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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常樂》
你是如此的幸運。

管事是這麼對我說的,在分配於各宮的那日,除了已有人選或有後台的,其餘人就像待價而沽的商品,在邁入紅牆這門檻後便失去了「人」的身分,秉著一張皮囊實際則為商品,殘次品丟往最髒最累的活,審視的目光從未停止,禁聲等待最後的宣判。

你是如此的幸運。

唯一的名額就這麼落到了我的頭上,隨著尖聲的宣判便是竊竊私語,一時間的大殿中是如此吵雜,我有些呆愣,那個載入宮門前就聞言過的名字。你是如此的幸運,管事的話語喋喋不休,作為開頭的話語反覆強調著,但真的是幸運的嗎?無人爭搶、沒有人為了這個位置搶破頭,賄賂管事和嬤嬤,他們的低聲談論,眼神中帶著不同神情,更多的是憐憫,有人赤裸裸的、在看一具屍身。

戰戰兢兢跟著管事前往,屋簷掩不住熾熱,彷若一路的宮人都在背後竊竊私語,或掩袖或直白,背後有無數根刺。我字識的並不全,勘勘啟蒙罷了、簡單的會認得自己的名字就夠了,思索著差點撞上前頭的管事,不悅的哼聲傳來,身子伏得更低了,抬頭看額著懸掛在上的扁牌,頓了頓,一字一字的唸出。

常樂宮。

彷若什麼洪水猛獸,待到點後便被丟下,獨自留我一人面對這層層宮牆和侍衛。這不比那皇上住處的還多,怕是一隻蚊蠅都飛不進去,究竟裡面那位是何等身分,需這般重兵把守,帶著滿腹疑惑被搜了身,一個小小的包袱連塊碎銀都沒有,領頭的那位示意可以放人,我便微彎著腰跨過門檻,進入沒意外將待上一輩子的地方。

宮苑很大,卻看不到多少人,不向外界傳呼的那樣、受寵的妖妃,在話本中不應該是前呼後擁宮人滿院的畫面,除了前頭的重兵外裡面幾乎沒什麼宮人,連來接頭的人都沒看見。

左右也沒人看著,變大起了膽子四處張望著,打理的一絲不苟的庭院,就算分辨不出也能看出裝飾在樑上的是頂好的綢緞,抱著忐忑慢慢踱步到了前殿,緊閉的門扉,讓我一時躊躇是否該敲門,手剛舉起便有人從裡頭開了門。
新來的宮人?對方詢問著,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還真有點呆頭呆腦的。姑姑又評價了一句,接著領著我前往下人居住的地方,很大落了點輝也不礙事,勤快點半天就收拾完了,領了幾身衣服變正式成為這常樂宮的一員。

至今還未見到內殿中的那位,掰算著手指,這都第三日了,也沒有什麼吩咐,我也認清了這常樂宮便只有我和那位姑姑兩名宮人,會多上我這麼一位還是掃雜的工作需要人,和內恃府多要了名宮人罷了,被冠上呆頭呆腦的我便被分配了過來,哼、私塾內的先生可稱讚過我聰慧呢,怎又成了呆頭鵝一隻。

掃帚揮了大力點,帶起塵土,掩著口鼻輕咳了兩聲,身後也傳來聲響,這並非我的嗽聲,由小轉大,咳的停不下來。
轉頭見到了一名青年,倚靠在門框咳嗽聲依舊沒停止,蒼白的臉上染上些許紅暈,披著件白色外袍,春寒的天連個湯婆子都沒捧著,一件單衣一件外罩便倚在了門口,看著我掃除,揚起的大片塵土飄散四處。
這是我與公子的第一次見面,來到這常樂宮的第三日。

或許該尊稱一聲主子,但掌事姑姑讓我叫對方公子就行。

來的第三日才跟公子見到第一次面,但這一面連一刻鐘都不到,便被姑姑扶著進了殿內,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咳嗽聲,一句話都沒有說到,也沒有任何吩咐。

公子並非長的絕美,甚至僅能稱得上一句清秀。一日一日的掃除庭院,閒暇時餵餵魚除除草,第一次進到殿內是姑姑招我進去的,想想這一個月似乎沒有聽過公子說過一句話。斜靠在床榻上臉色依舊蒼白,那雙眼眸中毫無光彩,我沒上過多少時日的私塾,但那雙眼眸要是有了焦距,那可不比新年的畫帖還好看。

時常唱著獨角戲,沒有對戲也無台詞,一尊瓷娃娃和一名掌事姑姑再加一位小小的配角我,沒有任何的聲響及絲弦,沒有光彩沒有言語,就這麼靜靜靠在床榻上,靜靜的待上一整天。

公子似乎不會說話,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造成的,姑姑讓我不該知曉的不要多問,但總有嘴碎之人在背後蛐蛐,在背後不知天高地厚仗著只有兩名宮人,覺得那些恩寵不過是空穴來風,有幾日鼻尖總會聞到鐵鏽味,杖罰了幾名帶頭的宮人,達到殺雞儆猴的威攝,確實安靜了不少時日,但又有多少不去聯想不去風言,不過是婉轉了幾分罷了。

空穴來風?我並不這麼覺得,金銀器皿、玲瓏綢緞、金銀珠寶……一箱箱抬進常樂宮,各宮爭搶破頭的種種在這不過是公子挑剩的物品,不屑一顧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但比起天大的恩賜,我覺得更像在贖罪,用各種的方式來贖罪。
但那些貴人何罪之有?

趴伏在地面,幾位貴人或錯開或同時出現在常樂宮。我心中問著,他們何罪之有。

連那位都軀了膝躬下了身,用了所有的耐心在哄人,為了一口粥一杓藥。彎下了高貴的脊背,單膝跪在床榻旁,傾盡所有溫柔哄著公子。

油盡燈枯,那位大人總嘆著氣,將公子纖細的手腕放入被中,前者一動也不動,任由這些貴人擺布,眼神中依然無光,大人和貴人分別道了句晚安,依舊無聲。

無人知曉這段盡頭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