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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ay Before






4歲的真白，最喜歡的事情是到天空籽市的奶奶家度過週末。


「我親愛的真白——在外面玩的時候要小心喔！如果不小心受傷的話要記得先保持傷口清潔，再貼上爸爸準備的OK繃！」坐在車內的男人在離開前不忘向女兒大喊著。


……明明已經跟爸爸說過今天只會在奶奶家裡讀繪本了。天氣預報說這幾天下午都會有雷陣雨，也不可能自己跑去後山。


看著手上粉紅色的OK繃，真白還是把它好好收進口袋裡，之後再還給爸爸就好了。


女孩這麼想著，踏入了洋房的大門。


奶奶的家裡總是有滿滿的點心，以及一讀再讀也意猶未盡的繪本。


其中真白最喜歡的，是有英雄出場，跨越重重困難後迎向快樂結局的那種故事。


「奶奶，為什麼故事裡的英雄總是那麼勇敢呢？」女孩坐在祖母的膝上，對她朗讀的劇情提出疑問：「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都不會害怕嗎？」


「我想，英雄不是不會害怕，而是有必須挺身而出的理由。」白髮的長者慈祥地微笑。「等到真白有了想守護的人，也會成為某人的英雄喔。」


「嗯……」真白抱著頭思考，她的思緒和外頭堆積的烏雲一樣逐漸變得厚重。


感覺有點難以想像。


繪本裡的英雄總是強大、帥氣、無所畏懼。


和小小的自己完全是相反的存在。


如果現實中也有英雄，肯定和自己沒有絲毫共同點吧。


「不一定要直面危險才算得上是英雄。陪在重要的人身邊，在需要的時候給予支持，也是守護的一種方式。」


「支持？例如說……？」


「嗯……例如說，給他們吃超美味的虹之丘家特製麵包。」奶奶拿出一個鼓鼓的小袋子，放進真白手裡。


「麵包！」


「沒錯，廚房還有一些剛烤好的，我去拿過來，在這裡等我一下喔。」年長的女士起身離開，留下真白和她的繪本堆。


真白環視周圍，疊在身邊的這幾本今天都讀過一遍了。


奶奶的書房裡應該還有很多。


她抱起手上的書，獨自走到走廊最深處的房間。放滿各種典籍的的木櫃比成年人還高，琳瑯滿目的書脊上多半是女孩看不懂的文字。


在房間中央的桌上還有一面外觀華麗的桌鏡，真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書房裡會需要這個，但她偶爾會從門縫瞧見奶奶獨自一人坐在鏡前凝視良久。


她搬來一張小凳子充當墊腳，很快地投入搜尋當中。


轟隆！


「哇！」真白找到了繪本排列的區域，然而才剛抽出其中一本，窗外的雷卻在此時震響了天空，讓書籍不慎脫手掉落在地。


她急忙轉身去撿，然而視野角落的閃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光線來自於奶奶的桌鏡，除了發出和煦白光的鏡面，下方像紅寶石一樣的按鈕不斷閃爍著，像是在邀請女孩過去按下它。


真白聯想到故事書中看過的，可以回答一切問題的魔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她已經將先去和奶奶說鏡子會發光的選項拋到九霄雲外。


稚嫩的手指壓下亮紅色的寶石。


「魔鏡啊魔鏡。」女孩想起先前的對話，煞有介事地模仿著童話的台詞：「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英雄嗎？」


白光似乎在回應收到的提問，亮度開始迅速上升，在無法反應的時間內，就覆蓋了真白的全身。


「——！」


真白因為強光反射性閉上了眼，再睜開的時候，卻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書櫃和鏡子都不見了，不，是整個書房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巨木和樹叢，抬頭能看見的也不是天花板，而是樹冠之間天藍色的晴空。


她沒辦法明確說出分佈在奶奶家後山森林的樹都是哪些品種，但很確定和現在能看見的植被毫無相似之處。


這裡是……？


轟！


爆裂聲從不遠處傳來，但並不是剛才聽見的午後震雷，更像是硬物受擊後碎裂的聲音——對了，剛剛窗外明明已經開始下雨，這裡的天氣卻非常晴朗，所以至少能確定這裡不是天空籽市。


