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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他記得清清楚楚,是在九點四十四分的時候,狐之助踏進的本丸。
  他就這麼站在那個人身後,聽到狐之助開口。
  “第四三七五七二四零號本丸審神者春鳥,經時政一年以來審查,確認怠忽職務、對於刀刃有虐待跡象。紀錄在案包括重傷接續出陣造成斷刃四十七位、於本丸舉行之生死鬥造成斷刃或刀解三十九位,且規定輕中傷不得使用手入室、將反抗刀刃刀解等行徑,皆得到證實。”
  他記得他從頭到尾都只是看著那過於藍的天空。
  “針對審神者春鳥此些行徑,時政決議撤銷審神者春鳥之職位,即刻執行。”
  “明日起,第四三七五七二四零號本丸審神者職位交由新任審神者春醒。”
  啊啊,天空真藍。
  他事不關己地想著。
  狐之助並沒有對春鳥的反抗多做理會。
  在一眾時政人員的監督下,他終究是離開了這座本丸。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吧,畢竟本丸可是存在於一般人到不了的時空縫隙中啊。
  狐之助走到他的面前,看著那似乎是望著天空發呆的人,柔聲開口。
  “長義大人,這一年您辛苦了。”
  辛苦?不,他並沒有多辛苦。
  他只是看著初始的山姥切國廣被刀解之後又迎來一振山姥切國廣,然後又在戰場上碎掉。
  他只是看著唯一還是作為第一振存在於本丸的大和守安定為了活下去斬殺掉多少的同伴。
  這樣反反覆覆看著刀解刀解碎刃碎刃,他竟然也麻木了。
  一年前他剛到本丸就察覺不對勁,花了半天寫了封長達一萬七千字的信上書給時政,得到回覆是得到了,但卻是私底下傳來的一封極其簡短的、僅有十二字的回信——“即刻派遣人員開始進行觀察。”
  長義作為監察官,是懂得時政內部如何運作的。
  “即刻開始進行觀察”,也就代表他起碼得等待一年。
  畢竟撤職事關重大,再加上存在于時空縫隙中的他們與時政所在之處的時間流速本就不一致。
  一年,於刀劍而言實在短暫,但對於他來說卻彷佛歷經了幾百年。
  他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做為初始刀存在、一直保守行事而存活下來的山姥切國廣,為了替在生死鬥中落敗的自己逃過斷刃,親自站出來要求頂替。
  ——“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嗎?”
  他至今仍然記得春鳥讓他將“山姥切國廣”丟入刀解池的感受。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壞掉了吧。
  他為了連同山姥切國廣的份努力下去,斬殺了多少的刀刃?
  本丸的刀刃們甚至有個默契,但凡與他在生死鬥當中對上,必定會是他們死亡。
  長義知道那是他們的卑微的願望。
  ——“山姥切長義”必須活下去,作為見證春鳥被撤職的存在。
  於是他背負起無言的沉重的壓力,讓自己麻木地揮刀、麻木地將與自己相同存在的刀刃丟入池子裡。
  山姥切長義必須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振山姥切國廣、為了這個本丸的所有刀刃。
  一年究竟有多漫長。一年究竟有多短暫。
  他低下頭伸出雙手,看著空蕩蕩的手,思忖著自己這樣究竟是否算得上是共犯。
  畢竟,他殺了許許多多的刀啊。
  狐之助看著那不答話的刀刃,神色添上了悲哀,隨後只得轉移話題。
  “新就職的審神者春醒將在明日抵達本丸,再麻煩您了。”
  他沒有答話。
  直到狐之助離開後,他仍舊站在原地,朝著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安定開口。“結束了。”
  “是啊,終於結束了。”安定的面上只有滿滿的哀戚。於他而言,在這個本丸當中還能保持理智已經太過辛苦。
  安定走上前去,拿著手中的酒壺。“該去跟那傢伙說了吧?”
