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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果>

  「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嗎──」
   
  敲門聲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夕陽之下,男孩的身影穿梭在街頭及巷尾,走過一戶又一戶人家,卻始終無人應門。
   
  「哥哥……我好冷……」太陽逐漸隱沒在西方天際,莫淼趴在莫林背上,摟著莫林脖子的手收緊了幾分,像擔心自己會因顫抖而摔下去似的。「淼淼別怕, 馬上就會有人開門的。」莫林安慰地說。
   
  最近鎮上總瀰漫著一股詭譎的氛圍。從前,即便入了夜,市集依然熱鬧,大街依然喧嚷,如今,不過傍晚時分,家家戶戶就已禁閉門窗,小鎮宛如一座空城,幾乎可從死寂般的寧靜中聽見恐懼叫囂。
   
  雖然居民們對莫林絕口不提,但他心中已有了一個猜測。
   
  鎮上流傳著傳染病。
   
  只有這個解釋能夠說明為何人們足不出戶,為何陸續有人發燒、失蹤。
   
  莫林帶著紊亂的思緒走到了鎮上最後一扇沒被他敲過的門前。這戶住著一對老夫妻,平時看在他們兄弟倆孤苦無依的份上便對他們格外照顧,這種時候或許會願意幫幫他們,莫林想。他再次抬起手,敲響眼前的門。
     
  「叩、叩、叩。」過了一陣子,門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逐漸拉長的影子正宣告他們的時間所剩無幾,眼前緊閉的大門已然是最後的希望,莫林在沉默中聽見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正當他準備開口大喊時,門被緩緩拉開一個縫隙,發出的嘎吱聲在傍晚聽來格外刺耳。「孩子。」前來應門的是一名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老人,不知是不是被擔心莫淼的情緒所影響,他竟覺得平時和藹可親的老爺爺有些緊張,彷彿在抗拒著這一場交談。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在這種時候跑出來?」老人問。「莫淼發高燒了,但家裡沒有藥,食物和水也快沒了。」感受到背上莫淼的體溫愈來愈高,莫林不禁加快語速。
  
  「發燒?」老人扶著門框的手有些顫抖,臉色發白,像是有什麼要說,開口數次卻沒吐出一句話。莫林的耳畔只剩下了莫淼逐漸加重的呼吸聲。
  
  良久,老人嘆了一口氣,折返回屋內拿了一籃麵包給莫林,道:「孩子,我們沒什麼可以幫助你的了。快回家吧,不要再出來了。」老人似乎不想再說更多的話,見莫林接過籃子後,「碰」的一聲關上了門。
  
  莫林有好多想問的,關於小鎮,關於傳染病,然而這些疑惑卻如石沉大海,無人給予回覆。
  
  他只能相信一切會好起來的。
  
  莫淼退燒那天,他們家迎來了一位稀客──鎮長和鎮民代表們。
  
  鎮民代表們雖然強忍著情緒,莫林還是從空氣中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無法具體形容人們的態度,只覺得像前幾日的老爺爺,有些抗拒,有些慌亂。鎮長看著眼前兩名不過十一二歲的孩子,在鎮民代表們無聲的催促下艱難地開了口:「很抱歉做出這個決定,但經過鎮民們的討論,我們無法留下疑似感染傳染病的人。」
  
  鎮長向他們說明了鎮上發生的事。
  
  起初是許多鎮民開始發燒,久久不退,醫生也看不出究竟染了什麼病,草草歸類為感冒,一切生活如舊。漸漸的,染病的鎮民發現食物已無法帶來飽足感,反而是人們動脈中滾動著的血液聞起來格外香甜,每一次與人擦身而過,都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催促他們衝上前去以尖牙咬開頸項,用妖冶的紅色填補飢餓與空虛。
  
  第一個案例發生在上個月的夜晚,正是夜市人潮最洶湧的時刻。一聲尖叫穿透雲霄,當人群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是脖子仍在湧出鮮血的屍體,及滿口腥紅的始作俑者。
  
  像傳說中的吸血鬼。
  
  講到這裡,鎮長便停了下來,他相信莫林明白他的意思。
  
  一旦染上這種病毒,就會變成「吸血鬼」,以血液為食,體溫降低,畏光,極度飢餓時會失控獵殺……醫生至今仍無法區分染病與一般感冒,亦無法確定病毒的潛伏期,為了剩下的人們,只好進行無差別驅逐。
  