不明的巨響加上獨自身處異地的恐懼讓真白害怕地抱膝縮成一團，從剛剛開始眼底的酸楚感就不斷堆積著。


誰都好，有沒有人——


「呃，請問，妳還好嗎？」


在模糊的視野裡出現的，是一個佇立在樹旁，披著披風的身影。


……英雄？


安心感終於讓淚水徹底潰堤。






「冷靜下來了嗎？自己一個人跑到森林深處是很危險的喔。」


兩人並肩坐在樹根上，其中一人為了緩和另一人的情緒，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可是，妳不也是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嗎？」擦去眼淚後，真白才看清楚伸出援手的「英雄」是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女孩。她穿著輕便的布衣，深藍的小馬尾固定在頭部右側，手腳上的紗布和繃帶讓真白有點在意。披風則是在脖子下方綁了個結的藍色毯子，也許因為經常被洗滌有些許磨損。


「是啊，所以我前陣子還被英雄救了呢。不過從那天開始，我為了和那個人一樣，每天努力地修鍊，所以沒事的。」女孩抽出綁在腰間的樹枝，表情有些自豪。「而且，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和蔚藍護衛隊的佩刀很像的木頭喔！」


枝條的外形十分乾淨俐落，沒有一丁點多餘的疙瘩或分支。雖說稱不上筆直，拿在女孩手上依然十分稱手，乍看之下挺像一把武士刀。


真白曾經在住家附近的公園，看過鄰居的孩子興奮地揮著地上撿來的細枝玩耍，想必他們當時開心的模樣和這女孩的笑容是源自同一種心情吧。


「啊！抱歉，我只顧著說自己的事……」


「不會！不如說，跟妳這樣說話讓我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這樣啊……那麼，我先送妳回家吧。」女孩收起樹枝，又開口問：「不過，妳家在哪裡啊？我沒有在這附近見過妳，是從外地來的嗎？」


真白一股腦地把奶奶的書房、發光的魔鏡、以及突然出現在森林裡的事盡可能地說出來。她不知道女孩會不會相信，但是不知為何，從真白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直覺就告訴她可以全面信任這個人。


原本以為童話故事一般的說詞會被嘲笑，但女孩只是歪頭思考：「白光啊……原來如此。」


「妳相信我說的？」


「嗯，我在附近修練的時候，看見森林裡突然出現一股強光。我有點擔心就過來看看，就找到妳了。」


「修練……？」


「沒錯，修練！今天是第一次能把那種大小的石頭打破呢。」女孩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的開闊地，能隱約看見和她差不多高的岩石碎成兩半的模樣。


