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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式青進房時,流越正拿著琥珀色的棒棒糖端詳,像個小孩子似的。

像回到式青初識他的年紀。

式青在他旁邊坐下,撫過那道橫貫了整隻手掌的疤。

『怎麼了?』流越轉向他。

那麼醜陋,他卻依然無瑕。

「只是想到,你小時候我載你去聖地摘水果的事情,你害怕從我身上掉下來,摟得好緊,要被你勒死了。」

『蜃光大祭司總叫你離我遠點,別來占我便宜。』

「是啊,流越小美人從小就不聽話,還是偷偷跑來找我玩。」

微風潛入面紗,揭開一道小小的縫隙。

末日降臨在瑟菲雅格島的那天,死亡的鐮刀在收割生命,海熒跟蜃光最後的言語被哭號聲蓋過。

“流越,聽話,要……"

傷痕累累的手心緊握住棒棒糖,流越咬下去,然後牙齒就被黏住了。

式青被他無措的模樣逗樂了。

「這是麥芽糖,會黏牙的。」他倒了一杯水,故作不經意地問:「是褚那幾個小朋友送的嗎?」

『不是。』流越啜了口水,舌頭還在艱難地頂弄牙齒,錯過了式青顫顫的眼睫。『是末闕.羅耶伊亞,你認識他嗎?』

「我聽過他。」式青簡略地回答。

『我們約好要一起去商店街。他挺有趣的,很特別的人。』流越歪著頭。『你要跟我們去嗎?』

式青強壓下胸口湧現的情緒,閉了閉眼。「不了,謁摩那裡傳來一些消息。」

流越了然地點頭。『萬事小心,我會向創世神祈禱你平安歸來。』

式青眷戀地碰了碰面紗,欲言又止,離開了。

流越對著虛空發了幾秒的呆,正準備收回視線,空氣倏地出現波動。

他本要抬手,卻停了下來,撫平服飾跟面紗的皺褶。

才一彈指,末闕便出現在黑館裡。

末闕看到他手上的糖,嘴角微勾。「喜歡嗎?」

『謝謝你,味道很好。』

「我想老二的零食,應該相對安全一些。」

末闕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所在地──流越的床鋪就在幾步之遙,棉被上置放了雪白的抱枕。

「我就這麼進來你的房間,是否略有唐突?」

『我的房間很整齊。』

「比起九瀾的房間,這個形容真是太客氣了。」

流越想笑,又覺得這麼笑出來對醫療班的副手不太尊重。

『請坐,讓我為你煮杯茶。』

末闕在單人沙發落座,流越纖細的手腕在袍下若隱若現,指甲泛著淺淺的粉紅。

末闕接過杯子,輕輕一觸,還是沒有為他挽起袖子。

他喝了一口茶,望向流越。「你有心事。」

『想到很久遠的往事而已,不足以稱為心事。』流越頓了頓。『我幼時頑劣,並不算乖巧聽話,現在想起來,我好像常常讓大祭司擔心。』

末闕挑起眉。「你頑劣?」

想到羅耶伊亞家的孩子,流越終於忍不住笑出來。『相較其他祭司,我是挺頑皮的,非常不聽話。』

末闕不可思議地搖頭。「瑟菲雅格島想必是孩子的天堂。」

流越以手掩口。

他雖無法發出聲音,但顯然笑得極為開心,末闕專注地凝視他,冷肅的線條有一瞬間的柔軟。

「你知道六羅的事情。」他忽道。

『嗯。』

「當年我一味要求他聽話,執行家族任務,我明知道於他的天性而言,是過於勉強了,但我那時並未掌權,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末闕神色平靜,緩緩道:「我萬分後悔讓他聽話。」

“流越,聽話,要好好的活著……"

蜃光的聲音在耳畔迴盪,彷彿她還在時那般清晰,溫柔地填補那個來不及的擁抱。

流越伸出手,覆蓋住末闕沒有握著茶杯那隻手,長長的袖袍掃過末闕的手臂,有點癢,又像是輕柔的撫慰。

他們歷經的歲月並不對等,傷與痛帶來的歷練也不相仿,可是在這靜謐的一刻,生存與消亡、責任與縱情、諒解與自責都成為了他們共同承擔的。

話語太過多餘,於是末闕展開手掌,探入了流越的指縫,貼住那道殘忍的疤。

他們相擁在蠻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