  莫林在鎮民們恐懼的目光中帶著莫淼離開了小鎮。
  
  「哥哥⋯⋯」
  
  「沒關係的,淼淼,我們一起走。」
  
-  
  
  他們在顛沛流離中度過了青春歲月。
  
  當年相互依賴的兩人在跌跌撞撞中成長,不再是只能被驅逐的異類,能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莫淼在那之後仍時不時開始發燒,但除此之外沒有表現出其它異常,因此,兄弟兩人都漸漸習慣,彷彿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淼,你還醒著嗎?」
  
  這日莫淼又開始發燒,起先,莫林以為不過是像往常那樣反覆,莫淼卻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晚餐都沒有吃。他在房門前站了一陣子,才聽見裡頭傳來答覆:「哥,我沒事。」
  
  「我能進去看看嗎?」
  
  「⋯⋯嗯。」
  
  莫林推開房門,屋內有風從半開的窗戶吹入,捲起兩側窗簾,照出莫淼坐在床上的身影,與樹影一同在地上搖曳。
  
  「淼。」他走向他,輕輕喊了他的名字。
  
  莫淼看向莫林,在他們短暫的生命中,哥哥一直是他最親近的人,他最在乎、最愛的人,現在他卻有點近鄉情怯。他已經察覺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從數日前開始不曾間斷的飢餓感,逐漸無法忍受陽光的身體,到今日生長出來的尖牙,他明白,是蟄伏在他體內的病毒爆發了。
  
  他成了吸血鬼。
  
  月光將空氣染上曖昧,莫林卻沒有察覺,他的眼中只有莫淼蒼白的臉,以及沒有血色的雙唇,一顆心都被擔憂填滿。而從莫林走到房門前開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對莫淼的一種折磨。他幾乎能聞到皮膚之下血液的氣息,帶著微腥的鐵鏽味,直擊他心底深處的欲望。好想佔有,好想咬破那層肌膚。
  
  莫淼的內心正進行著拉扯,彷彿有兩個聲音在腦海中爭執似的。一個說,不能傷害哥哥,不能讓他感到痛苦;另一個說,哥哥那麼愛你,就像你愛著他一樣,他不會對此感到難受的。
  
  最終,欲望打敗了理智,在蛇的誘惑中咬下禁果。
  
  他向莫林道:「哥,我好難受。」
  
  莫林一聽便緊張起來,「怎麼了?是發燒不舒服嗎?」
  
  「不是。」莫淼搖頭,「已經沒有發燒了。」
  
  「還是──」還未等他說完,莫淼直接打斷了他:「哥,我好餓,怎麼吃都還是好餓。」他一把將莫林拉至床鋪上,緊緊環抱住他。
  
  如果他拒絕,只要他拒絕,我就馬上停手。
  
  「林,你聞起來很甜美⋯⋯」
  
  他察覺到懷中的莫林有一瞬間的僵硬,卻在他猶豫鬆手時反過來握住他早已失去溫度的雙手。莫林看向他,眼神中有擔憂,有疑惑,唯獨沒有恐懼。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傷害我。」
  
  他的哥哥成了摘下禁果的共犯。
  
  咬上的瞬間指尖傳來一股酥麻感,莫林沒有感受到想像中的疼痛,反而有些暈乎乎的,像在高山上的稀薄空氣中掙扎。
  
  「痛嗎?」
  
  「不會。」
  
  莫林的臉頰開始泛上一層潮紅,原來被吸血是這種感受嗎?全身發熱,心底某處開始躁動。他忍不住發出哼唧聲,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莫淼的頭。
  
  指尖細微的血量對於莫淼來說無疑是飲鴆止渴。他的瞳孔由冰藍轉為鮮紅,再抬頭看莫林,那雙藍色眼眸下分明流轉著情慾。
  
  「哥,我還想要⋯⋯」
  
  莫林看著弟弟,他渴望的眼神中,依賴與迷戀盡收眼底。如果是莫淼,只要是莫淼,沒什麼不願意的。
  
  他側過頭,露出頸側脆弱的那一塊肌膚。
  
  「啊哈!」剛轉化為吸血鬼的少年牙齒還很尖銳,即使他已盡快咬破皮膚以減少莫林的疼痛,他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莫淼又抱緊了些,伸出手來輕揉著莫林的後頸,似乎這麼做可以減輕刺激。那一絲疼痛很快轉化成了快感,遠比指尖來得更加激烈,他幾乎要癱倒在莫淼懷中。
  
  一滴血液順著鎖骨流下,在莫林的襯衫上留下痕跡,是洗也洗不掉的,他們打破禁忌的「罪證」。
  
  他在意亂情迷中獻上帶著血腥味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