「這樣啊——原來我剛剛聽見的聲音只是妳把石頭打碎的聲音……等一下，打打打打碎石頭？！」


真白不可置信地看著用雲淡風輕的語氣敘述著驚人事蹟的女孩，然而滿地的碎石，以及纏繞在手上的紗布都沒法完全蓋住的傷痕，都是無庸置疑的佐證。


「這樣手不會很痛嗎？」


「等我變得更強之後，拳頭就不會因為衝擊受傷了。想要成為英雄，這點程度的鍛鍊不算什麼！」


英雄啊……


好厲害。


明明是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


「好了，我們走吧！」


「咦？要去哪裡？」


「既然妳是從白光裡出現的，那只要找到一樣的光，妳就可以回家了吧！」女孩露出笑容，向真白伸出手。「絕對不會丟下哭泣的孩子不管，這就是英雄！」






持續一下午的搜尋並不順利。


畢竟唯一的線索是不知在何時何地才會出現的神秘光芒，兩人只得漫無目的地在森林範圍內繞行，偶爾由藍髮女孩爬上樹梢從高處勘查。


隨著照進樹間的陽光逐漸減少，真白的內心也越來越焦急。


她緊握衣擺，望向樹上那唯一可以寄託希望的對象。但女孩緊皺眉頭、四處張望的模樣，似乎依然沒有發現任何目標。


要是就這樣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和奶奶……


真白搖搖頭，嘗試甩掉悲觀的想法。


她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集中精神在周圍環境的觀察上。


這邊只有綿延不盡的樹。


這邊……也是。


至於這一邊……咦？


「那裡！我看到那個方向有光！我過去看看！」真白朝樹上的女孩大喊，竭力鞭策有些疲憊的腿獨自往前跑去。


「等一下！不能走那個方向！那裡是——」


心中的焦慮將女孩的警告聲隔離在外，真白只想著盡快到達藏在樹幹之間閃爍的發光之處——


直到一聲低沈的震動迫使她停下腳步。


並非陣雨的轟雷，也不是硬石碎裂的聲響。


女孩的呼喊不知何時已經聽不見了。


真白下意識地後退，重心卻一個不穩跌落在地。


必須趕快站起來才行……！腦內全是逃跑的念頭，腿腳卻完全不聽使喚。


震顫的視線往下移動，才發現左小腿以下幾乎全陷進了地上的巨岩和樹根的縫隙，無論如何施力都動彈不得。

雪上加霜的是，聲音的來源決定在此時現身。


真白從沒有在僅有數尺之遙的距離見過熊。


繪本裡對這種動物的描寫，大多是有著溫厚的性格，常常帶著和藹的笑容，用牠們見長的力氣幫助大家。


但現實的熊可不會擺出誇張的表情，也難以解讀情緒，至少這不是不熟悉山林的4歲幼童能夠輕易做到的。


身體本能地開始發顫，真白唯一能確定的是，被蘊含蠻力的巨爪碰到的話，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然而如同困獸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危險步步逼近——


「……！」


藍色的披風從視野邊緣躍入，成為野獸和受困的孩子之間唯一的屏障。


「對不起，我們只是誤入這裡，馬上就會離開。」女孩擋在真白身前，抬頭直視著停下動作的巨熊，在她背後沒辦法看見她此時的表情。


也許是出於不安而想抓住唯一的依靠，抑或是想阻止對方做出突然的舉動，真白拚命握住女孩的手。


傷痕累累的掌心不止地顫抖著。


——英雄遇到危險的時候不會害怕嗎？


——並不是不會害怕，而是有必須挺身而出的理由。


在緊張的空氣下，時間的流速極為緩慢，真白的感官也變得非常敏銳。


因即將入夜下降的氣溫。


耳後滑落的汗珠。


逐漸加速的脈搏。


唯一保持不動的是英雄堅定的腳步。


眼神銳利的巨熊與女孩對視許久，終於轉身消失在樹海之中。


「沒事吧？我馬上救妳出來！」女孩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是與方才相似，令人安心的微笑。


在有人的腿被壓住的狀況下，不可能胡亂用拳頭嘗試擊破岩石。她觀察著石縫的寬度，四處環顧一眼，決定抽出腰間的樹枝，嵌入狹小的縫隙。


「我會用這個把石頭撐開，這樣就能移動妳的腳了！」


真白一感受到小腿上的壓力減弱，急忙全力讓身體往後退。而在她的腳踝完全脫離束縛的瞬間，木頭也同時斷裂，落回原處的磐石在地面撞出了一聲悶響。


「對不起。」得救的真白垂下眼簾，羞愧感讓她一時不敢直視對方的藍眼。「是我……是我害我們遇到危險……」


女孩恍若未聞，只是將真白從地上抱起，走出一大段距離後才將她放到一處橫倒的樹幹上，並蹲在她身前檢查方才被困住的腳。沒看到發紅或淤血的部位讓女孩鬆了口氣，整個人像是拉伸到極限後斷開的彈簧一般，往後癱坐在地。


真白擔心地上前，才發現女孩幾乎整件衣服都被汗水浸濕。


「不不不用道歉，剛才妳一定被嚇到了吧……我這麼不可靠，明明得保護妳，卻自己怕成這樣，抱歉。」女孩想重新站起身，但嘗試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真白趕緊扶住女孩的肩膀讓她維持坐著的姿勢，免得她因為屢次跌倒而受傷。


