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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詫異地看著激動的石井同學,回想起來,平日裡確實受了他不少照顧,但是自己從沒表示過感謝。於是流川也對石井伸出右手說:「謝謝你平日的幫忙。」雖然是意料之外的情形,但他覺得和石井同學握手,好像也可以做到。 石井左手擦著眼淚,右手握住流川的手晃了晃之後就放開,哽咽著回答:「不、不用客氣。」平日裡都是石井替上課睡覺的流川說話、中午叫流川起來吃飯、提醒他去上外堂課,放學叫醒流川參加社團活動。雖然不是為了要流川道謝才做這些的,但幾個月來的付出終於換得一句感謝,石井這才終於覺得自己不是白做工。 「流川同學!以後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告訴我們,別見外!」石井認真地說。 「⋯⋯那可以請石井同學和我對調週四、週五的掃除工作嗎?」於是流川也真的不客氣的提出要求了,因為流川楓明天就想去和仙道彰「練習」,而石井一口答應和他交換。 雖然流川仍是面無表情也沒有其他動作,但他在內心做了個小小的勝利握拳手勢。可以辦得到了,像這樣普通的握手和對話。不知道是昨天的練習有成效、還是因為自己先做好了心理準備?總之這程度的接觸流川不反感了。 後來石井和桑田配合流川的需求,三人討論後重新安排了下週的掃除輪值工作。 彩子遠遠看著一年級的三個學弟圍在一起說話,流川楓也在其中,這是很罕見的景象,流川學弟難得主動與其他社員接觸、交談。彩子知道,就算是握手這種小事,流川往往不會主動,有時甚至不會回應別人伸出的手。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流川楓主動和人握手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流川楓漸漸在改變,雖然還是那張不笑的臉,但從前那種難親近的疏離感消失了,也稍微拿下武裝。又是因為那個人嗎?陵南的仙道彰? 上次在作習慣牽手的練習時,仙道和流川十指緊扣在沙灘漫步,一邊討論下次的練習時間。仙道說能完全配合流川,於是流川又決定是「後天」了。仙道問他為何總是說「後天」? 流川楓的回答又再次正中他的心:「雖然希望每天練習,但我兩天就會輪到一次體育館的打掃。所以就只能『後天』。」 其實仙道真正想問的是:為何是兩天一次這樣的高頻率?沒想到流川甚至希望每天? 仙道笑著說:「我知道你的個性慢不下來,又講求效率,所以想越快練習越好。但是每天和我見面不厭煩嗎?」 流川反問他:「你厭煩了嗎?如果你⋯⋯」 「不是!我不會厭煩,對我來說每天也沒關係!」仙道趕緊澄清,他可不要再聽見流川說要找別人練習這種話。 「好,那你週日、週二和週四都是我的。」流川先把仙道的這三天預訂了。 ——流川楓你說話實在是簡略過頭了啊!仙道忍不住在心中吶喊。他順著流川的話回他: 「沒問題,我這三天都是你的。但只要三天嗎?你可以更貪心一點喔?」 「⋯⋯再加週六晚上,四天。」流川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十指相扣的手被流川帶著前後擺動,完全表現出他的好心情。 「沒問題,一週四天都是你的了。」何止是一週四天呢,這顆心早已全是你的了。仙道想。 於是週四的流川楓又像上次一樣,社團練習一結束就匆忙離開了。在江之島站的月台和仙道會合,在車站附近找了家店一起吃了晚餐。 他們覺得上次的地點很不錯,所以又朝著湘南東海岸的沙灘走去,流川和他分享了自己昨天成功和桑田同學及石井同學握手的事,他覺得在習慣了和仙道十指交扣這樣的密切接觸後,相比之下短暫的握手就變得沒什麼困難了。 這是仙道認識流川以來,第一次聽流川聊起和同學的互動,雖然他不在湘北,沒看過流川楓和他人相處的實際情況,但隱約能猜出他都是獨來獨往。並不是流川被孤立,而是流川拒絕他人靠近。但現在流川甚至和他聊到了交換掃地工作的事,「⋯⋯所以我和他們重新分配打掃日期,下週⋯⋯」流川對仙道說的話也越來越多,不再只限於籃球,也不再只有兩三句。