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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情侶吵架實錄》

本來沒想要吵架的。

崔然竣縮了縮肩膀,夜裡風起了,白天穿著正正好的薄衛衣此刻顯然不夠保暖。他坐在小區廣場的長椅上發呆復盤,想著今天到底是哪個節點不對,才讓他和崔秀彬好好的萬聖節約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嚴格意義上今天是萬聖節前夜,只是兩個人萬聖節當天都有不得不去做的工作,才把約會提前到今天。

崔然竣和崔秀彬從高中開始早戀,到今天已經共同走過七個年頭,兩個人都是性格溫吞嘴巴又笨的類型,認真算起,七年來確實是沒像今天這樣吵過架。

但要是問起吵架的原因,崔然竣回答不上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似乎天也和他們作對,沒有一件是順心的。

先是訂錯場次的電影票,訂票時崔然竣正好在和老闆通電話,不知道是哪裡和崔秀彬的溝通出了問題,崔然竣想看晚場電影,崔秀彬卻訂了下午。

「哥只是揮揮手,我以為就是讓我自己決定的意思。」崔秀彬是這樣解釋的。

「改簽成晚上也不行嗎?畫展下午五點就結束了,看完電影再去的話根本來不及。」

「節日的電影票很難買,」崔秀彬有些生氣,崔然竣買了畫展票的事他剛剛才知道,「你想坐在第一排看嗎?那年看復聯的首映,哥也是臨時起意,只剩第一排的座位也非要去,回來不是抱怨了很久脖子痛嗎?」

「看畫展的事哥之前也沒提過,哥總是這樣,想一齣是一齣,根本不和我商量。」

冤枉,崔然竣這回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本身也不是愛看畫展的人,偷偷買了畫展票無非是想給崔秀彬一個驚喜。

高中的時候兩個人是同桌,一本雜誌兩個人一起看,看完小故事就一頁一頁看插畫,崔秀彬說這個畫家他最喜歡,崔然竣一直記到現在。

他想解釋,可是聽了崔秀彬抱怨的話,他有些氣不順,就說:「那麼電影不去看就好了,反正最近的電影也沒什麼非得去看的。」

崔秀彬舌頭打結,你你你半天沒說出來話。
他也不是什麼熱愛言情文藝片的人,還不是當初一起刷短視頻看見預告,崔然竣窩在他懷裡玩他手指,說這個感覺不錯,上映的時候要不要去看?

崔秀彬頭點的跟紂王似的,誰知道真的買了票,妲己卻出爾反爾了。

兩個人都犟,不肯讓步。好好的假期,一個在臥室里悶頭裝睡,一個在客廳打遊戲,還故意把聲音開很大。

「哦,是嗎?」崔秀彬接了個朋友的電話,他衝著緊閉著的臥室門大聲回話,生怕崔然竣聽不見似的,「我當然有空,晚上幾點?約會,約會這種東西我——」

「崔秀彬!」
崔然竣氣急敗壞地擰開臥室的房門,隨著崔秀彬的視線落到自己因著急而沒有穿拖鞋的腳上。

有點心虛,崔然竣兩只腳交疊在一起,崔秀彬這個人看起來什麼事都不計較,其實最愛管著他,為著他感冒那回還光著腳在大理石地面上亂跑,崔然竣夜裡在床上是狠狠吃了頓教訓的。

「哥,晚上在304訂的台,帶然竣哥來一起玩嗎?」

朋友的聲音從崔秀彬手機傳出來,在安靜的客廳沒什麼阻礙的傳到崔然竣耳朵里。

「他啊,」崔秀彬皺著眉,盯著崔然竣赤裸著的雙腳,目光上移,落在崔然竣心虛又氣悶的臉上,「他不去。」

掛了電話,崔然竣還立在原地,一股氣堵在胸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崔然竣手摳著門框,決定讓一步,現在出發去畫展,至少能趕在場館下班前讓崔秀彬看見那位畫家的畫,「秀彬,其實我——」