女孩則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組織著破碎的言語。


「妳看見的那道光，我想，應、應該是附近一座湖的水面。從剛剛那裡，直、直線走過去的話，會經過熊的巢穴……」遲來的恐慌在危機解除後才纏上女孩，她吞吞吐吐地說道：「這些事，如果能更早跟妳說，如果，我能更強的話，妳就不用那麼害怕，如果，在這裡的不是我，而是真正的英雄的話……」


至少，比起一個無法停止發抖的孩子，能做到的事一定更多更多。


女孩看著自己依然微顫的雙手。連恐懼都克服不了，膽小的自己，怎麼當得了英雄？


「我距離那個人……離英雄還非常遠……」


真白怔怔地望著因自我否定而掩面低頭的女孩。


不對，不是的！


她急欲將想法傳達給對方，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將女孩抱入懷中。


「可是妳還是來幫我了。」真白一字一句都清楚說著：「不管是我睜開眼睛看見陌生的森林，還是剛剛被困住的時候。在我身邊保護我的，不是其他人，是妳。」


溫柔的聲調讓女孩微微抬起頭，往上望的藍色瞳底累積著些許水光。


「故事書裡的英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會守護他人，就和妳一樣。」兩人的視線終於重合，真白堅定地說出真心話：「妳就是我的英雄。」


「怎麼會……像我這樣的，我不是——」女孩依然否認，尋求慰藉似地把臉埋進真白的胸前。


「妳是。」真白溫和地重複：「妳是我的英雄。」


她不知道女孩有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但能感覺到兩隻細瘦的手臂悄悄環上自己的腰際。


沈默了半晌，女孩的呼吸平緩下來後，真白稍微鬆開懷抱，想看看對方的臉——


一條血痕卻意外地映入翠綠色的眼裡。


細小而尖銳的木刺穿出頰邊皮膚，而其割裂的傷痕正緩緩滲出一串鮮紅的血珠。


是在頂開石頭的樹枝被撐斷的那時候……


「妳……妳的臉頰，在流血。」


「我的臉？啊，我是覺得有點刺刺的，沒什麼大不了啦。就隨便擦些口水——」


「不行——！」


原本要隨意抹臉的手，從手腕被用力抓住。


「咦？」


「妳說的湖在哪個方向？要怎麼過去？」


「應該是往這邊走……哇！」女孩一指示出方位，便被真白一把拉起。突然強勢的舉動讓她不知所措，只好聽話地跟著走到湖邊。


「在這裡坐著，我幫妳清理傷口。」真白一邊指著湖岸，一邊端詳著湖面。在森林裡可找不到家裡急救箱會有的那種消毒藥水，幸好湖水看來十分清澈。


「真的不……」頑固的英雄就算還有任何意見，都因為對方那不容反對的表情而決定吞回去了。


而且身體稍微冷靜下來後，從剛剛開始臉上就火辣辣地發疼。


看到女孩那像被雨淋濕的幼犬一般委屈的模樣，真白十分愧疚。本來那道傷痕就是因自己的失誤而起，她並無意逼迫女孩，但那人不在乎自身的行為讓真白心裡產生了不能不採取行動的衝勁。


「這個是我奶奶做的，吃下去之後休息一下吧。」真白拿出裝著麵包的袋子，放到對方手裡。


女孩點點頭，一口咬下乳白色的麵包，眼神霎時發亮了起來。


雖然已不是剛出爐的最佳狀態，外皮的口感卻一點也不乾硬。甜度適中的紅豆內餡對疲憊且負傷的身軀來說，無異是最好的補給。


見女孩的神情終於放鬆下來，真白也落下了心中的大石。


「抱歉，可能會有點痛，稍微忍耐一下喔。」


清水流過傷口裡外的血跡和木屑，要說不痛肯定是騙人的。但是身旁的人用手小心托住自己的後腦勺，以及指尖輕抵著肌膚帶來的溫暖，讓女孩不禁覺得，這個過程再延長一點也不是壞事。