仙道忍不住感到開心,這是好的變化對吧? 「你想好今天要練習什麼項目了嗎?」仙道問。他們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上次練習的那片沙灘上。 流川點頭而後說:「肩並肩。」 「什麼時候會需要這種接觸?」這個練習項目還真是完全在仙道的思考範疇外。 「⋯⋯打球的暫停時間。坐在場邊的長凳時,我很討厭碰到別人的身體,但是並排坐著的時候很難避免。」 仙道想了一下,「啊,是那種情況啊!那麼不只是肩膀,有時也會接觸別人的手臂甚至是腿和膝蓋吧?」 「對,那些我都討厭,只是打球時我盡量讓自己只想著比賽和籃球,努力忽略厭惡感。」 仙道左右環顧之後,右手指著濱海公路連接沙灘的階梯說:「那我們今天在那裏坐著練習吧!」說完,仙道將左手掌心向上對著流川,流川沒有猶豫地站到了仙道左邊,旋即把右手覆蓋上仙道的左手,然後今天也是選擇十指相扣。仙道微微笑了下,雖然流川應該覺得這也是練習的一部份,但仙道仍然對於流川已習慣了和他這樣牽手感到開心。 走向階梯的時候仙道問:「要不要依序從簡易、中等、困難、最難這樣慢慢去適應?因為今天肢體接觸的面積會比較大。」 流川回答得很乾脆:「直接做最難的,等習慣了之後,前面幾種應該也沒問題了。」果然是流川楓式的回答。 他們一起走到臺階,因為流川說了想要習慣「最難等級的肢體接觸」,所以仙道刻意挨著流川的肩膀坐下,從肩膀、手臂、到相握著的手,衣服或肌膚都緊緊貼著對方的。 「還好嗎?會討厭嗎?如果會反感就說出來沒關係,不用忍耐。」仙道問。其實就連仙道自己,也不曾和別人如此緊密地挨著,頂多肩並肩,或手臂的部分部位會接觸到。總之,像他們現在這樣牽著手又肩並肩又緊貼著整隻手臂,反而是一般人不會做的舉動,除非關係不一般⋯⋯ 流川能感覺得到,從彼此相貼的肩膀、手臂、和掌心傳來仙道的體溫。晚上的海風很涼,不過仙道很溫暖。 「不討厭,反而很溫暖。」流川誠實的說。他不曾與誰這樣肌膚緊貼,但是現在確實沒有厭惡感。 流川的接受度這麼高,著實讓仙道驚訝。仙道想像了一下自己和隊友這樣緊貼著坐⋯⋯不行!連仙道都會想逃開。他之所以能接受像這樣緊貼著流川,是因為仙道喜歡流川;那流川又為什麼不討厭呢?真的不討厭嗎?不是在忍耐嗎? 「既然不討厭,就把最難的一次做完吧!」仙道說完稍微挪了一下位置,緊貼著流川而坐,接著指示:「大腿、小腿、腳。」仙道依序把左腳靠向流川,流川則聽他的話,將右腳依序由大腿、小腿、腳的順序和仙道的靠攏。然後仙道將他們仍緊扣著的雙手,自然的放在他們相依著的腿上。 「討厭了嗎?」現在可以說仙道身體的左側和流川的右側完全相貼著坐在一起了。仙道觀察著流川,他好像只是在「感受」。雖然流川還是面無表情,但他眼裡只有著好奇,沒有厭惡。 「不會,真的。」流川原本看著彼此緊貼的腿,當他抬起頭來說話,看向右邊的仙道,才發現他們真的很近,一和仙道對上眼,流川立刻心慌地收回視線。肢體接觸不緊張、反而是眼神接觸會緊張?流川不太懂自己為何這樣。 「你這樣迴避我的視線,真的不討厭?沒有在逞強?」 「討厭的話就不會坐在這裡了,白癡!」流川被問得煩了,為什麼一直問他討不討厭?如果討厭他早就閃開了。 「那就好。我們就放輕鬆坐著看海吧!挑戰最高難度30分鐘如何?」仙道問。流川回應一聲:「嗯。」 這裡正對著大海,是個看海的絕佳位置。 夜晚的大海和白天完全不同。流川發覺自己很常看白天的藍色大海,卻沒怎麼認真看過夜晚的大海。夜晚的大海和夜空一樣黑,但沒有星光點綴、只有暗潮洶湧。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有什麼未知在移動著,讓流川感覺有點危險。 但有一處很明亮、也很漂亮:被月光照亮的海面。它在一大片漆黑中閃爍著銀光,這銀色光芒並不是月亮的形狀,而是映出一條發光的道路,從天邊延伸到海中央。 流川對仙道說喜歡月光照映在大海的景色。 「沒想到流川也有這種浪漫啊!」仙道笑著說,然後仙道感覺流川不開心地用力捏住他們牽著的那隻手。 「欸很痛!我不是在取笑你啦!」 流川這才不再用力。 