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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山《Unspoken Words》

「匹配度？啊、我沒特別去做檢測呢。」山口說了個謊，無傷大雅、尚可理解，但的確包藏著私心。

＊＊＊

「山口！」有活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山口回過頭，正好對上一個燦爛的笑臉。

「日向！」山口也露出個笑臉，讓對方走到自己身側，「你體檢也結束了？」

是的，體檢。現在仙台塔的走道上零零散散地站著幾名哨兵，時不時有人拿著一疊紙路過，上面的印刷字工整地排列出「年度哨兵健康檢查」幾個大字。

「非常順利！」日向活力滿滿地說，「山口呢？」

「我——」山口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不遠處呼喚兩人名字的聲音打斷。

「日向！山口！」朝兩人招著手的，是協助這次體檢的工作人員，此時正拿著登記表和每個人確認進度，「你們兩人都結束了嗎？」

「嗯，剛結束。」山口將自己的檢驗單遞過去，看著對方快速地一一核對檢查項目。

「這樣就沒有問題了，大概一個禮拜後可以領體檢報告。」工作人員在名單上打了個勾說，「話說回來，你們要不要另外去做和嚮導的匹配度檢測？免費的喔。」

「嚮導匹配度？」發現日向疑惑視線的山口沒有回答，只是歉意地笑了笑，和對方一起看向體檢的工作人員。

「簡單來說，就是尋找和自己精神匹配度高的嚮導。」工作人員說明道，「匹配度高的話，合作起來會更有默契，任務成功率也更高，因此不少人都致力尋找和自己高匹配度的互補對象。」

——你們從來沒測過嗎？工作人員問著。

山口聞言也只是笑著，一邊口不由心地說還沒這個必要，一邊轉移了話題，所幸幾人的談話很快就歪到天南地北，也沒再提起這件事了。

＊＊＊

「山口，你的精神圖景現在還好嗎？」仙台塔的附設餐廳內，坐在斜對面的影山開口問道。

「唔，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山口邊喝著飯後的飲料邊說。

不久之前順著日向「為了體檢空腹到現在好餓啊」的感嘆，山口和日向直接就近前往仙台塔附設餐廳，還在門口遇到了顯然有同樣腦迴路的影山，三個人乾脆直接佔了一桌，點滿了各種食物後開始狼吞虎嚥，過了一陣子後才有精神閒聊。

「崩壞的部分已經穩定了，現在正在逐步修復中。」山口若有所思地說，「應該不久後就能正常出任務了，只是目前還在尋找圖景突然崩壞這麼快速的原因，各項檢查還沒有一個確切的結果。」

山口在上個月遇到了一場意外——在任務途中被過高級別的變異獸攻擊，卻恰好離其他隊員有點距離，等接應的人趕到時，山口的精神圖景已經被侵蝕了大半，意識還差點陷入「井」裡。

「山口，你還是沒有想起來自己為甚麼會出現在那裡嗎？」影山皺著眉頭問著。

山口苦惱地搖了搖頭——他從深眠中醒來後得知自己是在偏離既定路線的地方被找到的，同時從現場的種種跡象來看，都不存在讓自己的精神圖景損害這麼嚴重的原因——但最大的問題是，山口本人對這一切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的記憶只有一開始和大家分頭行動的時候，」山口的聲音因為沮喪而低了下去，握著杯子的手也緊了緊，「連當時遇到的是哪種變異獸都不記得。」

「沒關係的，山口現在沒事比較重要吧？」日向一臉認真地看了過來，「先把營養補回來！之後就會慢慢想起來！」

「你也太樂觀了吧？笨蛋。」影山條件反射地反駁，然後才意識到不太對地試圖補救，「不、不過反正山口才剛醒，不用那麼急。」

「啊？這不是跟我剛剛說得差不多嗎？」日向不滿地嚷嚷，轉瞬間就和影山槓上了。

看著眼前熟悉的吵架場景，山口邊笑邊試圖轉移兩人的注意力，「這段時間讓大家擔心了，謝謝你們！」

「其實也還好。」

「並沒有麻煩喔！」

影山和日向重新坐回餐桌前，一唱一和地說。

「不過話說回來，月島呢？他怎麼還沒好？」冷靜了下來後，日向問起了另一個人的去向。

「阿月的話，好像管理層的人找他有點事，說會需要點時間要我們自己先吃。」山口替不在場的人解釋著，「不過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才對——啊。」

才剛說完，山口的通訊器就「叮」的一聲跳出了通知，正好是月島來問自己在哪的訊息。

「抱歉，」山口拿起通訊器朝影山和日向晃了晃，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餐盤，「我先去找趟阿月。」

「等等山口！」就在山口另外打包完一份輕食，正要離開餐廳尋找月島時，影山從身後追了上來。

「怎麼了？」山口驚訝地問。

「這個，之前菅原學長說要找機會交給你。」影山一臉正經遞過來的，是一個常見的影像儲存裝置，光滑的銀色金屬冰冰涼涼地躺在山口的手心。

「謝謝，我等等會確認內容的！」山口提著帶給月島的食物，一手握緊儲存裝置揮了揮說。

＊＊＊

「不過這下難辦了啊——」片刻之後，在仙台塔中央大廳等待月島的山口心想，「要不要和阿月聊聊這件事情呢？」

山口和月島相約的中央大廳有著仿雨林環境的造景，挑高的玻璃圓頂上有著濃密樹影的投影，周遭還有類似雨聲的環境音，不少人在此處碰面和歇息，而山口身為等人的其中一員，默默找了個角落窩著後，便看起了影山剛剛塞給自己的影像裝置。

