底，八趾麒麟隨手一放，臉上未見醉態。

他神色肅然，輕聲道：「真仔的狀況，我們外面說吧。」

禹歡頷首，便隨著八趾麒麟的腳步離開臥室。

房門便輕輕關上，原本在臥榻安睡的人，卻緩緩張開了雙眼。

眸中清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