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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傷痛

一封短短不到千字的信,在詢問是否願意告知肩傷從何而來的一個月後,凱特琳才在睡前收到,送出手上的紙之後菲艾有些如釋重負,拖這麼久總算是把事情寫清楚了,但更多的或許是忐忑:「那個……妳要馬上看對吧?」

「我可以在妳希望的時候看,菲艾。」即便紙張被遞出來,凱特琳的視線也沒離開戀人,觀察且關心著她,她知道交出這些並不容易。

「喔!沒有,我沒有覺得好的時候……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總、總之,妳隨時都能看,現在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兩個都沒事,不是嗎?」

「那陪我看?還是我去書房看?」

「沒事,我陪妳,就很多地方寫很短,也很亂,看不懂我說,如果說得好的話……」

「妳已經做得很好了,菲艾,謝謝妳願意告訴我。」凱特琳微笑牽起她的手一同坐到床邊,挨著緊繃的身軀蹭了一下才翻開信封紙閱讀。

之所以會有這封信,是因為凱特琳並不明白為何每次幫她處理肩膀,她總是悶悶不樂甚至有些抗拒,而菲艾比她還更不瞭解。

她原本以為第一次療程會想哭、有情緒是因為雙方給予的不平衡造成的,所以告白,所以決定交往,還以為這樣那些東西就會消失,但並沒有,它們依舊存在,每次凱特琳想幫忙舒緩肩膀時都會跳出來,讓她無所適從。

因此在某次不太順利的療程結束後,凱特琳試探性詢問,並且強調不勉強她回答,只是在想,那可能跟受傷的原因有關。

菲艾是想說的,身上的傷怎麼來哪會不知道呢?說出個過程而已,又沒什麼。

可哪知道一開口就支離破碎,她沒辦法好好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例如講了麥羅的名字就扯到他做的蠢事,說到執法者又提到范德爾居然有跟他們合作,那時的自己很生氣之類的,順序跳來跳去亂七八糟,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了,何況凱特琳?

為此她十分挫敗,就是個傷而已,怎麼連這個都說不好?

後來凱特琳安慰她不著急,也不用一次說完,可以等她整理好再告知,隔天下班菲艾便跑去找艾克,除去妹妹,他是唯一還知道那件事的人了,她去問他怎麼講比較好。

結果遇到了漢默丁格教授,大致了解情況的睿智約德爾人給出建議:「寫下來如何呢?孩子,腦子裡的東西太多整理不來時,寫下來可就清楚多了。」

艾克聽了也同意:「是個好主意,妳行嗎?幫妳寫?」

「喔!不!我自己來吧,我試試看,謝謝你們。」

她努力奮鬥了一個月,其中還寫了跟范德爾有關的事給凱特琳看,並帶她去底城悼念,這才將信寫全。



嘿,小蛋糕,這個寫完應該隔很久了,所以開頭就先跟妳說對不起吧!

妳也知道的,我寫字不快,不是嗎?

進入正題:肩膀的傷怎麼來的

我得從范德爾說起,大概這寫到一半就得跟妳提起他,希望我跟妳說過了,或者有另外寫張紙說明之類的,像是他如同我的父親,不過應該還是說養父妳比較懂,有出現在艾克的塗鴉牆上,還有底城有他的雕像什麼的(我該帶妳去看,希望看過了)。

總之,那時的我犯了錯,執法者要來,我也準備要被抓了。

但他……范德爾,范德爾把我關了起來自己出去頂罪,然後……

然後他才剛被帶出去,希爾科出現把他抓走,死了一個執法者跟我的……朋友

他們被撕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服用了微光的怪物

是我害了范德爾,我必須去救他

我跟兩個夥伴差點成功,真的差點成功

那一瞬間一切都毀了,他們兩個死了

我被彈飛壓在鐵門下,很大很重的那種門,重壓,我推不開門

可能,肩膀在那時就有撞到,我不知道,那時我不覺得哪裡痛,只覺得……難過

很難過

鐵門是被微光怪物拉開的,他想殺我,應該說,希爾科想殺我們,我們所有人

范德爾救了我

他救了我之後也死了

我那時候有哭

哭完才覺得痛,肩膀

然後被逮捕進斯蒂沃爾特

忘了說,他救我時從很高的地方跳下去,會摔死人的那種高。

我不確定,可能是被壓的,可能是那時候有摔到?

總之,在監獄醒來傷就在了,然後監獄的環境妳也知道,常常要打架,他們也不會好心請醫生幫妳看病,所以就好好壞壞的,久了就這樣了。

是這樣來的,我應該沒漏掉什麼。

希望有幫助?



凱特琳緩慢且仔細地閱讀菲艾的文字,內容不算長的字句被分成四張紙書寫,畢竟她練字練得晚,字會寫得大一些,而且中間提到營救范德爾的行動那段,菲艾顯然有諸多情緒。

更頻繁的斷句與換行、下筆的力道、為了便於閱讀放得更大的字跡,這些都在在顯示這不是“只是說出一件事”這麼簡單,而菲艾卻覺得做不到的自己很遜?

