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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東邊的α


　　蕭傑逃離皇宮之後，拿著偽造的身份證明，一路往西方走，穿越東矽國的邊境，終於來到中央大陸。

　　東矽國是個吃人的地方。

　　雖然貴為太子，但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能力遠遜於同為α的優秀堂弟。

　　但皇家極重視正統血脈，野心勃勃的堂弟要取得政權，只有武裝政變一途。

　　他很清楚，自己無能博得諸臣支持，不可能在鬥爭中安然存活，很早就開始準備逃亡。

　　但變異還是來得太快，沒來得及準備周全。

　　那天早晨他擁著林安祥在睡夢中，突然聽到馬蹄的聲響，很快驚醒過來，將藏在床頭的其中一份身份證明塞進林安祥的懷中，把他推入皇宮的密道裡，要他去和平富饒的中央大陸等他。

　　那是他和他的Ω的最後一面。

　　被軟禁了五年，堂弟終於握穩政權，興許是這樣鬆懈了警備，讓他找到逃出的空隙。

　　他的至親全都被殺了，只有林安祥是他在這世間最後一個念想。

　　他要找到他的Ω。

　　***

　　中央大陸的東側，有好幾個可以通過的邊關，他從北邊開始一路往南找，在第三個城鎮停留的時候，當地的居民勸他繞過第四個城鎮。

　　「不要靠近蟻族的領地。」

　　「一靠近就會被撕裂的。」

　　「那裡是神官統治的領域，不屬於蟻族的α進入他的邊防馬上就會被殺。」

　　第三個城鎮的居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但這裡也沒有他的百合，他必須找到他。

　　告別第三個城鎮，穿越了一座森林，在進入第四個城鎮之前，他在森林外圍發現一間破舊的小屋。

　　裡頭殘留了一絲若有似無的Ω氣息，是百合花的味道。

　　他高興地無以復加，終於有一絲線索。

　　原本打算在小屋內停留，等到晚上再潛入這個據說非常排斥外來者的城鎮尋找他的Ω，沒想到很快就被鎮民包圍了。

　　他被矇住眼睛，一路進了第四個城鎮的大牢。

　　好歹不是馬上被殺掉，他樂觀地想。

　　矇住眼睛的布被拿下之後，他敏銳察覺到大牢裡還有其他犯人。

　　但蕭傑無意去管，他只想找到他的Ω。

　　他從衣服的暗袋內掏出一枚金幣，塞給獄卒，想打聽打聽，「你們鎮上有東矽國來的Ω嗎？他是百合味道的。」

　　獄卒推拒了他的金幣，正色道：「我們鎮上的Ω只有兩個，一個是鎮長家的媳婦，他是黑糖的味道，一個是神官的周防，是玫瑰花蜜的味道，都不是百合。」

　　蕭傑一愣，大牢裡面有一個Ω，雖然氣息微弱，但就是玫瑰花蜜的味道。

　　他忍不住問：「神官的周防也在這座牢裡？」

　　獄卒用鄙夷的眼光看他：「周防大人是何等尊貴的存在，怎麼可能會來這座牢呢？」

　　此時，旁邊突然有個聲音幽幽地說：「你不必再問了，沒用的，他們全都是被神官控制的工蟻。」

　　蕭傑看向隔壁牢房，那個他一進來就感覺到的Ω，帶著殘餘的玫瑰花蜜味道，站在牢柵旁盯著他。

　　獄卒彷彿聽不到他的話一樣，對蕭傑說：「沒有事情的話，我要去做別的事，你靜候審判吧。」

　　獄卒走掉之後，蕭傑問：「你是誰？」

　　那個Ω神色淒然地苦笑，回答：「我不知道我是誰，總之，我不再是周防。」

　　蕭傑看著相當虛弱、全身髒兮兮的男人，皺著眉頭，那個Ω見他一臉疑惑，伸手討要道：「我知道你要找的Ω在哪裡，把剛剛獄卒給你的食物給我，我就告訴你。」

　　他不假思索地遞出食物，對方伸手來拿的速度飛快，然後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全部吃完之後，還依依不捨地舔了舔手指頭。

