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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

1. Thermal
「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少年穌浥謹慎地關上實驗室裡熱蒸鍍機台的門,按下了開始製程的按鈕。眼見氣閥啟動,機台順從地開始抽真空準備進行鍍膜,少年一時無事可做,不禁心緒紛飛。
金的熔點是1064度C,而錫是232度。
正如這般海境小兒皆能琅琅上口的化學常識,由鯤帝到波臣的階級之差也是無人會懷疑的普世價值呢。
但少年偏偏對此深感懷疑。
為什麼海境人能夠如此理所當然地生活在前人劃分的階級當中?要驗證那些化學常識十分簡單,但少年卻從未在海境歷史上見過,前人曾經試圖驗證階級制度該當成為普世價值的原因,這一切便如此理所當然地發生,彷彿自從開天闢地以來,階級制度便該當存在似的。
不,這一切不該如此理所當然。正如金和錫能形成熔點278度的合金,在打破階級之後,這海境也該當有新的變化,而不論這變化將是好是壞,少年覺得海境人不該畏於嘗試。
更何況如今波臣的處境,比起爐中之炭更為不堪啊。
問王鯤,幾沉淪。

但終歸有隻鯤帝是例外。

「穌浥,波臣與鯤帝並無不同啊,如今你我共度韶華,你所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如此可好? 」彷彿知道他的不安,那隻鯤帝總喜歡在他耳邊如此低語。那是他的年輕天真而又意氣飛揚的愛人啊,在他眼中沒有任何難關能阻礙少年們的相愛,於是穌浥也漸漸相信了那隻鯤帝動人的情話。

「穌浥!先別做實驗了,我帶來了鉛老新做的甜點!」來人急促的腳步打破少年章魚的沉思,隨後少年口中竟是不由分說被塞了一大塊甜糕。
「唔…! 」這鯤帝又不遵守實驗室規則了。穌浥盛怒之下匆匆將甜食吞吃入腹,正欲開口責怪之時,卻迎面對上來人溫柔似水的眼眸。
但身經百戰的穌浥顯然不會被誘惑。
「沒戴手套進實驗室,罪一。於實驗室飲食,罪二。於實驗室奔跑,罪三。實驗室嚴禁肢體接觸,罪四。還要我再說下去嗎?王爺。」如果要說自家愛人唯一的缺點,那大概就是聽不懂章魚話吧。幸好如今鍍膜已自動進行,自己也能有一兩個時辰的空檔與自家王爺好好分說。
「也罷,你先隨我出實驗室吧。」眼見皇淵又是一臉委屈低頭不語,深怕實驗受到影響,穌浥只得先將眼前鯤帝帶出實驗室。

少年熟練地脫下實驗衣和六隻手上的手套,再將每隻手仔細清洗過後,拉著不知所措的皇淵並肩坐在簡陋的石椅上。
「我知曉你一向隨心所欲,但實驗室並非你可以放肆的地方。」最初的憤怒過後,隨著理智逐漸恢復,穌浥言談也漸漸恢復了往昔的冷靜與溫和。「我是擔心你在實驗室亂來會弄傷自己啊,王爺。」
「本王有武功,不怕。」或許是從未受過如此嚴厲的訓斥,少年王爺滿臉通紅,眼角含淚,卻仍是倔強地不讓眼淚落下。
「你可曾見識過蒸氣爆炸?」穌浥雖心疼王爺,卻深知此時不能心軟,心下一橫咬牙續道,「那可是堪比鎮海四權的威力啊。」

「往後不要再亂來了,好嗎?」「嗯。」

但事情顯然沒有如此順利。
縱是刻意忽略,少年穌浥仍然漸漸感受到他與皇淵之間無可彌補的巨大差異。曾幾何時,他已然厭倦皇淵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他的原則,而他必須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家王爺,這些行為是會讓人憤怒的。
為什麼王爺總是學不會人情世故呢?或許這就是北冥皇室的原罪吧。如果不是與自己相愛,王爺完全不需要理解這些事情,他只需要隨心所欲地過活,而身邊的人都會對他千依百順,甚至主動奉上民脂民膏任他賞玩。
這是少年第一次深深體會到階級之所以是階級的原因,或許波臣與鯤帝都不需要理解對方眼中的世界,因為只要選擇性地看到這世界部份的真實,就足以讓海境人安度此生了。