叮鈴鈴的手機鈴聲打斷他想要解釋的話,偏偏這個時候,偏偏是老闆打來的,不能不接。

說是昨天提交的報表裡有數字對不上,不搞清楚的話別說萬聖節,下個季度整個公司上下都別想安寧。

崔然竣連聲應和,心裡盤算著做完這份工作需要的時間,想著大不了晚飯不吃了,總能從約會里抽出時間。

崔秀彬卻說:「工作重要,你去忙吧。」
他面上的表情明顯不是無所謂,緊接著說出來的話也確實帶了分陰陽怪氣,他說:「反正對哥來說就是工作最重要,如果不是哥當時只顧著工作,電影票也不會訂錯時間。」

「這怎麼能是我的錯?」崔然竣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明明你訂票的時候也沒和我說清楚不是嗎?今天的事是我們兩個人都有問題。」

崔秀彬站起來,按下遙控器上關機鍵的動作明顯帶了怨氣。他從沙發上隨便摸了件灰色外套,人都走到了門邊,鞋都穿上了一隻,低下頭不知想了些什麼,又脫了鞋折回去。

把一雙剛從鞋櫃里拿出來,還沒拆封的毛絨拖鞋丟在崔然竣的面前。

「穿上鞋。」他命令道。

崔然竣順從地穿上,問他:「你去哪裡?」

崔秀彬晃晃手機,反問:「你剛剛不是都聽見了嗎?」

這太過分了。

剛剛還能說是兩個人都有問題,以至於溝通上出了差錯,把行程搞成一團糟。

可現在崔秀彬要把他一個人丟下自己出去玩,萬聖節前夜的酒吧會是什麼樣的酒色場,崔然竣用腳趾都想的出來。

於是他把剛穿上的拖鞋脫下來,往崔秀彬懷裡一丟。

「滾!」
幾乎是吼出來,帶了哭腔,而後他甩上臥室的門,木質的門框被摔出打雷一樣的轟響。

——————

晚上七點,強迫自己投入工作不去想其他事的崔然竣終於在多次校對後確認無誤,把重新對好的文件傳給老闆。

畫展早已結束,晚間電影票即便是第一排也都已售空。

客廳里黑乎乎的,冷清得很,崔然竣突然有些後悔和崔秀彬賭氣說的那些話。

沒好意思直接給崔秀彬打電話,崔然竣給他們的共友,也就是下午邀請崔秀彬去玩的那位朋友撥去電話。

吵鬧的背景音,這位朋友明顯已經染上醉意,崔然竣重復了三遍問句他才勉強聽清。

「秀、秀彬哥?」朋友大著舌頭回復,「他沒來啊,說要在家陪老婆,嘖——噁心死了。」

崔秀彬沒去玩,那他去了哪裡?

天已經黑了,從臥室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小區里掛滿的萬聖節彩燈。

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崔然竣掛了電話,思考著崔秀彬可能的去處。

崔秀彬去了哪裡?不知道,找不到。

崔然竣坐在長椅上被晚風吹到發抖,他心不在焉,以至於出門前忘記檢查帶沒帶鑰匙。
此刻時人沒找到,家也回不去。

明明他和崔秀彬都計劃了完整的萬聖節前夜約會,現在卻只能一個人吃冷風。

給崔秀彬發去的消息全部顯示未讀,讓步的、抱歉的話全部沒有讀,崔然竣便開始在聊天框里胡言亂語。

從凍死了,凍死我了你就沒老婆了。

說到我有點餓,賣紅薯的大爺怎麼偏偏今天沒有來?

想吃曲奇餅乾,想吃布朗尼。

手機也快沒電了,崔然竣不想坐在這裡虛度光陰,為免凍死之前先餓死,他決定趁手機還有電,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裡煮一份拉麵吃。

