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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 <2024 ver.>



他恍惚從睡夢中睜開眼睛,一時之間就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有些懷疑——夢境與現實的夾縫讓人對時間的感覺變得模糊而破碎,分不清年份甚至是自己的年紀。

「還沒到哩、再睡一下吧?」
環抱著自己的那隻手很溫暖,同樣都是這句話,母親在說的時候口氣會有點俏皮,父親則是有著令人安心的溫和語調,而只有一個人會同時夾雜溺愛與玩笑地跟自己這樣說,因為黑尾鐵朗總說孤爪研磨半睡半醒的時候毫無攻擊力的模樣最可愛。

他想搖頭,卻發現大概是因為用同樣的姿勢睡著太久,身體僵硬得沒辦法靈活動作。他用古怪的姿勢坐正了一些,黑尾修長的手指捏了捏他的後頸,把水遞給他。

「快到了嗎?」
「還早,還沒到廣島呢。」

越往南走就越能感受到溫暖的氣息,東京街道上的風已經逐漸夾帶著會刺人的寒氣,樹梢的枝葉也是一把一把地落下,而火車經過平原時能見到南方的楓葉還在最美麗的時候,成群結隊的像是燎原的大火,燒得讓人目不轉睛,在視網膜底留下劇烈的紅色殘像。

研磨一直都喜歡紅色。


他的性格低調,衣服也大多都不離開黑白灰,紅色對他來說並不是挑選日常用品時會優先考慮的顏色,而是另外一種意義:掛在他房內牆上的高校時代的球衣,那是溫暖的回憶,是光是想起來就會令他感到愉快的一群人;他知道那一年在東京體育館所參加的盛宴、 如今被鄭重地冠上一個聽起來就像電玩角色一樣氣派的名字。小學的時候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運動員的身份、參加一場把夜空完全點亮的張狂夜行。

可是如果一直都跟小黑在一起的話這好像也是必然的結局不是嗎?研磨想,他是那麼明朗又引人注目,有著明確的目標與堅定往前邁進的腳步;不過小黑是不是也給我過差不多的評價?我覺得他很耀眼、他覺得我很耀眼⋯⋯有時候會突然覺得好奇怪,我們怎麼會這麼喜歡對方呀?研磨這樣想,同時又有一種慶幸的感覺,幸好我們都很喜歡對方。

研磨拴上水瓶的蓋子,來回動了動脖子,結果為了看黑尾的臉就又歪回了原本那個姿勢,感覺到因為長時間傾斜的鈍痛。他才皺了一點點眉頭黑尾就注意到了,說:「還是我們換一下位置?」
研磨點了點頭,從窗邊移到走道,終於能反個方向讓脖子平衡一下。黑尾把自己的外套重新蓋在愛人身上,而研磨在冬衣厚實的布料下摸索著握住黑尾的手,手指蹭進指縫裡、和他十指緊扣。

黑尾低低笑了,你記得我們高中看的那部電影嗎?他問。


「這個範圍也太大了吧。」研磨說,在火車穩定而低頻的震動裡又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我想想那是什麼時候——我記得是要放新年年假前?跟球隊的大家一起去的?」
「哦,你說虎哭得唏哩嘩啦的那一部。」
「對啊,一樣都是搭著火車經過平原,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景色——啊不過他們是看到雪就是了,那部電影的背景是冬天嘛。」

研磨又把腦袋擱到黑尾的肩膀上了,他的幼馴染摟著他,新幹線持續往南、遠離北方所有刮人的寒風。

『冬天的夜行電車會有一種私奔的感覺呢』,他聽見黑尾這麼說。


——我們不需要私奔啊。
研磨這樣想,但他並沒有說話。幸好他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