仙道說:「我也很喜歡這個景象,『Moon River』,流川知道這首歌嗎?『月河』,我覺得這個名稱很美。」 『月河』嗎?眼前的景象確實像這個名字呢。流川問那首歌怎麼唱?仙道說流川一定聽過旋律,因為它是一首著名的西洋老歌,也是奧黛麗赫本主演的電影《第凡內早餐》的主題曲。 流川對於奧黛麗赫本和電影沒興趣,他問仙道會不會唱?能不能唱一段給他聽? 仙道苦笑說:「你還真會為難我啊!」 流川還在想著自己是不是對仙道過度任性,仙道的歌聲就從身邊傳來了:「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流川沒想到自己任性的要求仙道居然接受了⋯⋯流川靜靜聽著,果然是聽過的歌,知道的旋律。流川能跟著哼,但不知道歌詞是什麼。仙道慢慢唱完了一段。 當仙道唱歌時,從他們緊貼的手臂能感覺到他唱歌發音所引起的身體和胸腔的震動,這讓流川覺得很新鮮,他將頭靠在仙道的肩膀,為了讓耳朵能緊貼著仙道的身體,他還蹭了一下找了個滿意的位置和角度倚著,然後要求:「再唱一遍。」流川想多感受一點那股震動。流川閉上眼仔細地去感知,發現稍微能感覺到仙道的心跳,流川等著仙道再唱一次,但仙道一直沒有出聲,他仰頭看著仙道問:「不唱了嗎?你心跳變得很快,唱歌會緊張?」 仙道覺得流川倚靠在他肩上蹭的動作真的很可愛,可愛得令他暈眩;然後仰頭看向他這個動作更是該死的可愛!流川楓沒有意識到現在的舉動是一種撒嬌吧?流川做什麼說什麼都讓仙道覺得可愛,就算流川楓是個187公分、眼神凌厲又不愛笑的男人,他還是覺得可愛,他只能對流川楓投降,徹底輸了。 仙道無法對流川說明他為何心跳加快,只好故作鎮定地說:「只再唱一遍,沒有第三次了喔!」 啊!仙道說話時胸腔也會傳來震動!仙道又唱了第二次Moon River給流川聽,但這次流川根本沒有在專注聽歌,他閉上眼睛在感受仙道唱歌時胸腔和身體的傳來的輕微振動,還有那明顯太快的心跳聲。這些是流川沒有從他人身上感受過的。 等仙道唱完後,流川的頭才離開仙道肩膀上。 仙道問:「你剛才到底在做什麼?跟我撒嬌嗎?」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倚著他肩膀啊? 流川楓不悅地反駁:「我怎麼可能撒嬌?」 果然,鮮少與人有肢體接觸和互動的流川楓,並沒發現自己的行為有點太親暱了。雖然他們的肩膀和手臂是緊貼著沒錯,但枕在別人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萬一他哪天這樣倚著別人肩膀,他仙道彰可不能接受!必須讓流川意識到剛才那種動作太親密了才行! 「⋯⋯流川,我模仿一次你剛才的撒嬌,然後先說好,你不准打我。」 「就說了我沒…‥」話還沒說完,仙道已經將頭倚在流川肩上了,因為身高的關係仙道還得特地彎下腰才能枕在他肩上。 流川訝異地看著自己肩上離得超近的刺蝟頭,自己剛才真的這樣做了嗎?然後仙道還學他說:「你的心跳也很快。」仙道故意抬頭看著他問:「為什麼心跳加快?」所以仙道心跳加速也是因為自己⋯⋯。流川說不出話來,剛才抬眼看他的仙道有點⋯⋯可愛? 仙道重新坐好轉頭看向流川,難得見到那張撲克臉目瞪口呆。 流川沒想到自己竟毫無自覺地做出這種撒嬌般的舉動,他們倆人本來只是肩並肩牽手看海吧?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做出把頭倚在仙道肩上、聽他的心跳聲這種荒唐的舉動?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流川說不出"撒嬌"這個詞,他不想承認他剛才在撒嬌雖然他明明就是。 「哈哈!沒關係,你別放在心上。我們本來就是因為你不習慣肢體接觸才在練習,你只是一時沒拿捏好距離而已。」為了不讓流川太尷尬,仙道故意開玩笑說:「雖然那樣很可愛,但是以後不能這樣對別人撒嬌喔!」 「你說誰可愛?而且我沒有要撒嬌,白癡!」流川又故意捏緊仙道的手,直到仙道喊疼。 啊!惱羞成怒了,但這也很可愛。仙道不再調侃他,微笑著直視著前方看海。 流川見仙道沒有要再開他玩笑,也回過頭來看著大海上的月河,對仙道說:「如果我太靠近你,讓你覺得不舒服,你也可以喊停。」