但這一切都非常不合理。
長年嚴謹的科學訓練讓穌浥無法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同樣生而為海境人,為什麼某些人就能心安理得的比其他人更加平等?而最為恐怖的是,那些人絲毫沒有被剝削的憤怒,只是麻木而平靜地獻上自己的血肉。

隨波逐流雖能安度此生,但他八紘穌浥,誓要不負此生。

2. Evaporation
「但是穌浥,波臣效忠鯤帝,而鯤帝保護海境子民,更有鮫人寶軀輔之,如此一系相承,成就我鱗族萬年基業,而如今海境一片祥和安樂,吾不知階級制度有何不妥之處?」
聽完穌浥打破階級制度的理想,皇淵只覺那是少年的異想天開。皇淵甚至覺得,正是如今的階級制度成就了海境的穩定和平。人們依照各自的階級付出勞力,而鯤帝一脈負責統籌勞力,並且確保這勞力能使用在最適當的方向。
身為鯤帝一脈的雄性,他對自己與生俱來的責任深感榮幸與驕傲。

但穌浥僅僅用簡單的兩個字便讓他一時無法反駁。
「穌浥,有什麼能比海境的和平穩定更重要呢?」
「自由。」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兩個字。
卻也正因這是他與生俱來便不虞匱乏的東西,他至今甚至無須想過這兩個字,便能理所當然地享有比旁人更多的特權。
但這又有什麼不對呢?他從小勤學政務武功,只為日後能引領海境走向更繁榮的未來,這些比旁人更多的自由不正是他該得的嗎?
而皇淵不明白為什麼自由會比繁榮穩定更為重要,於他而言自由並非獎賞,反而意味著必須承擔著更多責任,而這是他無由迴避的宿命。
但既然穌浥想要,自己還是有能力讓他在不需要承擔更多責任的前提下,擁有更多自由。

「穌浥,你要自由,本王便給你自由。」
「若是我要海境人選擇的自由呢?」
「穌浥你!」
「如果自由是頂峰,那平等便是基礎。」*

「王爺,你什麼都不懂。」
心高氣傲的少年帶著自由的心靈離開了,紫色的背影在皇淵眼中格外刺目。
平等?
那是皇淵從未有過,更從不需要的概念。
自從鯤鱗附體提早到來之後,他的生活中便再也沒有平等兩字。父皇的忌憚、兄弟的疏遠和嘲笑,以及近乎放逐的冷落待遇,讓他體會到世情與人心的不可依恃。
究竟人心分雪炭。
他只信奉弱肉強食。他相信所有地位都是靠文韜武略爭取而來的,這世界不需要平等,只需要強者訂立的規則。
當然,如果穌浥願意,他希望自己能護著穌浥超脫這規則之外,一如他護著鉛老一般。

穌浥,說我什麼都不懂的你,又懂得什麼呢?
為了你口中的平等與自由,為了這所謂的「進步」價值,你願意因此一手造成海境動亂,眼睜睜看著無數生靈因你的理想而犧牲嗎?
這是我們深愛的家鄉啊,穌浥。
試求安樂定皇淵。這是每一個海境子民的使命。

3. 中場
選擇無疑是艱難的。
這個世界曾經無數次面臨這樣的分歧:遠方懸崖邊上誘人的自由果實,以及眼前平靜卻危機四伏的森林。如果這世界的運行有其意志,該當時常這樣捫心自問:我們想要的究竟是何種未來?我該安於現狀,抑或邁向看似充滿曙光卻難以預料的路途?換言之,我該就此停滯或是艱難向前,若是向前又該何時停止?
正因一舉一動都將牽扯背上無數生命的未來,世界的意志從不輕易開口,也不輕易預示未來的光明或黑暗。
人們僅能由歷史的車輪試圖窺得蛛絲馬跡,但這顯然不是我們的兩位主角能夠窺視的,如今的他們僅僅憑著少年人特有的敏銳觀察和天馬行空,或者可以說是天真,的想像,一廂情願地描繪未來的美好藍圖。而不知幸或不幸,日後他們都當真有足夠的能量來決定海境的未來,但這兩股能量卻越形極端,直至不死不休。
這對如今相愛的少年們而言無疑是理所當然而又無可避免的悲劇,但對海境的愛戰勝了一切。在對群體的愛面前,個人的愛無庸置疑地必須讓步。他們甚至覺得,如果連這點犧牲也不願意,他們又有什麼資格來達成他們想要的未來?

