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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未来

克劳德自寒冷中醒来。周围黑漆漆的，壁炉里柴火快要熄灭，​灰烬当中，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火光苟延残喘。

屋外，风雪已经停歇，世界凝固似的寂静。

消失了。

他第一时间感觉到，微微张大眼睛。

那根特殊的弦空着，总是压在其上的存在感无迹可寻。

「萨菲罗斯？」他翻身坐起。

应答他的是他自己低渺的回音。正如他所感觉的那样，屋子里只剩下他。在他抵不住困倦睡去期间，萨菲罗斯已经离开。

要是回神罗，他没道理不告而别，所以……

待在萨菲罗斯身边，克劳德不免神经紧张，但失去对方的行踪，似乎更令他惊慌。

这好理解，毕竟克劳德得看着他，以防他毁灭世界。这是轮回伊始他制定的战略计划，不对吗？虽说目前为止不能叫一切顺利。

如果萨菲罗斯现在离开神罗，就不会受命前往尼泊海姆，不会在那座出故障的魔晄炉中发现杰诺娃标本，不会接触到神罗大宅地下室的错误资料，不会……发疯。

这或许就是克劳德苦苦追求的正确分歧。

但萨菲罗斯会就此放下疑问吗？甚至像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对自身存在产生动摇，寻死觅活？

不可能。

他的宿敌拥有强烈无比的意志力，以及无论如何天方夜谭都能自圆其说的逻辑，在这两样东西的支撑下，离开神罗与否，萨菲罗斯都不会放弃探究，他必将找到自身生命的意义，假如没有，就创造。

而他的探究终会把他带到那命运之地。

克劳德知道该去哪了。

麻烦……他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拉开门，他愣住了。

屋外厚厚的积雪在暗夜里反射出微幽的光亮，一双黑色长靴陷在里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他向上抬起视线。

贴身靴筒和皮质长裤包裹着强健的腿部线条，只在中间扣拢的长大衣强调出细窄的腰身，衣襟敞开，露出一片胸膛，结实，但不是那种傻傻的、笨重的，而是男子气概的性感，属于战士制服的背带以与众不同的方式交叉其上，像是一道危险的警戒线。

压迫力十足的高大身材，在面对面的距离，一直仰过头顶，才能望见对方的容貌。

男人勾起嘴唇，透过垂在脸颊边的银丝，冲他一笑。

「这就想我了？」

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继续拆墙不是个好主意，萨菲罗斯去捡了些木柴。

回来时，门像设置好的机关，在他降落的一刻打开。小鸟心不在焉，只顾往前冲，差点一头撞上他。

被对方的绿眸注视着，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懊恼，克劳德身体里的那根弦又拧紧了，扯得他心烦意乱，好像不是这个，就是悬而未决的空虚，没有中间地带。

连脏话都词穷，他啧了一声，侧身让开。

「接下来的事归你了。」萨菲罗斯把木柴交给他，走进屋里。

克劳德把火重新升起来。

这次两人并肩坐在壁炉前。银发将军似乎也困了，单手撑着脑袋，眼睛闭着，在打盹。明亮的火焰在他面庞上跳跃。

他的睡相平静安详，但即使是他平静安详的样子，依然在折磨克劳德。

大概六年后，萨菲罗斯就是这样沉睡在魔石树环抱的茧里，克劳德回应他的呼唤，像竭尽所能讨主人欢心的奴才，把相当于毁灭之钥的黑魔石亲手上供给了对方。

他甚至他哀求宝条给他这件失败作一个编号。

大战结束后，克劳德很少回忆起这些被杰诺娃细胞操纵的日子。它们遥远而分裂，感觉是某个陌生人的记忆，但克劳德明白，那就是他，萨菲罗斯的帮凶，无可抵赖。

愧疚再次撕碎了他的内心，泪从灼烧般的眼睛里涌出，被吞咽下去，堵住渴望恸哭的喉咙。

突然的说话声打断他的忧思。

「给我讲讲未来的事，克劳德。」男人沉稳的嗓音悠然道，带着一丝慵懒。

克劳德迅速擦干泪水，银发将军没有睁开眼睛，像在讲梦话。

未来？他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为什么萨菲罗斯好像整个看穿了他的思想？

「你从那来，不是吗？」

萨菲罗斯在千头万绪中沉浮，难以入眠。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是神罗的固定资产，就这么奉命行事打打杀杀，维护所谓的局势稳定，直到退休……呵，武器没有退休之说，应该是报废。但眼下，他不再确定，未来首度在他面前变得模糊。然后他想起了，他问小鸟从哪来，对方天外飞仙的回答。