當真白確認完傷口清潔，從口袋中找出OK繃時，無聲地在心底感謝父親的體貼。


「這樣就可以了。」粉紅色的敷料，被細心地貼在女孩那被夕陽照得有些紅的臉頰上。


「謝謝妳。還有剛剛的麵包，真的很好吃。」


「嗯，我奶奶烤的麵包是全世界最棒的喔！等我跟奶奶學會怎麼做之後，再烤給妳吃！」


「那麼，必須要確實地送妳回到家人身邊才行！」女孩恢復元氣、充滿活力地站起身。「在找到回家的路之前，我都會一直陪著妳的！」


朝迷路的孩子伸過來的，那稚嫩卻堅定的手，擁有著讓一切憂慮一掃而空的魔法。


當真白將手託付給女孩時，一粒光球突然在她們眼前出現，吸引了她們的目光，並隨即擴展成與兩人高度相近的光之橢圓。


這是……跟魔鏡一致的光芒？


「……在妳出現之前，我也在森林裡看到一樣的白光。」女孩的視線來回檢查光源，回答了真白的疑問：「我猜，通過這裡妳就可以回家了。」


真白看著眼前的傳送門，心情卻意外的複雜。


她當然很想回到天空籽市，回到熟悉的奶奶家，但這也代表和英雄女孩的奇遇就到此為止。


躊躇的腳步往前踏了一步，兩步。


「那個！」不知是否察覺了真白的心情，藍髮女孩握緊了相牽的掌心。「雖然我現在還沒辦法自稱英雄……但是，妳有需要的話，不管距離多遠，我也會過去幫妳的！」


「謝謝妳，不過我覺得啊──」真白微笑著說：「我今天，已經遇到最帥氣的英雄了！」


最後一次用力相握後，真白依依不捨地放開英雄女孩的手，轉身進入通道。她為了忍住淚水未再回頭，也因此沒有注意到對方眼底閃爍的波光。


感覺到溫暖的柔光包覆了全身時，真白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妳的，名字是——」






夕陽從窗口灑入，鋪滿了與真白的臉近距離接觸的木質地板。


奶奶的書房？


真白從地上猛然坐起，桌上的神秘「魔鏡」不再發出光芒，不管她怎麼觀察，甚至嘗試再次按壓鏡面下方的亮紅寶石，都只是個普通鏡子該有的模樣。


放在身旁的繪本，正好翻開在身披披風的英雄在拯救女孩後離去的那一頁。


臉頰暖暖的，像是剛趴在某處睡過午覺一般。


照這樣看起來，自己是在跑進書房讀了繪本之後，就睡了一個下午？


那片從未見過的森林，以及那位小小的英雄，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嗎？


「真白，妳醒了嗎？爸爸和媽媽過來接妳了喔。」


「……」


真白看著開門進來的老人，有好多問題想問。


那面鏡子會發光嗎？會把人傳送到遙遠的土地上嗎？會讓人遇見心目中的英雄嗎——


「……謝謝奶奶，我回去了！」


「下次再來玩啊。」


女孩最後什麼都沒問出口。


向祖母道別後，真白跑過門前甫經陣雨後未乾的草地。她遠遠看見父母的車，想起得把沒用到的OK繃還給爸爸，將手探入口袋中——


裡頭空無一物。


「真白，今天玩得愉快嗎？妳看起來很開心呢。」


「嗯，今天真的……非常開心。」坐在後座的真白微微低下頭，某個可能性不禁讓她心跳加速。


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掉在奶奶家裡了，但是她希望——不，她想相信那枚OK繃正固定在那位英雄女孩的臉上，保護著一道為了幫助自己而留下的傷痕。


