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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牛車仍然未回歸掘墓工的生活。秋季的獸皮刮得差不多，但鞣革匠又催促他把泡好的皮得掛上木架曬晾。這家家戶戶都忙著備糧的深秋，天上的飛鳥也來湊熱鬧，烏鴉在曬皮架上作亂。

從曬第一張皮開始，牛車就不能放下手中木棍。今天諾鄔利的鳥類如同備糧的百姓，絕不停歇地盤旋，等待俯衝的時機。

烏鴉躲過木棍，低啞的吼叫嘲笑他的無能，等烏鴉願意飛走了，他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惡魔鳴叫。

喜鵲抓著麵包，飛向天空。

燕子早上給了他一片麵包，是他白天的糧食。

牛車不能放下曬架，只得餓著肚子到中午，鞣革匠總算滿意了才放他回去。牛車難得清閒，在路上閒逛起來，自市集後他多了幾個閒錢，便能買些小玩意送給小豆。花了那麼一點點錢，他又覺得是時候梳洗準備去見小豆，卻聽行人指著天空，喊：「賊老鷹！」

抬頭一看，黑鷹滑過一眾屋頂，降落在爪痕旅店之巔。

而爪痕旅店門前，也站著一個等待的人，雖然不是等他，也在看他。

杜蘭背著一個袋子，單靠獨臂扛著顯然有些吃力，腰背也斜向了一邊。他沉著臉問歸來的牛車：「燕子回來了沒？」

「燕子不住在這裡。」牛車平淡地回答，「可能他晚上會過來。」

杜蘭不耐煩地道：「誰他媽大晚上進城，不管了，我是來還他東西。」

「甚麼東西？」牛車以為杜蘭討厭跟托勒密有關的所有人，包括有來往的燕子，倒沒想到杜蘭還會問燕子借東西，「你還是親自還他吧。」

「我要回去編蜂巢了，冬天很忙，卡蜜拉還得分巢，沒時間等甚麼燕子！」杜蘭已經推開了爪痕旅店的門，「我跟你上去，把東西放下，袋子我要拿回去的。」

牛車想，燕子貴重的皮都上鎖了，應該不是甚麼大事。他也討厭聽杜蘭說話，嗡嗡嗡的，能就此解決是好事。房門打開，杜蘭開口就罵：「我呸，一陣怪味，比亞歷山大還臭。」

房間唯一暫時屬於牛車的地方就是那木板床。既然是還給燕子的東西，也沒有放在他床上的道理，燕子還嫌他床上有泥呢。於是他指著梳妝桌旁的椅子，道：「東西放椅子上。」

杜蘭倒是痛快地把東西倒出來。東西零零碎碎，一件斗篷，一塊髒手帕，一張皺得像老婦的羊皮紙，還有一根褐紅的羽毛。前面的東西牛車沒見過，但是他認得羽毛，這羽毛比巴掌長，看不出是何種禽鳥，但燕子之前常常戴在身上的，不知杜蘭借來有何用。

「好了。」杜蘭清空了布袋，一身輕鬆，「告訴燕子，不要再做那些嘔心的事。」

牛車實在懶得管這些閒事。燕子除了唱歌，成天那麼多技藝，天曉得今天是做甚麼奇怪刁鑽的玩意去了。他把自己今天買的東西拿出來，穿過燕子混亂的化妝顏料，一件一年擺好在靠牆的桌邊。他仔細地盯著蘆葦筆、小木雕、小墨瓶，覺得蘆葦筆還是不送為妙，這種東西自己削的更有誠意。

燕子的桌面極為混亂，顏料五花八門地鋪著，各種材質的粉和膏像一層厚蠟佈滿桌面，只有靠牆的地方是空白。牛車本來就放了好幾件東西，小木鳥，別針，黑色的寶石和羽毛，林林種種。

通通消失。

牛車將爪痕旅店翻了一遍，又把鞣革匠的工坊翻了一遍，全都沒有。鞣革匠氣上心頭，要牛車對狗頭道歉，牛車一時迷茫，翻開了狗頭，還是沒有他的東西，鞣革匠隨即一腳把他踢出工坊。他坐在路邊，雙腿顫抖，他整個秋天的成果就這樣不見了。即使腰包有錢，也缺乏那累積的意義。他只想自己他的禮物在何處，難道那幾件小玩意還能從諾鄔利飛走嗎？

「高個子，幫忙上去看看！」城內的管事帽子歪了大半，氣急敗壞地抓住他，「上去，幫男爵把鷹抓回來，重重有賞。」

管事指著爪痕旅店旁的小教堂，鐘之底，一隻黑鷹俯視著渺小的他們，還有好幾隻鳥在鐘塔旁盤旋，也許是鷹的同伴。「快點上去，再抓不下來他都要在上面築巢了！男爵的帽子也在上面！」

牛車看著爪痕旅店二樓的窗子，正正是燕子租下的房間，剛好正對著小教堂。早上他有關窗，但鳥類的爪子極為靈活，飛天遁地中搶掠是天性。「梯子給我。」牛車握著拳頭，放步向小教堂。

黑鷹傲慢傭懶，但未允許平民進犯。他梯子才爬了一半，喜鵲已從天而降，他並不怕，他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了，神也不能讓他停下爬梯的腳步，哪怕被扯斷了一撮頭髮喜鵲。鐘沒有雷電，但烏鴉衛隊在他身邊盤旋，以咆哮將他軀趕。他並未罷手，反而怒瞪烏鴉。

最終，他來到鐘之上，天之頂。黑鷹坐在羽毛帽中睥睨著他，要他下跪。果然是這惡魔一樣的鳥類，賊東西，牛車早就不怕了，他一步登天，想把黑鷹一手收入麻布袋，再重奪他的寶物。黑鷹知道終有一戰，舉爪進軍。

「小心啊！」地上的人群大喊，牛車為了閃避鷹爪，差點從鐘塔頂的邊緣墮下。如此一來他只好硬生生接下黑鷹的攻擊。左手一爪，右手一爪，流血的手爪著鷹脖子，將可恨的盜賊打入布袋地獄。

他在鐘塔頂跪下，撿起那頂華麗如花叢的羽毛帽。

除了少許麵包屑，甚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