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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安］Sparkling

這間公司有他的靈魂伴侶。

是誰已無可考，只知道在新人培訓上接觸到的，豐川是個規模不小的公司，新訓時整個關東地區都得到總公司合訓。受訓最後一天他以優異表現──或是長相，他不能確定──成為新人代表在台上發言，顏色出現得很突然，從一個點快速炸開，對二十多年來說只見過灰階色彩的他而言，太過強烈的鮮豔讓他短暫失神，等回過神想確認是誰，才意識台下同期太多，究竟是望向哪裡才觸及靈魂伴侶成為大海撈針。

當年的黑澤優一沒能一一確認，也就遑論過了這麼多年的現在，是不是還在公司也無法確定。又或者說，以黑澤優一這個人來說，方法還是有的，只是他在那半年後就對此喪失了興趣，他的所有心思與浪漫被另一個人牽引得緊，死死地、牢牢地、心甘情願而有所自知地栽在安達清的每個舉止裡。

對於遇到靈魂伴侶一件事只簡化到有幸世界是斑斕的，好讓他能更仔細觀察安達清，常戴哪條領帶、西裝袖口露出來的手腕肌膚、手上握著新換了的筆，到指甲尖淡淡的櫻粉。也因為觀察夠久，所以黑澤優一也知道，安達曾在哪裡遇見過靈魂伴侶，至少安達走在路上時，比起交通號誌燈提示音，更傾向觀察紅綠燈變化過馬路。

對此忌妒過、絕望過，直到剛在一起時也旁敲側擊過，如果安達不若自己，是對靈魂伴侶嚮往的人，又或者靈魂伴侶間真的有那麼絕對的關聯。他是相信安達的、也願意足夠努力去證明自己的愛意，可他無法確定是不是真有什麼化學反應是自己無法取代，而更能給安達幸福快樂。

在好不容易開始確定，安達清完全沒有想找自己靈魂伴侶的意願及行動而鬆了一口氣時。

──黑澤發現了一封情書，從紙保存程度來看應該很久了，是安達給靈魂伴侶的。

信中的安達清並不奢求靈魂伴侶就注定廝守終身，只是很想感謝對方，因為有他，安達清才能知道這世界上居然是這麼豐富，信末寫著：『我最近的興趣是畫畫，每次提起畫筆，都想謝謝新訓時在講台上看過來的你。』

黑澤優一很聰明，而他也的確清楚這點。怕接收到的訊息太多會讓自己推斷出安達清的靈魂伴侶是誰，所以再怎麼問最後總是輕輕帶過。這句資訊量太大，讓他不敢想又不得不想，哪個結果都讓他有些糾結，一連失眠了好幾天，才被安達按在沙發上質問。

「靈魂伴侶？」安達有些疑惑著歪頭：「黑澤不也早就知道我們是的嗎？」

黑澤搖頭：「我當時被投影燈光刺到，來不及立刻確定台下的人，就找不到了。」

「這點也不能怪黑澤，那個時候台下也很黑，我甚至不能馬上確定黑澤是不是在看這邊，可是突然就發現原來投影光在黑澤臉上比起白色更像藍色，意識到這世界不再是黑白時我已經逃去廁所了，黑澤不清楚也很正常。」看著黑澤落寞的神情，安達將黑澤摟過來，當時因為覺得自己的靈魂伴侶怎麼可能是這麼遙不可及的人而退縮，現在黑澤卻示弱般靠在自己懷裡，「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沮喪？我以為黑澤知道這點會很開心的。」

額頭抵在安達頸窩，黑澤悶悶說著：「因為我想像過無數次這種畫面。」

因為黑澤優一想像過的，就算認為靈魂伴侶不比安達清重要，還是妄想過自己和安達清是靈魂伴侶。在第一眼對視，顏色將會從安達眼裡渲染出去，他會看到比黑白世界中更明亮的淺琥珀色眼眸，而同樣發現靈魂伴侶的安達清一定會紅了臉，連耳朵都赤著，像是醉了一樣，醞著眼睛都泛起水光。

周遭的景色漸漸喚醒一片新意，但他會忽視那些不重要的。這世界出現了景深，安達清的存在會因此更顯空氣感，任由每道光線反射下，這世上將沒有比安達更為可愛的、如此該被他所愛的存在。