少有的走路時沒有低頭玩手機,儘管是為了省電。崔然竣抱著手,這才注意到小區里萬聖節裝扮的確很用心。

火樹銀花,被風吹落的橙紅色樹葉被整整齊齊摞在道路兩旁,讓他想起和崔秀彬一起看過的一部電影。

關於亡靈節,是說萬聖節前夜,死去的人們會在亡靈使者,大多是小狗之類的動物的引領下順著花路來到人間,和陽間的家人們相聚。

正想著,前方道路旁的花叢里真的跑出來一隻小狗。

崔然竣知道小區里有那麼幾只常駐流浪狗,物業組織流浪動物保護協會時他還捐過款。

群里時常有人分享小區流浪狗日常,崔然竣每一隻都認得,卻沒見過這一隻。

一隻白白淨淨的小狗,崔然竣依稀認得品種,是馬爾濟斯犬。

小狗熱情過度,對著崔然竣搖頭擺尾,而後咬住他的褲腿,往花叢深處去。

那裡沒有路燈,黑漆漆,有些陰森。崔然竣怕鬼,可正因為他信這些玄乎東西才會怕,他信,才會跟著小狗往花叢里鑽。

他聽見自己踩到落葉堆的聲音,咯吱咯吱,又聽見樹枝划過耳邊,沙沙沙,而後一陣刺眼的光傳來,小狗松開他的褲腿,他毫無知覺,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


醒來時小狗還乖乖坐在他腳邊。

只是崔然竣明明記得自己走進一條沒有路燈的死路,此刻周圍卻亮堂的很,不遠處有吵吵嚷嚷的人聲。

他抬頭看過去——

一條長長的,似乎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花瓣路。像他腳邊的馬爾濟斯一樣的小狗還有很多只,不過與崔然竣遇到的這只不同,那些小狗是把形形色色的人從另一端引到這邊來。

崔然竣和小狗大眼瞪小眼,他問:「這是什麼意思,我死了?」

小狗聽懂了似的,晃晃耳朵,像是在搖頭。

「帶我回去。」

崔然竣捏了捏小狗毛茸茸的耳朵,沒什麼威懾力的命令道。

小狗再次咬起他的褲腿,把他往路上引。

「我靠,」崔然竣一邊掙扎一邊說,「我只是和對象吵了一架,還沒到尋死的地步,小狗哥,我去了還能回來嗎?」

小狗竟然點了點頭。

走到路口,崔然竣這才發現不止有小狗,路兩旁門神一樣站著的還有一隻狐狸和一隻兔子。

顛覆崔然竣作為人類的認知,這只兔子足足比狐狸大上一圈,狐狸窩在他懷裡打盹,懶洋洋地喊小葵。

小葵,大約是那只小狗的名字。

小狗停下來,用眼神示意狐狸說下去。

今天詭異的事已經夠多,因此當狐狸開口說人話時崔然竣心裡已經沒什麼波瀾了。

與他反方向的人們經過他時毫無反應,似乎是根本看不見他的存在。

狐狸說:「小葵,你又偷懶了。」

兔子說:「隨他去吧,反正老夫婦會給他兜底。」

聞言,狐狸在兔子懷裡翻了個身,轉了個方向,頭埋進兔子軟綿綿的肚皮里,聲音悶悶的,抱怨說:「偏偏今天輪到我們值班,還想和你一起打遊戲呢。」

狐狸和兔子也能是一對嗎?崔然竣心想,還挺甜蜜。

兔子告訴崔然竣,小葵是亡靈世界里一對德高望重的老夫婦養的小狗,老夫婦生前沒有留下後代,可活著的時候與人為善又接濟過不少人,是沒人專門供奉也不會被遺忘的存在。

老夫婦亡靈節一般不往陽間去,生前最重要的人就是彼此,死後還能共眠,陽間里自然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別人家的小狗這一天是帶著人去陽間的,」兔子解釋說,「小葵這一天就無聊下來了,他閒不住,每年都從陽間撿人回來,你放心,明天之前離開,不會有任何問題。」

照這只兔子的說法,小葵會在每年的萬聖前夜踩著花瓣路一隻狗去陽間玩,年年都會帶回來一些遇到麻煩或是被煩惱困擾的人。

說到這裡,兔子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問崔然竣:「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崔然竣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心說這兔子,看著比狐狸還要狡猾。

既然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影響,反正約會也已經毀了,崔秀彬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崔然竣被兔子三兩句話勾起興趣,準備去見一見這對老夫婦。