天……

短短幾行字凱特琳反覆咀嚼,她這才知道菲艾對於自身以及那些過去有多麼嚴重的認知錯誤。

這才不是沒什麼,更不是能輕鬆做到的事啊!

明明是如此痛苦又牽扯這麼多東西的回憶,她卻還是想表現出能輕鬆面的的樣子,就連提到的情緒字眼都如次簡單輕描淡寫,“難過”跟“很難過”,還有“那時候有哭”,就只是有哭?怎麼可能只是有哭!

她是不是覺得自己應該要能輕鬆面對?

只因為這沒什麼,都過去這麼久了,而自己也活得好好的,是這樣嗎?

該怎麼讓她瞭解事情不是如此?

蹙眉來回掃視字句,思緒也全力運轉思索,當從其中一條敘述拉出後面含義時,她便知道如何簡單明瞭呈現這些,於是拍拍菲艾膝蓋:「我去拿紙筆。」

菲艾一怔,而後隨即調笑:「警長要辦案了?」

凱特琳起身,伸手撫向她的側臉,拇指在肌膚與剃得刺癢的髮際線上拂過:「這比任何案子都重要。」

房間內便有許多方便警長整理線索用的紙筆跟文具,一張大白紙攤在床尾那側的地板上,她直接跪下用自己的專長理出重點。

菲艾跟著移動到床尾,沿著床緣滑到地上看看凱特琳寫了些什麼。

她的確好奇,也就四張紙短短幾段字,居然還能看出東西嗎?

不過,第一時間吸引她的還是凱特琳本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認真的樣態吸引,但那專注的側臉,以及散落於臉龐抹去些許堅毅線條的深藍髮絲還是深深令她著迷。

凱特琳的視線在信紙與白紙上穿梭,時而抽換信紙順序時而提筆寫下字詞,髮梢隨著動作飄盪輕搔裸露於細肩睡衣外的肩頭,引人撩撥。

她慢慢欺上前伸手,剛好凱特琳寫了新的東西畫線往後拉,臂膀與指尖輕碰,她回頭微笑:「快好了。」

菲艾這才轉移焦點低頭查看愛人寫了些什麼。

娟秀端正的字跡在正中央寫下肩傷二字再畫出方形框起,方框周圍有三條已經延伸出去的線,跟幾個圓串聯,就像她辦案時拉出去的線索一樣。

沿著線一一看去,菲艾漸漸瞪大雙眼,呼吸停滯。

第一條線牽出去的圓,裡頭的字詞是:養父與夥伴的死(親人、朋友死亡)。

第二條寫著希爾科與微光(黑道迫害),第三條則是執法者(政府迫害)。

原本前傾的身軀向後靠到床邊,在凱特琳寫下第四點時她找回呼吸,但既破碎又沉重。

監獄暴力是第四條線。

寫到這凱特琳放下筆,轉身托起菲艾仍纏繞繃帶的左手,一手輕執,一手指腹沿著手臂線條向上,層層包裹的灰白並不平坦,但她總能感受到其中的柔軟與溫暖,她開口,聲線輕柔到要將人化開一般:「菲艾,這些都不是小事,任何一件都不是,何況參雜在一起……」

她邊說著,指尖一邊找到灰白的端點,勾起,輕解,一圈又一圈,小心翼翼卸下她的束縛。

當動作來到腕部時菲艾卻像被燙到一般猛然縮手,瞪著凱特琳的臉驚疑不定,凱特琳卻不意外,凝眼望向被護在胸前的拳,那兒的傷口不也等同肩傷嗎?

那是她一路上成長鍛鍊,被迫強大也逼不得已武裝自我的象徵。

那強壯的根源揭開後……不,如今不必揭開她也能知曉埋藏在內的是什麼。

「菲艾,還有一點,雖然只是猜測,但我認為很重要,應該說,是最重要的。」

菲艾還沒從震驚中恢復,她沒想到凱特琳能如此一針見血,也不明白為何對方方才舉動挑起的情緒不僅與碰觸肩膀時相似,甚至還更強烈,腦袋打結的她只能機械性回應一聲:「什……什麼?」

凱特琳轉身寫下最後也最重要的一點:對妹妹的愧疚。

她不用回頭就能知道,菲艾何止停止呼吸,恐怕連心臟都要停了,將最後一點圈起連上時,不用對方問她便主動說明為何信中隻字未提爆爆,卻還是有如此猜測:「妳說過,當怪物出現時,妳逃走了。」

她輕輕撫向希爾科的那個圈,接著滑到監獄:「但妳不是逃走,妳是被逮捕,菲艾。」

最終,手掌停留在代表肩傷的方框上,看著從中延伸而出的線條與其代表的意義,她也沒想到真正列出來後,竟是如此明瞭卻又讓人如此心痛:「我碰觸到的,是妳的肩膀,可後面牽連的……有那麼多,那麼沉重……」