　　「啊！好久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終於有像樣的食物吃了。」那個瘦弱的Ω說。

　　蕭傑皺了眉頭，仔細一看，在對方的牢房裡看到像是老鼠尾巴的東西。

　　他忍不住心驚，中央大陸一直是富饒、和平、治安良好的地方，可如今卻有犯人飢餓到生捉牢房的髒鼠吃，就連東矽國也未曾這樣對待犯人。

　　到底怎麼回事？

　　「呵，你等不及要知道真相了吧？」這個鎮上、不存在的第三個Ω開口，為了討一頓吃的這麼一折騰，讓虛弱的他很快失去力氣，靠著牢柵滑坐在地上。

　　他快撐不下去了，也好，在死去之前有人能聽聽他的故事。

　　「這裡世世代代侍奉著蟻神，你知道嗎？那個勤奮的、弱小的、喜愛甜膩氣味的、高度社會化的昆蟲。」

　　蕭傑點頭，對方又接著說道：「但這不只是信仰而已，這裡的人都是蟻神的後代，自成一族。」

　　「這裡的鎮長只是給政府做事的人，真正統治這裡的是神官還有周防。這裡就是螞蟻的社會，工蟻們必須要有蟻后、還有些許雄蟻才能維持這個社會的運轉，周防就是蟻后，雄蟻的領袖就是神官。」

　　「你要找的Ω已經是現在的周防，我聞過他原本的味道，就是百合花，不會認錯。」

　　說話的人突然語氣拔高，猙獰地喊叫：「明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懷孕的！他還是拋下我了！都是那個賤人的錯！如果他沒出現在這裡！我還有更多時間！」

　　蕭傑皺著眉頭，等待對方冷靜下來，在突然暴起的憤怒過後，那名Ω休息了好一陣子，才有力氣再說話：「只要被神官標記，就會成為周防，所有人都會忘記他原本的身份，包含他自己，會漸漸只記得他就是帶著玫瑰花蜜香氣的周防。」

　　Ω偏細偏高的聲音哀哀淒淒的帶著哭腔，「我也不記得我原本是誰了……但我現在連周防都不是了……嗚……」

　　蕭傑心頭沉重地聽著對方痛哭失聲，感覺置身冰冷的海水當中。

　　林安祥，他的安祥，已經不存在了嗎？

　　隔天，那名Ω就沒了氣息，但他就在那裡僵硬、膨脹、散發著臭味，被老鼠啃食，過了好幾天，獄卒才發現有一名辨別不出身份的屍體出現在獄房中，像螞蟻清理巢穴那樣，把屍體搬運出去，草草掩埋了。

　　那名獄卒拖著屍體出去時，嘴裡喃喃念著：「竟然在神官大人外出的時候發現這種糟心的東西……等神官大人回來了我得去祈福才好……」

　　蕭傑沉默著等待，但該來的審判遲遲沒有安排。

　　***

　　夏天來臨時，小神官出生的消息連大牢裡的人都在討論，已經在這裡被關了數個月的蕭傑，絕望地看著歡天喜地的獄卒們。

　　他還是想親自確認，確認他的Ω已經消失了。

　　在艾草抽芽之前，他實現了他的願望。

　　

　　他注意到，每當獄卒工作開始偷閒的時候，代表神官外出、不在鎮上。

　　那應該也是個神官外出的日子，他成功偷塞了一枚金幣給獄卒，換得走到牢房外草地散心的機會。

　　平常恪守紀律的獄卒聚在一塊聊天，根本沒有在看顧牢獄中的狀況，他趁機溜走，快速沿著小巷來到鎮上，想尋找他的Ω。

　　沒有抑制劑，他的檀香氣息散逸在空氣中，但理應警覺的鎮民對於鎮上突然多出的α毫無所覺，他順走一件斗篷，把自己罩住，四處找尋。

　　最終，他在鬧街上看見了他的Ω。

　　而他的Ω帶著孩子。

　　他維持著鎮定，緊張、小心翼翼地，抱持著微小的希望，在遠處輕聲呼喚：「林安祥！」

　　他的Ω像是有所感覺一樣，往他這裡看了看，但臉上的神情絲毫未變，又繼續彎身去逗弄推車裡的嬰兒。

　　居民們都圍繞著他的Ω，他不敢貿然上前。

　　他的Ω，真的不記得他了嗎？

　　就這樣癡癡看了許久，突然，一股淡淡的、刺鼻的味道侵入他的鼻腔，周圍的聲音突然都安靜下來，只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對著他的Ω喊：「周防。」

　　他的Ω高興地應了一聲「來了——」，推著孩子走到那男人的身邊。

　　那雙纖細的手，微微扯了一下男人的袖子，引來男人低頭親吻。

　　他只能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吻結束，被尊稱為神官的男人，攬著周防的肩膀，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就像看著螻蟻那樣，那股寒意順著目光刺入他的心臟，令他不由自主的跪下。

　　

　　蕭傑最終自己回到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