  望著安定那只能稱得上是“難過”的笑容,他心想,啊啊,是該跟那傢伙說了。
  兩人結伴來到本丸後山,那裡有著許許多多的墳墓。有以半把刀為塚的、有以小飾品為墓的、更多的是單純的衣裳做為墳。
  那是,本丸當中消逝的所有刀刃們所在的地方。
  安定與他一前一後地來到後山最深處的山頂。
  那裡有著插著半把刀的刀塚、以及掛著一件披風的衣冠塚。
  兩人走到那墓前席地而坐。
  “……那傢伙被撤職了。”長義率先開口,“偽物……不,山姥切國廣,我活著見證了。”
  “清光,聽到了吧?”安定笑得十分柔和。他伸出手輕輕撫著那半把刀。“我們兩個都活下來了。活下來見證那個人被撤職。”
  說出口的並未能得到答覆。
  兩人再無話語。心中無法解開的痛苦盤旋糾結,他們只得仰頭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明日。明日復明日,明日又何愁?
  他們只知道,今日不醉不休。

隔天一早,他便梳妝整理好自己,走到本丸門口等待那接下來就任的審神者前來。
  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好,只要有心對待刀刃,別再發生跟春鳥一樣的事情,那怕要他即刻獻上
性命他都甘願。
  不多時,他便看到一人在狐之助的引導下朝著這兒步來。
  米棕色的油紙傘蓋住了那人的面孔。他只看到一襲青綠色的和服。和服下擺繡著滿開的日日春,振袖的部分則有幾隻鳥,圖樣似是鷦鷯。
  直到那人走上了最後一階石階,那油紙傘才慢悠悠地合上,讓他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那是一個二十歲初左右的人,淺眉如豆,眼若桃花。發色墨綠,兩邊不對稱,左側有著天藍色的發髮鬢、發長及胸。右側削短至耳後、別上了個大流蘇。瀏海紮成一條辮於額前劃了個圓弧。
  那人淺淺笑起,別有韻味,卻難以辨認當中的情緒。
  “你就是山姥切長義嗎?”
  聲音與他本人給人的感覺竟如出一轍地、叫人難以分辨性別。
  長義點了點頭,就聽到狐之助開口。“長義大人,這位便是您往後的審神者春醒,是經歷過時政篩檢後得出的最佳人選。”
  那與他沒有絲毫關係。
  他淡漠地看著面前笑望自己的人,心中想著。
  反正不過就是個主君。如果不適任,他依舊會做出一樣的舉動。
  山姥切長義從來都不需要自己不認可的主君。
  與其被自己所看不起的物件使用,他不如當一把無主之刃。
  思及此,他轉身朝內走去,邊朝著身後人道,“跟我來吧。畢竟你是接管本丸,大多數的事情都需要半途接手。我先從環境開始帶你熟悉。”
  “那就麻煩你了。”春醒沒有絲毫不悅,笑著朝狐之助點點頭後便跟著他步入本丸。
  所有的刀刃們都好奇地看著這位新來的審神者。
  絕大多數的刀刃們眼中透出更多的是不信任。看看粟田口的屋子裡,一期用著難以言喻的表情將弟弟們護在身後的樣子、鶴丸下意識地在與春醒對上眼之時站到大具利身前的樣子,便能看出這個本丸的刀刃們有多麼不信任人類。
  ——要說那些眼神是好奇,不如說是“警惕”。
  在那令人寒毛直豎的目光下,春醒似是無所覺地帶著淡笑跟著長義的腳步。
  這兒是本殿、那兒是馬房,那裡是膳房、再過去是食堂,然後……
  春醒停下腳步。
  “長義,你是否忘記介紹這兒了。”
  長義回過頭,就見春醒指著一房門笑道。他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自己早已忘了手入室的存在。
  他沉默了一陣,隨後道,“那是手入室。”
  說完他便往前走去。走了幾步卻發現對方沒有跟上,又回頭,正巧看見對方輕巧地撕下紙門上貼著的那張“非審神者許可不得使用”的紙張,連同紙門一起。
  長義瞠目看著那瞬間便得殘破不堪的門,卻見對方只是笑著將手中的紙張撕得粉碎,丟到地上不做理會。
  “再來前面是什麼呢?”