哦，他还记得。真会挑时机，克劳德魂都要吓掉了。

思考了相当长的时间，克劳德决定告诉他，一五一十的，反正他不可能买账，因此没必要掩饰，或撒谎，刚好这两样他都该死的不擅长。

​「未来你会发疯，妄图毁灭星球，我和一群朋友设法阻止了你。」

「你杀了我？」

「三次。」

银发将军终于睁开眼睛，蛇似的竖瞳有一瞬间的迷蒙，然后定焦在他身上。

克劳德解释，「你总是死不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他听起来比较疯。萨菲罗斯善良的没有提醒他。当然，一个人死三次，即使是他，也不太科学，但……有什么关系？就当他是个邪恶的半神什么的吧，只有宝条那恶心的傻子才整天把科学挂在嘴边。

「我毁灭星球出于什么原因？」​萨菲罗斯又问。他是理性派，肯定有明确的目的驱使他这么做。

他们居然在这像讨论新上映的电影一样讨论他们的宿命，克劳德感到荒唐、讽刺和悲哀的混合体。

他的宿敌自成一派的外星人思维恕他无法参透，他只能给出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答案。

「你想让你妈骄傲。」

​亲情牌，意料之外，比建立统治全人类的独裁政权等陈词滥调高明多了，但是……

​「有破绽，我妈早就不在了，我从没见过她。」

克劳德哼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哭的时候呛到了，「你会见到的，就快了。你甚至有两个妈。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你爸，一个巴不得他是。」

信息量过于巨大，萨菲罗斯停下来处理了片刻​。关于他的身世，坊间众说纷纭，但是克劳德的这个版本是他听过最离谱的，寥寥几句竟然还包含着复杂的感情纠葛。

不过，他有点喜欢这个设定。他想象自己处于那个情境当中，因为是假想，有些话很容易流露而出。

「大家庭，嗯？等不及要和他们团聚了。」​

小鸟打量了他一眼，那样子好像他要去参加的不是家庭聚会，而是自杀式袭击。

「你不会喜欢他们。」

​「我会尝试。」

银发将军抬起头，望向小屋昏暗的斜顶，眸子里含着股脆性的、真挚的劲。克劳德看了感到难过。或许比起拿他当实验品的人类父母，外星僵尸的臂弯确实冷得更温暖。

「就……别试太用力……」克劳德嘟囔。

但，无论如何悲情的理由都不能澄清他的宿敌的所作所为​。他不会原谅对方，永不、绝不。他的难过只属于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你的未来呢，克劳德？」萨菲罗斯收回视线问。他很好奇小鸟会怎么编排自己，情节是否同样跌宕起伏。

「我？」

​孤独如潮水袭上心头，克劳德抱紧双臂。

「我走丢了，困在一个不属于我的鬼地方，怎么也回不去……」​

萨菲罗斯观察金发少年的侧影。​他深陷在凄惶中的眼神似乎表明，这不是他随口胡诌的无稽之谈。

或许里面确实有真实成分，只是像杰内西斯喜爱的长篇叙事诗，被层层暗喻抽象地包覆起来​，晦涩难懂。

沉默持续了很久。

当克劳德以为这章已经翻过去了​，他的上司忽然静静地开口。

「你曾想过吗，克劳德？」​萨菲罗斯倾身移近，将手搭在他肩上。

那热度和力道，令他不自觉地绷紧背脊。​换做平时，他会挣开，但这次，他克制住了，忍受着仿佛刻印在灵魂里的恐惧，和另外一股与此类似却互相冲突的东西造成的心悸。

「或许那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死不透，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对方进一步俯身向他移近，嘴唇凑在他耳边，鼻息扫得他发痒，带着沙沙声的低沉嗓音像充满张力的琴弓，在心弦上难耐的缓慢滑奏，「我来引领你，回到属于你的地方。问题只是，你会准许我这么做吗，克劳德？」

那蛊惑的呢喃极具催眠效果，克劳德感觉头脑发昏，像被麻晕的昆虫，失去挣扎能力，向下坠入热带植物美丽的陷阱。

这个萨菲罗斯不是他的宿敌，而他还未被杰诺娃细胞污染，所以，他肯定不是指「重组」，对吗？

克劳德在剧烈的动摇，或许他的确知道什么，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所有循环的真相。毕竟，他是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总是知道更多。

他再次站在萨菲罗斯沉睡的茧跟前，手捧黑魔石。

答应……答应吧……把一切交给他，变得轻松……

然后……然后……

狰狞的陨石从天而降。

不！

克劳德猛然清醒，挣脱开来。

他胡思乱想什么呢？他的宿敌或许具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但这个萨菲罗斯，连翅膀都不会收，纯属在戏弄他。

嗯，翅膀？他瞥向对方身后，平淡的宣称，「你翅膀没了。」

银发将军自己也扭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与右肩相连的漆黑单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几根羽毛。他试了试重新召唤它，没戏。

「看来，只能执行计划B了。」

「计划B？」

萨菲罗斯略带遗憾地一笑，「步行下山。」

所以，雪山跋涉是道绕不过去的坎，该死……

明起就不更啦，写多点再更，就当是第一季完结？这边估计要到下月15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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