——————

馬順和順子是亡靈世界里連續好多好多年,多到數不清的年份里連續獲得亡靈世界五好家庭獎的老夫婦。

與崔然竣的想象略微有些差別,他們並沒有因為名望而住什麼金碧輝煌大宮殿之類的房子,只是一間小小的茅草屋,比現實世界里的廉租房還要簡陋些。

馬順爺爺說:「以前和順子就是住這樣的小房子,習慣了。」

順子奶奶象徵性的拍拍小葵的頭,抱歉道:「被嚇到了吧?」

崔然竣點點頭,又搖搖頭。

馬順爺爺和順子奶奶的家雖然不大,可處處溫馨。

牆上的斗笠約莫是馬順爺爺的,他說房子不遠處的水田也是他們老夫婦的,生前忙碌慣了,死了也閒不下來。鬥笠上還縫著花花綠綠的裝飾棉布,顯然是順子奶奶的手筆。

崔然竣順著斗笠看過去,發現下方的櫥櫃裡擺著各式各樣的廚具,豆漿機烤麵包機不說,就連做糖葫蘆用的工具都有。

順子奶奶不大好意思地笑笑,說:「我們也是沒什麼事可做,就鼓搗著玩玩。」

崔然竣想起來幾年前和崔秀彬一起買的小企鵝棉花糖機,一打開就會開始唱兒歌,兩個人一聽見那動靜就笑到停不下來。

所以最後棉花糖成品也不怎麼樣,有點齁,兩個人打賭猜拳,誰輸誰吃,最後賭到床上去,棉花糖在肉體上融化,黏糊糊,弄髒的床單價格抵得上五個棉花糖機。

那個棉花糖機器後來被收到哪裡去了呢?崔然竣想了想,發現竟然想不起來。

馬順爺爺在順子奶奶身邊坐下,說道:「小葵不會平白無故拽人過來,說說看吧。」

崔然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聽說馬順爺爺和順子奶奶是很有名的老夫婦呢,我想要聽聽你們的故事。」

順子奶奶說:「我們的故事有什麼可說的呀。」

馬順爺爺不大高興道:「怎麼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估計是說過很多遍,馬順爺爺不假思索的說道:「那時候我在田裡乾活,就看見她在田埂上晃來晃去,我去跟她搭訕,問她吃不吃香蕉。」

馬順爺爺挑挑眉,崔然竣這才反應過來這還是個香蕉諧音梗。

說到這個,崔然竣又想起和崔秀彬的第一次見面,也是他主動過去搭話,問崔秀彬要不要吃夾著冰淇淋的麵包。

順子奶奶說:「我當時就拒絕他了,因為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馬順爺爺撞了撞順子奶奶的肩膀,還做了個不太像樣子的wink,對崔然竣說:「可是被拒絕的滋味就是,又辣又迷人嘛!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就是,推拉!」

崔然竣點點頭,推拉的滋味的確又辣又迷人。

否則他也不會在假裝同齡人接近崔秀彬,被識破又被疏遠時,不覺得挫敗,反而迎難直上了。

順子奶奶繃著臉,嘴角卻憋不住笑,說:「我想著把喜歡吃的東西都吃完,就離開他好了。」

「可是沒辦法啊,」馬順爺爺一臉燦爛,「已經被我套牢了嘛。」

崔然竣很羨慕:「要是我們也能像你們這樣就好了。」

他依然不知從何說起,就問:「你們會有吵架鬧矛盾的時候嗎?」

順子奶奶點點頭:「當然會有,兩個人在一起總要磨合的,儘管是現在,我們也會吵架的。」

明明死了以後在亡靈世界還要一起生活,也會吵架嗎?
崔然竣沒有問出口。

馬順爺爺像是回憶起什麼不太開心的事,臉色凝重起來,他想了想,看出了崔然竣因為何事而煩惱,因此還是說出了那件讓他不太願意提起的事:

「戀愛的時候,有一次我為了帶順子去看她最喜歡的偶像的演唱會,不得不找了份兼職。」

「是在理髮店裡做給人洗頭的工作,那個年代會特地來理髮店洗頭做頭髮的,大多是愛美的年輕少女,你別看我現在老了,年輕的時候也是——」

順子奶奶笑眯眯接過話:「年輕的時候我們老頭可是很帥的,所以才那麼招人喜歡哦。」

奶奶接著說:「他被一個姐姐看上,非要和他戀愛,怎麼拒絕也沒用,那位姐姐還跟著他找到我,對我說了一些不太好聽的話。」

馬順爺爺有些懊惱道:「其實也怪我不好,她總是給我多一些的小費,所以我的拒絕其實是有餘地的,才讓她得寸進尺,傷害了順子。」

「我不願意聽他解釋,畢竟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啊,」順子奶奶摸摸耳垂,「那個時候快到他生日了,我也在忙著為他準備生日驚喜,冷落了他,加上不願意諒解他的導火索,狠狠吵了一架。」

崔然竣聽得入迷,問道:「那之後呢?你們是怎麼和好的?」

馬順爺爺說:「我心裡委屈,埋怨她不肯信我,也埋怨她那幾天都不怎麼搭理我,是不是本來就對我沒感情了,要接著那個機會離開我。」

順子奶奶也說:「我也有怨氣呀,不知道他去理髮店打工是為了我,還以為他就是喜歡被漂亮姐姐們圍著轉的感覺呢。」

「和好?」馬順爺爺回答崔然竣的問題,「沒有和好,就那麼鬧掰了,分手了,隔了好幾年才重新遇見,解除誤會。」

崔然竣微微張開嘴巴,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因為沒有說清楚,就白白錯過了好幾年嗎?

「那如果分開後沒有再遇見,或者,或者,」崔然竣有些著急,「或者再遇見的時候對方已經愛上了別人,那該怎麼辦呢?」

馬順爺爺笑了笑,反問他:「這個問題,你是想問我們,還是想問自己?」

崔然竣接不上話了。

他開始惶恐,難以控制的去想消失了一晚上的崔秀彬,他到底去哪裡了,他還會回來嗎?

要是、要是他不回來了怎麼辦?要是他賭氣,就是不讀他的消息怎麼辦?

又想起從前很多次鬧矛盾的時候,其實都不是什麼很大的事,從前都是怎麼解決的呢?

崔秀彬不高興他對朋友沒有邊界感的熱情,他夜裡就用加倍的熱情哄崔秀彬,似乎是哄好了,又像以前一樣甜蜜,可是仔細想想,崔秀彬依舊是介意的。

就像他不喜歡崔秀彬為了保持好狀態,吃飯一樣吞成堆的保健品藥片,崔秀彬就親他抱他,把他弄到說不出來話,事後他躺在崔秀彬懷裡睡得安穩,彆扭的事早就拋之腦後。

可他真的不介意了嗎?

不是的,過去很多次的矛盾比起解決,更像是被他們倆心知肚明的糊弄過去。

而這一次的糊弄不過去了,才會爆發,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很想立刻見到崔秀彬,他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告訴崔秀彬。

—————————

告別馬順爺爺和順子奶奶這對老夫婦,依舊是小葵帶路,路過來時的路口,崔然竣發現那對兔子狐狸不在了,現在是一隻松鼠睡在企鵝肚子上。

小葵和松鼠很熟的樣子,湊過去蹭了蹭他的大尾巴,兩只小動物黏糊了好一會兒才分開。

企鵝對小葵帶人類回來也是見怪不怪,他癱在地上,一副困傻了的樣子,對崔然竣說:「走的時候不要回頭哦,閉著眼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崔然竣點點頭,看著小葵依依不捨的樣子,便和企鵝聊起天,他問:「之前在這裡的兔子和狐狸呢?」

企鵝說:「回去打遊戲了,哈,要不是我連敗十二局,也不會替他們來值班,但是我說實話,我覺得完全是手柄的問題。」

「那不然怎麼小軟哥都能贏他,我贏不了?」

小葵說:「那是他讓著小軟,你個笨蛋。」

崔然竣嚇一跳,他還以為小葵不會說話呢。

似乎是看出他在想什麼,小葵昂著頭,從企鵝身上跳下來,對崔然竣說:「因為我是一隻比較酷的狗,話比較少。」

松鼠戳穿他:「他因為話太多被馬順爺爺和順子奶奶教訓了,一天只能說五十句,超出就不讓他跑去陽間玩了。」

崔然竣失笑,告別松鼠和企鵝,跟著惱羞成怒的小狗向外走去。

他聽話,沒有回頭,閉著眼睛。

很快他覺得空蕩的周圍緊縮起來,隔著眼皮的光也逐漸變暗、消失。

他感覺到小葵咬了咬他的褲腳,於是他睜開眼。

回到了那條沒有路燈的小路,要不是褲腳還留著小狗的牙印,崔然竣幾乎要以為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而已。