  看著春醒踩過那些碎紙屑,好似根本不存在那般,他開始覺得這個審神者讓人難以理解。
  但長義也沒說出口,只是繼續朝前行走。直到介紹完刀解池,就聽得春醒開口。
  “把這裡封了。”
  “……哈?”
  長義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顯然並沒有。
  “把這裡封了。”春醒的聲音很淡。他明明是笑著的,但長義怎麼就是看不出他面上哪裡有半分笑
意存在。“我的本丸不需要這種存在。”
  “但如果遇上過多的刀刃——”
  “我的本丸不需要這種存在。”春醒笑著搖了搖頭,“直接封死——不,直接打掉吧。弄成倉庫都比拿來當刀解池有用多了。”
  長義數次張口欲言卻說不出半句話,最終只得看著那應該是認真在說這件事的春醒道,“……我等等就去跟博多提提這件事。”
  春醒應了聲,便要長義繼續領他認識本丸。
  在本丸都走過一輪後,他又帶著春醒去熟悉審神者的職務,直到告一段落時,已是半天過去。
  春醒要求在偏殿弄出一間獨立的房間,將桌椅都讓幾人搬進去後,便早早於五點半在偏殿歇下了。
  “現在才五點半,審神者已經睡了?”安定一臉不可思議,“他是老人家嗎?”
  “我們本丸那自稱的幾個老人可都是七八點睡的。”長義面無表情。他都覺得七點睡真的太離奇了,沒想到居然還能遇到更神奇的人。
  而且讓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春醒躺下的時間是五點半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你覺得新來的審神者怎麼樣啊?”安定問道。
  長義沒有絲毫猶豫。“非常怪異的人。”
  要說春醒有多怪異,長義可以寫出幾十頁的心得感想。
  才不過短短一周的相處時間,他越發覺得這個人實在難以用任何詞彙去概括。
  每天五點半整睡下、然後在淩晨一點半整起床。
  起床之後他會提著燈籠去巡視一圈本丸,然後跑去膳房做自己的早餐。
  直到早上六點前,他會在成為自己房間的偏殿內批改公文或者單純看書,然後在近六點之時起身走出屋外,來到本殿前,並在六點整時拉響掛在本殿門口的大鈴,要大家起床。
  遠征從來都只派遣一隊伍、一日出陣絕對不多不少二十次,並且一定要親自跟隨。
  刀解池後來真的在眾人荒謬的目光下被打掉改建成了倉庫。然而在打掉刀解池之後,本丸沒有再出現任何一把刀的二振。
  從來不參加演練,只讓刀劍私下拿木劍進行手合。
  說要養鳥於是去現世買了只鳥回來,結果一到本丸就將之放飛,說叫做“自然放養”。
  每隔三天會在中午十二點整的時候寄出一封信,收信人不詳,寄件人屬名不是春醒而是“鷦鷯”。
  最怪的是……
  “你知道他的和服上有著鷦鷯的刺繡圖案吧?”長義看著一邊的安定問道。
  安定點頭,“這個怎麼了嗎?”
  “我曾經算過上面有十三隻鷦鷯。但只要寄信的那天就會變成十二隻。”
  “好噁心,居然還去細看別人的衣服花紋……”安定不等長義反駁,轉道,“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本丸的七大不思議了吧?”