她想相信，那一切並不是虛幻的夢境。


她想相信，她的確遇到了真正的英雄。






藍髮女孩小心地轉動門把，力求進門時不發出任何聲響。但當她躡手躡腳想溜過餐桌，想假裝自己更早之前就在房間內時，地板木材難以預測的異音卻狠狠出賣了她。


「天——晴——」醞釀著怒氣的女性聲音從廚房傳來：「妳要去做什麼英雄修練我沒有意見，但之前才說好了要在天黑前洗好澡準備吃飯的吧！」


「真的很抱歉！媽媽！聽我說，今天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天晴激動地比手畫腳嘗試解釋：「我今天第一次用天空島神拳打破這麼大的石頭，接著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隨著白光碰的一下出現。我們一起走到湖邊，太陽下山的時候她又咻的一下消失了！」


「女孩子？」母親挑眉，從年幼的女兒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話語裡試著抓出重點。「妳交到朋友了？她叫什麼名字？」


「啊！這個……我，我沒有問。」


「那麼，下次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吧。」一旁的父親終於開口，緩緩說道：「和人見面時，首先要好好報上自己的名字，這樣對方自然也會將名字告訴妳，明白嗎？」


「是！」天晴一邊點頭，一個邊依循著母親的叮嚀走進浴室。


她看向洗手台的鏡子，鏡框裡自己的容顏，和平常鍛鍊完畢時一樣沾染了些許泥污。但今天頰邊多了一抹與往常不同的顏色。


指尖貼上淡粉的膠布，似乎又能感受到，那位不知名女孩的手指溫柔地拂過肌膚的觸感。


天晴覺得，那女孩的體溫一定很高。


所以潮紅才會滯留在自己的臉上久久不去。






14歲的真白，拿著奶奶交代的購物清單走在路上。


為了升學而搬來天空籽市後也過了一年，她的日常生活和普通的中學女孩並無二致。


繪本內的奇幻故事，以及幼時憧憬的那無名英雄的身影，都早已留在了塵封的記憶角落之中。


春假很快就會結束了，真白想起在學期最後一天，班導師曾經建議即將升上二年級的她們可以開始規劃未來的藍圖。她也經常聽到同學間在討論職業的志向為何、要往哪個方向升學。


這些話題卻感覺離真白好遠好遠。


少女不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值得投入的興趣。她依稀記得小時候好像滿喜歡讀繪本的，但那和未來又有什麼關係？


等到採買完成後——雖然還不知道清單上的青蛙乾要上哪裡找——除了幫忙準備晚餐、打掃家裡、睡前和父母通話以外，真白完全沒有任何想做的事。


她望著紙條，思緒沈靜良久。


毫無徵兆地，今天的真白決定在前往市場的去程時繞個遠路。然而隨著前進的腳步，一個又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十字路口接連映入眼簾時，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難道自己在期待換條路走就會有什麼邂逅嗎？又不是什麼繪本裡的童話故事。


如果一成不變的日子持續下去，想必真白會普通地長大成人，並度過毫無波瀾的平靜人生吧。


然而……


「那邊的！快點讓開——！」


因為一本寫滿未知文字的筆記本停下腳步，聽到喊叫聲而抬起頭，卻看見一名抱著嬰兒的藍髮少女從天而降。

她說她叫做天晴。


她說她不會放著哭泣的孩子不管。


她說，我一定會保護妳的。


即使無法停止顫抖，哪怕傷痕不斷增加，她的背影依然未從危險面前挪開任何一寸。


「是英雄出場的時候了！」


蒼藍的披風，飛越晴空的拳。


這就是——


「小晴，我問妳喔——」


就算幼年的記憶已經無法再度想起。


「——妳真的是……英雄嗎？」


英雄和少女的相逢，將在兩人的故事中翻開嶄新的一頁。






「對了，天晴，我還沒為之前的事情道謝呢，謝謝妳之前送真白安全回家。」


「咦？該說謝謝的是我這邊吧？前天明明是真白把在未知世界裡迷路的我撿回來……」


「小晴——後山往這邊走，快點一起去找天空寶石吧！」


「啊，好！悠悠奶奶，我們出發了！真白，妳的背包裝了什麼？要我幫妳背嗎？」


「不用啦，妳還抱著艾兒呢！這裡面有今天的午餐，是虹之丘家的特製麵包喔，好好期待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