她轉身,看到菲艾低頭吸著鼻子胡亂抓起繃帶想纏回去的舉動,或許下一刻她就要起身離開,就像過去總是獨自療傷、獨自承受那樣,凱特琳開口,在她還沒動作前叫住了她:「菲艾,我還是……沒辦法讓妳依賴,對吧?」

纏繞的動作停下,菲艾沒抬頭,額前瀏海或多或少遮掩了點什麼,可止不住的斷續吸氣聲響似乎又洩漏了更多,她搖搖頭,沒有離開,只是執拗地想將曲捲的白纏回手上。

凱特琳不想面對著她,緩緩移動到她身旁跪坐,一樣低頭,一樣背靠床緣,想靠在她身邊,又或者,想讓她靠著自己。

「我只是想跟妳說……這裡不是監獄,也不是底城,菲艾,這裡是我們的房間,我們的家。」右手慢慢攀上她的大腿,確定她沒有抗拒也不抽離才繼續說:「妳一直都做得很好,其實……做得太好了,我想讓妳知道在這裡沒關係,在我身邊,在我面前,不用這麼好也不要緊,菲艾。」

纏繞的動作停止,吸氣聲更加頻繁,打從她坐到身旁的那一刻起菲艾就別過了頭,雙肩隨急促吸入的空氣起伏,而當她的雙手輕柔覆住緊握的左拳時,呼吸聲逐漸混濁。

凱特琳靜靜看著她舉起右手往臉上抹,一次、兩次,先是手掌與手背,接著整隻手臂,在試圖用右肩抹除無效後,她放棄掙扎,手肘枕在曲起的右膝上,額頭靠著手掌,胸腔再壓不住的脆弱自喉頭和鼻間溢出。

菲艾留給她的那一側,是頸側的刺青、穿耳的堅硬、削減後的俐落,以及撥向一旁的隨興,但她知道,只要她願意轉過來那麼一點,就能看到她眼窩下的名,再一點,是眉梢的缺口,再一點,是上唇的缺角以及跟那並行的,同樣缺了角的圓。

她並不求揭開另一面,帶著滿是武裝痕跡的那一側都好,靠向自己一點都行。

帶著這樣的想法,她緩緩偏頭靠在她肩上,而後微微側身,將臉埋在菲艾止不住顫抖的頸側。

換來的,是突如其來的緊緊擁抱,力道大到讓人發疼,卻讓她無比安心,雙手環上她的腰闔上眼,不需去看,只需承接她的所有。

在范德爾死後,菲艾終於又找到了可以容納脆弱的歸處。





有點長的後記:

一樣先說刪減橋段

本來有想要讓菲艾哭一哭,從她抱凱特琳漸漸轉為凱特琳抱著她的,畢竟她憋太久了,所以一定也會哭很久

等到終於哭完她就會很抱歉又有點彆扭的跟凱特琳道歉,說對不起弄髒她的睡衣

凱特琳則會很溫和的說沒關係,拉著她一起去浴室換衣服,因為菲艾的服裝還是外出裝,兩人在浴室裡坦誠相見,但是是完全不帶情慾的那種,換完就會回床上相擁入眠

就讓凱特琳給菲艾一種即便妳在我面前如此赤裸也無須擔心警戒的感覺吧,不過後來覺得不用寫到這麼淺白就沒繼續寫了XD



然後就……聖誕快樂?

雖然聖誕節是讓菲艾痛哭一場好像怪怪的,可是我就覺得她需要發洩!

她是整部奧術裡最需要發洩卻在出獄後連一滴淚都沒掉的人,她妹就不用說了,連艾克都在被擁抱後落下男兒淚,菲艾呢?最接近哭泣的時候就是第一次見到妹妹時,但她也吸吸鼻子忍住了

她不會在別人面前展現這種脆弱,在凱特琳房間那段,提及自己為什麼對妹妹這麼愧疚就是很大的進步了,當然這遠遠不夠去補足她受過的那些傷,那都是道道深刻卻不曾被好好處理的痛

因此寫上一篇的時候就有在想,兩人在一起後是可以進一步讓凱特琳去發現或是引導菲艾去揭示出那些東西的,發洩也好處理也罷,反正這些要被看到就對了,不只是凱特琳,菲艾自己也要好好看看,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傷痕累累

所以就接續著書寫的主題又生出了這一篇

喔!然後幾個底層人物的左半邊其實很有意思,希爾科的義眼、塞薇卡的左臂跟兩上的淡藍傷痕,當然還有文裡面提到菲艾的部分,在我看來那都是底層人物的傷跟他們的武裝

吉茵珂絲沒有這種偏向的象徵,因為她其實一直都被保護得很好,她的痛是另一種形式就不用這種方式表現,艾克也沒有,因為他的傷跟武裝延伸到野火幫的各個角落去了,反而沒在身上留下痕跡

差不多這樣,希望大家喜歡~~

不喜歡也沒差,我寫得很爽就好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