  “……真要說的話,他身上可不只七大。”長義懶得吐槽了。
  “不過啊,總之目前看來是好的啊。”安定笑了笑,“起碼現在的生活是我們之前不曾想過得安穩。”
  長義愣了愣,並沒有答話。
  安定看著他的神情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清光叫走。
  他擺擺手送走安定後,獨自坐在緣廊邊上仰頭望著天空。
  望了半時,他起身,朝後山走去。
  那件披風一直都在那兒。他偶爾會清洗,但他知道山姥切國廣不喜歡將披風洗得太過乾淨。
  他邊將披風上的草屑拍去,一邊低聲道。
  “……國廣。”
  長義的聲音很輕。
  “我們身為刀,就該有身為刀的自尊自傲,對吧。”
  他們是刀劍,是這世間的珍寶。是該抬頭挺胸心懷高傲的存在。
  但是啊。
  “為了春鳥那樣的人,卻有太多同伴因此喪失性命。”
  活下去的是放棄了自尊放棄了底線的山姥切長義跟大和守安定。
  為了活下去,他把自己活成了自己所厭惡的樣子。
  他仍舊放不下那些死在他手裡的刀刃們。
  ——他仍舊放不下被他所刀解的“山姥切國廣”。
  乘載著自尊而死、還是背負著罪孽活下去讓那樣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他已經弄不懂自己的存在意義。
  身為刀,他最引以為傲的自尊與高傲都已經蕩然無存。
  他活得卑微活得難堪,不痛苦不絕望但也沒有任何的希望。
  “國廣,你說的任務我已經達成了。”他的手緊緊扯住那塊披風。
  ——他為何存活至今。因為那個要他活下去的傢伙是他親手殺死的。
  他親手殺死的那個對象,要他見證春鳥的終局。
  春鳥的故事已經完結了,那麼山姥切長義的故事也可以完結了吧。
  “不行喔。”
  油紙傘的陰影打在他面前那件披風上。
  他詫異地回頭望著來人,已經沒有心思去弄明白他是如何知曉自己此刻在這裡、又或者是他如何得知此刻自己所想。
  因為春醒的笑容是如此溫潤。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春醒如此富有溫度的情緒。
  春醒伸出手撫上他的臉。
  “怎麼可以為了那種人捨棄性命呢。”
  春醒的聲音悠悠揚揚。此刻,他似乎聽見了鷦鷯的叫聲。
  “你是刀,你身為刀,該擁有你的自尊自傲。”
  “你的高傲不是用來孤高地迎接死亡,而是該讓那些人臣服於你。”
  你是刀。是最為高貴的珍寶。他聽到春醒這麼說。
  不知為何,一股奇異的自信湧上心頭。
  ——是啊。他是刀,他可是山姥切長義,他憑什麼要為了那種人斷刃?
  山姥切長義可以為了認可的主君斷刃,但可不該為了那樣讓他不屑一顧的人而斷刃。
  “……與其如此,不如親手斬殺那樣的人。”
  他低聲嘶吼著。
  說出這句話,他心頭一驚,但也忽地放鬆下來。
  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一直堵在心口的深沉的他所不敢也不願去揭開的真實想法。
  ——啊啊、他是多麼想親手殺死那個人。
  他不自禁笑了聲,聲音如此悲涼。
  打從那個人讓山姥切國廣親自死在他的手中還在事後詢問他的“感想”後,他就想這麼做了吧。
  “你想殺死春鳥嗎?”春醒那雙如琥珀如琉璃的眼望著他。
  他肯定地點頭。“當然。”
  於是春醒笑開。
  “山姥切長義,讓我使用你。”
  不知為何,對這個自己只評價得出“怪異”二字的人,他沒有絲毫猶豫地、以雙手奉上了自己的本體——“山姥切長義”。
  他至今也清晰地記得那樣的視覺與聽覺衝擊。
  春醒輕巧地跳出時空縫隙,找到了正在與另一惡名昭彰的審神者談論該如何報復的春鳥,然後在兩人吃驚的目光下麵帶微笑地舉起山姥切長義,揮刀精准地斬斷對方一隻手指。
  長義在一旁看著那鮮血飛濺的樣子,沒有半點感覺。他只是死死盯著“自己”刃上滴落的鮮紅色,耳邊傳來慘絕人寰的哭嚎聲。
  “長義。”春醒回頭望著他,笑得十分溫和。“輕中傷不得手入呢。”
  長義愣了愣,然後看著春醒毫不留情地又一次揮刀,這次是春鳥的耳朵。
  “這樣無傷大雅的小傷口,不算什麼的對吧?”