地獄相逢舊情不改。
或許直到毫無海境牽絆的那時,他們才允許自己碰觸心底最柔軟的感情。即使早已身在無間,即使心靈已然殘破不堪,但他們理應是快樂的。

讀者在此可能會有一個直觀的問題:這兩位少年的理想當真無法並存嗎?亦即我們是否必須被迫在自由與穩定當中抉擇其一?
作者在此先不做正面的回答,但請讀者記住,他們僅僅是兩名少年,而理想在大多時刻都只能是理想。

4. 暗流
兩種思想的衝突往往是在無形當中悄然碰撞,從而激盪出燦爛的火花。而當事人往往毫無所覺。
那日衝突過後,皇淵和穌浥沒有再對各自的理想進行過任何討論,只是順著時光流逝,將日子一天天平淡而充實地過下去。穌浥依舊埋首實驗,而皇淵再也沒有進過一次穌浥的實驗室,只是在山洞外習練九煉烽火,隔著穩定的距離陪伴情人。
穌浥的實驗進展十分順利,他僅僅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掌握製作新型武器的關鍵。他發現一種新型的材料能夠巧妙融入遍布海境的無根水當中,從而在戰場上迅速製造鋪天蓋地的黑暗。這種新型材料,或許我們該稱呼他另一個鼎鼎大名的名字,C380富勒烯(fullerene),因其龐大而不穩定的分子結構,海境前輩們的合成實驗無一不以失敗告終,而穌浥以天馬行空的幾何思維,將這個富勒烯的空間結構拆解成平面上可行的起始物,最終在高溫高壓下得到了日後被稱為「黑彈」的新型武器。
每日實驗結束後,穌浥總會與實驗室外練武的鯤帝情人並肩回家,但他卻再沒稱呼過那人王爺。

「皇淵公民,今夜共飲一杯如何?」在穌浥理想中的未來,是全海境的共和國,而每個人都是擁有相同權利的公民,沒有人天生就該是王爺,也沒有人天生就該是賤民。更重要的是,海境的未來應該由全人民的意志決定,因為只有群體的意見才能確保海境的統治者永遠是為人民服務,而非一己私利。
「穌浥,如此便去王府別院可好?」日復一日高強度的肉體鍛鍊,讓皇淵的武力純粹而愉悅地快速增長,望著自己被九煉烽火雕塑成藝術品般的強健肉身,皇淵更進一步地體會到弱肉強食的理所當然,但他也漸漸明白所謂「武德」,便是在不侵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學習尊重弱者。
因此皇淵雖不贊同情人稱呼他為公民,也不贊同穌浥異想天開的共和未來,卻從不阻止穌浥的自由意志,只是在對話中隱晦卻適度地表明自己的皇室立場。他相信聰敏的情人聽得懂,也相信他家穌浥明白,若是日後必須為敵,自己絕不會手下留情。
穌浥,我尊重你的自由意志,一如你尊重我的自由意志。而全力以赴,便是對你我自由意志的最高敬意。
「如此便有勞公民了。」穌浥明白,公民是未來,而自由和平等不過是開端。如今的他並不能確知一個自由平等的海境該當如何維持穩定的運作,甚至是否真能持續穩定的運作,但他覺得無論如何都必須一試。
而在此之前,如何打破階級,達成自由和平等的開端才是首要目標。即使舉目所見的未來皆是一望無際的殺戮,他仍然覺得,在解放中死去總比剝削中苟活來得更有價值。即使那些習慣被剝削的人民終其一生可能也無法理解,甚至苛責他擾亂了如今的穩定,但他實在無法對波臣的困境假裝一無所見。
因此這些犧牲都是必要的。革命之前人人平等,包括我,八紘穌浥。
「哈,走吧。回王府。」雖然身旁的少年從未明說,皇淵卻總能透過穌浥身上的凜然氣息感受到他對自由和平等的堅持,以及不惜犧牲的決心。而在犧牲一事上,皇淵總覺得穌浥的擔心太過多餘。撇除自己捍衛階級制度的立場不論,皇淵覺得穌浥所要的未來實質上便是對海境進行一場物競天擇的大清洗,而在這清洗當中,所有革命的敵人,無論是首當其衝的北冥皇室,或出於對所謂進步價值的無知而反抗的人,都該當是被清洗的一部分。他僅有的同情心,只在不侵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才可能運轉,於他而言,一切目標之前的障礙都該被一視同仁而心安理得地剷除,而他們會被剷除僅僅是因為他們還不夠強大。

