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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蛋|午時舞會ˍpeanut4560】

  羅曼在階梯前躊躇不已,方抬起腳,下一秒又重重落回同樣的位置,讓光滑的皮鞋重新染上灰塵,近似今夜空中的月光般有著濃厚陰霾,他自己的心也沉甸甸地,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感到十分不安。

  面前高聳的城堡傳出歌聲,聲音悲涼,隱約卻又帶點歡愉,他打了個冷顫,將西裝外套再裹緊一些,瘦弱的手臂被布料映襯得相當顯眼。一旁的執事──或許說道館主人更為恰當──冷眼相望,並輕蔑撇嘴,好似不耐煩地低頭看手錶。滴滴答答,羅曼不經思考就能默數出剩餘的時間。

  鄰近萬聖節,幽靈系及鬼系的寶可夢在此座山區滿佈蹤跡,山腳下大門終年深鎖,脾氣古怪的堡主,對所有渴望一窺究竟的訓練家發下邀請函:萬聖節前夕,到來的貴客皆能帶著寶物回家。

  可是,寶物是什麼呢?羅曼收到信後思忖許久,不像其他訓練家的興奮雀躍,他手指在紙張鋒利的邊緣摩擦,腦裡慌亂打轉著困惑,猶豫不決,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他把邀請函置在床上,思考半晌,又往床單褶皺裡塞,佯裝看不見就不必立即抉擇。儘管留給他的時間已然不多,隔壁房內的艾文收拾裝備時聲響鏗鏘,還有與侍者對話的聲音出現,倆人吵架多時,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需前往。羅曼頭皮發麻,手指欲抵上唇齒又即刻放下。

  踏著慌亂步伐,沿著籠罩些微星光的牆壁走了兩圈,腳撞上他熟稔的夥伴,寶可夢球緩緩地自箱子裡滾出,還有幽微的紫光洩露。羅曼以顫抖的手完整開啟箱子。在那水晶球裡,紫藍微光漩渦遲滯打轉,他手覆上最頂處,於心裡默禱只有自己明白的話語,焦躁也平靜下來。

  當手移開水晶球,羅曼忽然發覺,那漩渦近似兔子模樣。



  舞會場地人滿為患,在羅曼還沒回過神時,自己便已隨著人流推搡入會場中。放眼望去,正中央的競技場已裝飾成舞池,牆上掛滿整串的紅白球體,偶爾還會看見寶可夢跟著光芒滾出,使得室內更加吵雜。

  距離開場還有點時間,羅曼想著老鼠裝扮的車夫所給予的提示,他還有機會找到他的寶物。

  身旁的人正興奮地交談,終年雲霧繚繞山區內部竟是如此整潔,且儘管此地的寶可夢不能抓取,若純以眼窺視也能一飽眼福。牆上雕刻許多林間動物與傳說,羅曼被極高的壁畫吸引,悄悄脫離大部隊往牆垣靠近。

  待他抵達,卻發現不得不將手先抵在與己身兔耳齊高的位置,後遲緩移動,沿著突起的邊緣摩擦,試圖以指紋讀懂那些預言。

  但還沒將任一故事釐清,他的手突兀地與莫名出現的狼爪相觸,毛茸茸的觸感極其異常,瞬間便打斷他與雕飾的溝通。

  羅曼耐著困擾的情緒眨了眼,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半步,手塞入口袋,握住不被允許攜帶的物品,偏過頭讓兔耳垂下,遮蓋眼眸,在髮隙中觀察不速之客。興許是舞會的特性,參與者無不戴著純白的面具,只能從身體部位辨明扮演的動物。

  不知為何,羅曼竟覺得對方十分熟悉。

  是艾文嗎?他想,迷散空中的致幻成分與純香酒液混淆起他的思緒,焦慮中,他於口袋裡骰了硬幣,占卜結果顯示後,羅曼確定對方不是艾文後鬆了一口氣。他用邏輯說服自己,這會場聚集的人紛雜,且艾文的馬車早在十多日前出發,自己是最後一批回復邀請的訓練家。

  於是他趁著舞曲起始前忙逃離,顧不得自己肢體的不協調,衣服緊繃也讓移動顯得艱難,他潛進人們與寶可夢混合的舞群,隨手抓起路過的寶可夢舞伴,僵硬地與其行了吻手禮,為今日的重頭戲準備。

  但若有人在後頭凝視,那就像獵物逃開獵手,慌不擇路。

  羅曼用手把褶皺拉平,使西裝看來整潔。主人於此時登上舞台,對方周身盡是飄遊的寶可夢,羅曼不免與其他人一同發出驚呼,欣羨渴望都藏於呼吸間。

  「歡迎──」看臺裡聲音粗啞,主人的聲音像是磨刀石被使用的哀鳴,「各位的到來。」

  他笑道:「你們找到自己的寶物了嗎?」並握緊欄杆用力前後晃動,幾乎將要將固定位置的欄杆晃移拔出。

  不知是這句話抑或噪音敲醒人的意識,連羅曼亦恍然驚醒。這個舞會是個巨大的致幻同心圓,無論左右前後牽著的、交錯舞蹈的都是寶可夢,若不是經年熟悉他們的存在,或許自己也會跟眼角餘光的人一般,嚇得淚流滿面。

  他眨眨眼,手不安地尋找硬幣,但厚實布料隔絕突起,他只好從善如流握住眼前寶可夢伸出的手,憑藉小時候曾經學過的舞步開始旋轉,儘管心不在焉,心思都在主人提及的最後一句話語裡。但姿態依舊和諧,宛若長居深宮的王子,終然於成年禮中,找到真正安居所在。

  而握上心儀之人的手。這句話聽來異常曖昧,寶可夢會跟從被選上的訓練家離去,不需競賽,只需於舞蹈中取來勝利。

  隨著舞曲行進,羅曼握過一隻又一隻的手,心中大石也越來越沉重,無論是粗礪抑或冰涼,沒有任何寶可夢將他拖出舞圈。來到隊伍尾巴,只剩下寥寥零星的訓練家依然舞蹈著,羅曼甚至有逕自離去的想法,從敞開的大門慌逃。

  就這樣吧。他咬咬牙想著,仰頭看向身後雕飾,預計數到第十七個時,若彼處確實是大門便即刻回家。

  十五、十六……羅曼搭上眼前夢妖的掌,轉身、手軸彎曲,閉上眼睛等對方抬起自己再睜眼落地。上衣似乎不堪雅致動作,撕拉聲響順著手掌裂成花瓣,半邊布料前後擺盪。

  羅曼絲毫不管,先前的記憶已告訴他十七的雕飾近在眼前,而大門也不過三兩公尺,門架上的鈴噹叮叮響了兩聲。他聽著聲音墜落,但與預期中的觸感產生差異,羅曼以仰躺的方式睜開眼,也不是他預想的懷抱。

  那是艾文,以一個滑稽卻又不甚熟練的公主抱般,接住憑空傾落的羅曼身軀,差點使羅曼倉皇躲開。

  但艾文不顧羅曼的驚呼,緊用力摟緊他,像是抱著珍視寶物「笨蛋。」他低喃,抱歉似地把羅曼面具裡滑落的淚拭開,「笨蛋堂哥。」艾文重複,不擅道歉的他竟使羅曼聽見其所欲言。

  ──真誠地回應他掏盡心肺的告白。

  夢妖手於此時在他們身後浮出,半透明的寬大手掌攫住肩膀,如母親溫柔地包圍倆人,臉龐極其溫柔,後緩緩消散在舞廳樂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