  長義望著春醒。
  春醒面上帶笑,一如既往地溫和而無法理解。他在揮刀時眼神沒有冷漠也沒有殺戮的血腥或者輕蔑或者憤怒,只是一貫地乾淨,甚至帶著一絲的崇高。
  ——就彷佛,他此刻所作所為是在進行一項虔誠的儀式那般。
  大概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吧,他承認這個人是“自己的主君”這件事。
  春醒豪不在意另一名審神者邊爬邊哭著出去大吼著救命,他只是將眼前這個人、只是將春鳥在刀刃們身上所做所為一一還給他罷了。
  春鳥終究是死亡了。死在春醒的刀下,死在山姥切長義的手中。
  他親手終結了那個給他、給大和守安定、給山姥切國廣與加州清光、給本丸所有刀刃們帶來痛苦的人的性命。
  他沒有因此產生罪孽感,反而心情豁然開朗。
  畢竟刀刃的存在,本就是為了斬殺啊。斬殺一個不適任“人類”的人,也沒什麼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要是被外人知道會做何感想,也許會被刀解吧。但春醒聽了只是一如既往地笑。
  春鳥死亡的事情很快地在審神者之間傳開,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人懷疑到他們身上。
  至於那位親眼目睹了現場的審神者因為精神崩潰而被撤職,換上了新的審神者,據說是個年僅七歲、出身審神者世家的孩子。大概、那個本丸的刀刃也會獲得新生吧。
  狐之助前來探視之時曾提起春鳥死亡的事情,但牠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長義,隨後就帶過了話題。
  時至今日,起碼過了十年。
  春醒依舊怪異,而且怪異得讓他覺得“這傢伙究竟是人還是鬼”,但他卻從未質疑過春醒身為“審神者”、身為主君的身分。
  就如春醒從未對刀刃的自傲提出質疑那樣。
  春醒身為主君,引領著他們,但卻一直對刀劍抱有幾近虔誠的敬意。
  那股敬意不是在言行之間出現的。春醒會戲弄他們、會堅持己見、會任性妄為,但從來不會怠慢刀刃。
  ——“你是刀。”
  他一直深深記得春醒的這句話。
  春醒賦予他失去了的高傲與自尊,於是他奉獻自己。
  山姥切長義從來不缺乏主君。與其被所惡之人使用,不如無主。
  但若對方是他所認可之人,那麼他山姥切長義——心甘情願奉上己身,為之斬殺前敵、為之消滅阻礙、為之生、為之亡,皆在所不惜。
  走在前方那十年不改絲毫樣貌的春醒回過頭笑望著他。
  長義知道,春醒是知曉了自己心中所想,但他沒有絲毫的羞赧或尷尬。
  他認真地看著眼前的主君,然後聽到那個人開口。
  “今後也請多指教了,長義。”
  他看著那人朝前方走去。
  微風揚起那被春醒拿回來掛在本丸千年櫸木上的披風。
  他會心一笑。
  山姥切國廣曾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該做。
  剛開始,他以為山姥切國廣是要自己親眼見證春鳥被撤職,後來,他認為山姥切國廣是要自己親手殺死春鳥。
  ——或許,那傢伙從來不是這樣的意思。
  本丸當中現存的山姥切國廣在修行回歸之後這麼說。
  “山姥切國廣,也許只是希望夥伴能好好活著,以刀的身分。”
  不辱山姥切長義之名,活得自傲活得高貴。
  他望著那高處的披風露出自信的笑容。
  山姥切國廣,你看到了吧?
  ——我可是“山姥切長義”啊。
  似是在回應他的話語,那似曾相識的鷦鷯飛來停駐在披風上,吱啁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