酒闌更深,各懷心事的少年在王府別院相互道別,而穌浥也獨自邁向孤寂而漫長的歸途。
恍惚間,他彷彿看見不會武功的他領軍親上戰場,黑彈以迅速而不容拒絕之勢席捲前方措手不及的敵軍,一如黎明之前無盡的黑夜。黑夜掩蓋了人們的視線,卻掩蓋不了萬箭齊發之下無差別的淒厲哀號,而那些都是他的兄弟,都是海境共和國的未來公民啊。
而自己就漠然地看著一場又一場的屠殺發生。
我殺了我的兄弟。對不起,但該做的還是要做。這世間會給我最公正的審判。*

我們和你共命運。*
空曠的路上,穌浥隱隱約約聽到革命的吶喊從四面八方傳來。但凝神一看,卻只見到朦朧晨曦照耀在他落在手心的一滴淚上,反射著純淨而透徹的光芒。

5. 破局
兩人決裂的那天便在雙方早有預料之下,再自然不過地來臨。
海境的太陽照樣升起,而皇淵也一如往常地在穌浥實驗室的山洞外練武,然而一向準時進行研究的穌浥卻遲遲未出現。
這時間點,他也應該要來收反應了吧。日正當中,九煉烽火和太陽的灼燒讓皇淵遲遲無法靜心思索,也或許是意識到最糟的可能,皇淵下意識地不願多想,只是任由自己的思緒在肉體的痛楚下漸漸麻木。
直到遠方少年蒼白踉蹌的身影強迫他面對現實。

意識到出事的同時,皇淵一時間竟不知道心中更多的是對穌浥的擔憂,或是隱隱預知兩人即將絕裂的痛楚。但他來不及多想,便被少年強行拖著向前狂奔。眼前少年早已不復一貫的冷靜自持,平日乾淨的紫色衣襟也帶有可疑的血跡,頭上高聳的髮冠此刻也散落一邊,幾縷長髮因汗濕而糾結在少年因長年做實驗而蒼白的後頸。
皇淵甚至注意到穌浥另外五隻手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雖然見不到少年此刻的表情,皇淵卻不斷感覺少年會突然停下來狠狠甩他五巴掌,然後再度啟程。
但此時此刻,皇淵的思緒卻意外地飄向了毫不相干的細節。兩人雖然都是身量尚未完全長開的少年,但自己憑著長年練武以及鯤帝一脈的優良血統,硬生生比穌浥高了一個頭,而不願服輸的穌浥總喜歡把自己的髮冠束得特別高,彷彿這樣便能縮短兩人身高的差距。如今髮冠斜落的穌浥看起來格外瘦小,但就在這瘦小的身軀裡,藏著對自由無比的嚮往和決心。
這就是我的情人啊。縱是知道兩人終將為敵,皇淵亦不由盛讚少年身上因落魄而更顯高貴的勇氣和意志。