任憑想像無數次畫面，黑澤優一的每場幻想裡，從來沒有「錯過」這種可能。

靈魂伴侶間最盛大而重要的儀式，他們的初見在自己的不經心間白白錯失，甚至在交往後也沒能敢去確認這點，一生只有一次不可逆的轉折，屬於黑澤優一和安達清的、可能比婚禮更為獨一無二的現象。他從來不是不在意靈魂伴侶，只是如果靈魂伴侶不是安達清，那這存在將沒有意義；倘若是呢？他只是逃避了這點。

安達稍微示意黑澤拉開些距離，又被貼著更死些，安撫黑澤自己只是去拿東西待會就過來，去翻找了一些東西，回來時邊交給黑澤邊把抱枕喬好，方便讓黑澤能更放心把重量壓過來。

那是安達記事的小冊子，上面多是每日工作代辦事項，一筆一劃寫著的字很是圓潤可愛，通常用黑筆，偶爾比較重要的行程會使紅筆。從某個生日開始，安達的日程紀錄再也不是白紙黑字。一開始只是顏色豐富了些，再翻幾頁出現了紙膠帶拼貼，約莫企劃比賽前夕，色筆和彩圖充斥在字句間空白的每一處，看得出來有多重視。

而所有色筆在新用時第一個試寫的詞，全是黑澤優一。剛開始還有想要塗去的跡象，大概是捨不得，只是稍微框起來，跟其他正式事項做個區別，而後越來越放縱，有時寫滿了整頁繽紛才虛貼著遮掩。

安達清拍著整個人窩在自己身上的黑澤：「我在初識黑澤的時候，只是能看到顏色而已；在喜歡上之後，才覺得這是一件多幸福的事。」

黑澤啊，安達柔聲說。

黑澤很時尚很會穿衣服，淡紫嫩黃也能襯得很漂亮；黑澤下廚時用心別緻，味道和健康平衡得宜之際，色彩搭配也十分勾起食慾；黑澤和各種風景都很適合，春櫻秋楓、夏螢冬雪，就連隨意站在路邊，都像街拍畫報般的模特。

因為在一起才開始覺得熬夜等待日出的天色變化多絢麗，臨時起意的海邊夕景是怎樣的奪目多姿，連日常臥室暖黃的桌燈也那麼溫柔而動心，在各種光源下都如此眩目的、他的黑澤優一。

安達扳著手指一件一件說著，待十根手指都算滿：「要說有什麼缺憾，我能不要逃避，更早一點直視黑澤的話，就能多享受黑澤帶給我的世界了。」

安達清緩緩拍著黑澤優一，哄小孩子一般，連日的煩心瑣碎讓黑澤輾轉無眠，安達的舉動讓他昏昏欲睡，與睏意掙扎中黑澤突然夢到那一夜。很久沒在淺眠時做夢了，在單戀時每晚的回憶在交往後被日益可愛的安達清填滿，他並不像以前對於這情境渴求而絕望。

夢裡對話內容還是一樣，他的不堪、脆弱、隱藏的需求，被溫柔理解而接受。探出頭的安達清笑起來那瞬間，同樣的場景卻加了層柔焦，公園遠處的路燈已經不那麼刺眼，柔和的繞了一圈光暈，讓城市無法見到星星的黑漆夜空中不那麼冷峻寂寞。此刻，唯有眼前的安達如此清晰。

自那晚以後，所有顏色才起了價值，想解析屬於安達清這人的所有色號、行為喜好，去觀察臉色是不是比平常蒼白、鐵青，或者緋紅，去愛著笑起來每一個柔和的氛圍，進而想像每個適合安達的，可能是衣著、可能是風景、可能是所有好的能配得上安達的東西。

黑澤在這一刻理解安達的意思，身上節奏地拍撫彷彿是來自七年前的安達也是現在的，哄著拍著、混著呼吸與心跳，黑澤優一也就這麼放任自己在安達懷裡，等自己醒來，他想聊聊當年發生的事，想告訴安達現在的感覺，想跟眾人宣揚找到靈魂伴侶是自己一直深戀著的人，想再和安達清告白一次。

只是因為他們是靈魂伴侶，所以讓灰階的世界從此鮮明艷麗；而因為剛好愛上，讓一切在對方身上的顏色就此有了意義。

兩人真的有錯失什麼嗎？

沒有的吧？

因為從愛上的那刻起，世界才真的開始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