他走出小路,撥開野蠻生長的樹杈,踩過來時的落葉堆。

終於看見光,落在他之前孤零零坐著的長椅上,如今坐著一個和他一樣空虛的人。

崔秀彬穿的衣服不比崔然竣厚到哪裡去,他手裡提著一個禮盒一樣的包裝。

他回頭,和崔然竣的目光撞到一起。

崔然竣突然有些不太敢上前去,他是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可是太多了,像毛線球一樣纏裹在一起,找不到線頭。

不等他理清,崔秀彬已經先一步來到他面前。

吵架時都沒面紅耳赤,此刻卻都紅了眼眶。

崔秀彬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問:「你去哪裡了?怎麼不接電話?」

崔然竣說:「對不起。」

他有些慌張,也有些不好意思,深吸幾口氣,決定從頭理清:「我以後和他們一起出去玩會注意分寸的,我會帶你一起去,你沒空陪我,我就不去了。」

崔秀彬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在說什麼呢?」

「你聽我說,」崔然竣吸吸鼻子,又按住崔秀彬要把外套脫給他的手,「今天的畫展我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在任性,是你說喜歡那個叫Daniel的畫家,我看見他的作品也有展出,想給你一個驚喜,才⋯⋯」

崔秀彬歪著頭,不解道:「Daniel?」

「就是高中的時候,你忘記了嗎?」崔然竣著急,雙手並用給他解釋,「我們一起看的那個雜誌上的插畫,你說過你喜歡的。」

崔秀彬想了想,說話前先紅了耳朵,他摸摸耳垂試圖降溫,糾結了好一會,才說:「我那是胡謅的,坐在你旁邊和你一起看雜誌,只有你在看雜誌,我是在偷看你,你突然轉過頭來,我慌了⋯⋯才隨便指了幅畫說喜歡。」

崔然竣苦著臉:「什麼啊⋯⋯那早知道就去看電影了。」

崔秀彬卻說:「所以現在是坦白局嗎?」

「這樣說的話,電影也不是我要去看的,」他的耳垂越來越紅,冷風也降不了溫,「是那次你看見預告片,說喜歡,我才⋯⋯」

「你以後不要吃那麼多藥片了好不好?」
崔秀彬點點頭,問他:「那你以後不要亂跑好不好,我找不到你,急死了。」

「你去哪裡了?」崔然竣這才注意到崔秀彬手裡提著的禮盒,「這是什麼?」

崔秀彬牽過他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涼的要命,他把崔然竣的手牽著揣進自己的兜里,拉著他往家裡走。

「你知不知道kkt就算不點開,也能看見消息?消息提醒會掛在屏幕上。」

崔然竣不明所以。

崔秀彬說:「所以我去給你做餅乾了,還有布朗尼。」

兩個眼淚淺的人,又要哭了。

崔然竣問:「我們以後還會吵架嗎?」

沒等崔秀彬回答,他接著說:「不,不該這樣問的,我覺得吵架是不可避免的。」

崔秀彬點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以後要是吵架了,不許離家出走,不許不回消息,不許⋯⋯」崔然竣想了想,「不許說分手,要坦誠溝通。」

「好。」崔秀彬認真回答。

崔然竣笑起來,在崔秀彬的口袋里輕輕撓了撓他的手心。

「我們死了以後也要在一起好不好?」

崔秀彬摸摸他的額頭,說:「你今天有點怪。」

崔然竣不依不饒,問他:「你說好不好嘛。」

「好,」崔秀彬親吻他的額頭,「你說什麼都好。」

崔然竣仰起頭和他接吻,這一次誰都沒有閉眼,路燈倒映在眼裡,水汪汪的。

「崔秀彬,」崔然竣埋進他懷裡,「我們養一隻小狗好不好?」

崔秀彬揉揉他的頭髮,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