裡面記錄的內容其實很簡單：是自己昏迷時，在自己床前的一場辯論。

「我是目前最適合的人選。」月島正在說，挺直著背脊，本來就偏高的身高充滿了壓迫感，但他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宣洩情緒，只是固執地繃著臉，眼神堅定地直面主治醫師和聚集在床前的隊友們。

「這和匹配度無關。」醫護人員勸慰道，「即使匹配度再高，這種時候需要的是精神能力強悍的嚮導，交給影山同學的話危險性比較低，成功率也會更高。」

不是的。山口在心中默默反駁著，阿月在乎的不是匹配度的問題。

沒有人會比山口更清楚這一點，因為事實上，山口不但做過精神力匹配檢測，還是和月島一起去的——和對方百分之五十五的匹配度，不好也不壞，既沒有低到會出現配合困難，也沒有高到能讓人嘆一句天作之合，是個很普通的結果。

那次測試之後，月島什麼也沒說，照常會來找自己一起練習、一起搭檔出任務，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也因此，接下來這段話倒是自己首次聽到月島關於匹配度的想法。

「我不是因為匹配度才申請進入山口的精神圖景的，那種事情不重要。」月島用他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等級、能力傾向、匹配度，代表的是我們有人視力特別好，有人天生和另一個人的個性很合，都是個人特質的一部分。但那些並不是我們的全部。」

「然後你覺得，你更能在精神圖景裡找到山口的意識？」醫護人員平靜地逼視了過來。

影像中，月島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至少，此時此刻，我是最了解山口的人。」

「我很在乎他，所以我要帶他回來。」月島平淡地說。

明明是個嚴肅的場合，但山口可以從影像中感受到在場人士的動搖，不少烏野的隊員在月島身後面面相覷，眼神中都是赤裸裸地震驚。

「剛剛那真的是月島在說話嗎？」

「原來月島也會這麼坦率地說出心裡想法。」

「這就是青春嗎！」

「一直都是這樣想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大概是烏野眾人的騷動太明顯，饒是平常再怎麼處變不驚的月島都忍不住開口抗議。

出乎意料地，竟然是影山回他一句，「那你倒是當面對山口說啊。」

影像的最後，結束在月島的沉默中；而再後來的事情，山口也算是當事人了。

「山口。」山口的身前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來啦，阿月！」山口驚喜地抬起頭。

「我想找個地方吃飯，走吧。」月島從山口手中接過帶給自己的食物說，看不出來有沒有看到剛剛的影像，步伐是一絲也沒亂。

「剛剛塔找阿月有什麼事情嗎？」山口想了想，決定從這件事情問起。

「也沒什麼，」月島回答，聲音聽不出情緒，「他們來問我之前進入你精神圖景的事情。」

山口一愣，「這樣啊，有得出什麼結論嗎？」

「沒有。」月島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什麼下文了。」

一陣沉默。山口試圖開了幾次口，卻不知道怎麼正確引導話題會比較好，最後只好瞪著眼前領先他半步的人袖口上的滾邊，就這麼愣了神，直到月島伸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才發現對方已經叫了自己好幾聲。

「山口。」月島轉過身面向前方，聲音裡難得地透著猶疑，「你剛剛在看自己的醫療日誌？」

「我之前昏迷期間的日誌嗎？對。」山口倒是大方承認了，略微苦惱地搖了搖頭，「可惜沒有什麼實質用處。」

「我……」月島遲疑著，而山口意識到對方大概還有別的話說，靜靜地等對方組織好語言。

「你看到我之前堅持要自己進入你的精神圖景了。」最後月島篤定地說。

「是啊。」山口溫和地笑笑，悄悄地拉近了和月島的距離，看到月島瞥了自己一眼也無動於衷地貼著對方的手臂，「沒想到阿月也有這麼亂來的一面，我以為阿月會尋求最好的解決方式呢。」

最好的不一定對兩人來說是最適合的——月島的精神觸梢不滿地戳了山口一下，充分地提醒山口這一觀點。

「連影山和日向他們都嚇到了呢。」山口補充道，偷偷觀察著月島的表情。

「……那是他們在大驚小怪。」月島的手不著痕跡地略抬起，碰了碰山口的指尖，「沒想到我還有被國王大人提醒『心聲要好好說出來』的一天。事後菅原學長還特別來找我聊過這件事情。」

山口眨了眨眼，微微側過身看著走廊對外窗所框出的藍天，月島配合著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所以說啊！」山口說，「大家怎麼都預設阿月沒親口說過『我喜歡你』呢？」

「無所謂吧。」月島貼著山口的指尖微微往上，捏了捏山口的指骨，「那本來就是只說給你聽的。」

END

註：我只是想寫最後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