流川楓實在沒想到有一天這句話會變成是自己說。 「我不討厭喔!不是說了很可愛嗎?」仙道說完手又被捏緊了,他趕緊求饒。 流川也覺得仙道有點可愛但他不想說。 流川繼續眺望海面上的銀白色隨著潮流閃動著、盪漾著。剛才仙道寬容地不計較自己荒唐的舉動,而且願意花時間陪自己做這種奇怪的練習,還有之前很多很多數不清的事情,這些他都很感謝仙道,但這麼多的感謝要怎麼回報呢? 流川看著海面對仙道說:「我總覺得欠你很多,我可以為你做什麼來報答你?」流川楓真心的問,他不知如何感謝,不如直接問仙道本人的願望或要求。 「朋友之間哪會計較這麼多?不然你先欠著,以後我再討回來。」仙道雖然覺得流川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態度很帥氣,但如果什麼都要計較的話他可不接受。 "朋友"一詞於流川而言很陌生,雖然之前對彩子學姊提到仙道時,他以"朋友"來解釋他們的關係,但仙道有把自己當朋友嗎?話說回來,朋友的標準和定義又是什麼? 「我們是朋友了嗎?」流川不太確定的問,他希望仙道說"是"。 仙道突然想要試探一下,「當然是朋友,目前算是朋友……」 他故意接著說:「但我不想跟你當朋友。」 流川聽到前半句話還很開心,沒想到仙道會接著說……不想跟自己當朋友了。這讓流川瞬間不知所措、心緒雜亂。怎麼了?為什麼?因為我剛才的舉動太過分了嗎?因為太常找他所以厭煩了嗎?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無論如何, "不能失去仙道"這是此刻流川楓腦海中最強烈的想法。從小到大,流川楓不曾像現在這樣依賴著、信任著某個人,仙道是唯一一個。 他要怎麼挽回這個朋友?流川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害怕失去仙道,他有點艱難的開口問:「為什麼……不想跟我當朋友?」他們現在明明還緊靠在一起牽著手,為什麼會突然討厭自己? 然後流川聽到仙道回答:「因為我想當你的男朋友。」 「⋯⋯⋯」流川靜默了三秒,「白癡!不要開這種玩笑!」流川氣得用左手揍了仙道手臂一拳。可惡的傢伙,居然這樣嚇人!流川因為生氣又不知道第幾次用力掐住仙道的手。 「等一下、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的!好痛痛痛⋯⋯流川楓!是朋友就不要再用暴力對我!」在仙道的哀求下,流川才總算不再施力。 流川楓剛才氣到有瞬間想甩掉和仙道彰相扣著的手,但他最終還是⋯⋯不想放開他⋯⋯他還是緊扣住了仙道的手不願放。 剛才流川因為他一句話瞬間受傷的神情,仙道其實也很心疼;當流川問他"為什麼"的時候,流川的手甚至在發抖。仙道也明白,對流川楓來說,自己是他難得願意信任和依賴的朋友,是流川楓重要的朋友。仙道知道自己說這種話真的嚇到他了。 但仙道說的也是真心話、他不是在開玩笑啊。流川楓卻只把他的心意當成是玩笑話。他果然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呢⋯⋯仙道內心覺得苦澀不已。如果現在告白的話,單純的流川楓一定會不知所措吧?如果得知信賴的朋友對他不是抱持單純的友情,甚至對他是愛戀之情,流川楓還能把自己當朋友嗎?應該連朋友都當不成了吧! 若要待在流川楓身邊,也只能接受朋友這個身分了。就算只能當朋友,就算得繼續單戀,仙道也不想放開此刻握著的流川的手⋯⋯。 仙道彰看了一下流川楓,他好像專注地在欣賞著月河的美景。 仙道也凝視月河,但此刻在他眼中美麗的銀色光芒,那不是大海真實的面貌,只是虛幻不真實的水中之月。它不存在。 「流川楓。」 「嗯?」 「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嗯。」 你果然什麼都不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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