而此時若是有人見到穌浥的正臉,必定能明白他臉上深深的絕望,以及他那不斷開合的章魚嘴唇所欲表達的含意:水鱗燒。父親。水鱗燒。父親。

眼前的山洞雜亂散布著波臣的骨骸,甚至有些「新鮮」的,還來不及被處理的波臣屍體,被隨意棄置在山洞一角。而與之不相襯的是,山洞另一角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了精緻的花器,皇淵還認得這是他皇兄最喜愛的水鱗燒。而曾經被喚作穌浥父親的身軀,便仰面倒在他親自完成的眾多水鱗燒旁邊,一把短刀精確地刺在他的心口,而皇淵認得這是穌浥家傳的鑌鐵刀。

「父親,他是自殺的。」喘息未定的穌浥半伏在地上,緊握父親早無生機的雙手,一雙冰冷而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皇淵。
甚至不須穌浥訴說,皇淵僅僅憑著眼前令人髮指的一切便能大致推知事實的經過:他家皇兄為了製作漂亮的玩器,大肆徵召波臣工匠,強迫他們將一個個活生生的族人製作成貴族床頭案上精美的擺設。而穌浥父親不幸便是其中之一,直到今日他再也承受不住這般暴虐殘酷的命令。
雖然在此之前他從不知水鱗燒是由波臣骨血精煉而成,但也不妨礙他代表北冥皇室承擔統治者一族驕奢無道的過錯。而下定決心承擔過錯的同時,皇淵不禁捫心自問,海境如今的階級制度為何會造就如今情景?
這當然不是階級制度的過錯,但現實是階級制度帶來了他不願意見到的情景,而這也是任何一個還稍有人性的海境人都將嚴苛痛斥的情景。他能接受波臣犧牲一些自由,藉由服從命令來讓海境的勞力更集中、政策更有效率,但波臣該被犧牲自由,甚至是生命的原因,絕對不包含統治階級的一己私慾。統治階級所享有的更多自由,並不是讓統治者拿來踐踏人命的。
而只有自己登基為鱗皇,才能徹底杜絕這樣的弊端。
一如大多數統治階級的思維,皇淵並無意打破階級制度,反而是想藉以更加穩固而集權的階級制度來打破特權階級的特權。這種做法無疑是必須依靠個人魄力與決斷的,而少年皇淵顯然有此自信。

作者無意在此評價皇淵與穌浥、君主與共和這兩種思想的優劣,但作者必須強調的是,無論是君主或共和,無一不該由人道出發,而在歷史當中我們也時常得以見到,背離人道的制度是註定無法長久的。而出於人道、出於對海境子民的不忍,這兩位少年選擇了兩條背道而馳的路。而他們都相信自己的路通往的是永恆的光明。
或許他們都是對的,然而海境此時必須選擇在其中之一收斂。這不得不說是無可奈何的悲哀啊。

穌浥將父親的雙眼緩緩合上,將鑌鐵短刀上的血跡拭淨,珍重地放入袖口。皇淵無法從穌浥平靜的章魚臉上看出任何多餘的情緒,但兩人都知道,訣別的時刻近了。

「堆墳九仞,抽苗三寸,長悲最是黎民恨。」
「天爐覆口炙烽煙,鬼禍神災引倒懸。」
山洞外,衣著整齊的少年們拱手相別。對未來的想望,以及現實的壓迫,逼得他們不得不向單純而美好的少年時光做別,然而比起遺憾,他們心中更多的是一往無前的壯烈。
畢竟此去路途雖殊,他們都相信對方會在自己的理想上努力著,而這樣便已是他們所能奢望的,最大的幸福了。而海境未來終將如何,還需靠自己努力啊。

「鰭鱗會宗酋,就此別過。」少年一揖到地,隨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寡人於海皇椅上,重兵相待。」少年揚聲相應,回音朗朗,隨後毅然走向路的另一頭。

煙塵散盡,只餘詩韻悠悠,似乎預示著海境即將掀起的風暴。
「問王鯤,幾沉淪。鰭鱗不許江山困,天下靖平期遇春。醒,豈忘本?昏,豈忘本?」
「究竟人心分雪炭,試求安樂定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