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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編輯，大學畢業後就在一間出版社工作，已經待了兩年。
出版社大多出版國中小教材，我的工作是負責校勘各科目的課本內容，近年課綱一直改，很多教材內容大幅刪修，工作量變得日漸繁重。
過了兩年每天加班加到很晚、領著最低工資還沒有加班費、物價一直漲薪水卻從沒漲過的生活，今天我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這個沒有前景的工作。

「老闆，這是我的辭呈，我就做到這個月底了，感謝您的照顧。」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老闆提出辭職，其實內心悄悄希望老闆能出言挽留，或提出加薪要求我留下...
「年輕人不要太自以為，可以代替你的人多的是。」老闆用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我。
「離職前記得資料整理好、做好工作交接，今天也月底了，上次交代你3月要交的東西先弄完再走吧，不要給同事添麻煩。」
「2月的薪水按比例算到今天，晚點會轉到你戶頭」

我一時說不出話，果然之前的暗自期望都是自己天真又白癡，早就知道了....老闆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跟大學同學聊天時，常常聽他們分享三節老闆發了多少獎金，過年給了禮盒包了大紅包，年終又領了多少多少個月，我們老闆過年過節從來沒有表示，連句祝賀都不曾有過，最常說的話就是「明天早上給我」、「月底前弄好」、「動作慢才需要加班，我不是發加班費來給你摸魚的」
老闆看我沒有動作，指了指辦公室門口，說「你可以出去了。」
我轉身要離開，忍不住又回頭，跨步上前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那瞬間他驚愕的表情讓我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但理智一回籠，我就知道完蛋了，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快步逃離了老闆的辦公室。

離開辦公室後，我的心情很沮喪，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家裡可能要省吃儉用了...
在猶豫要不要離職的期間，其實我有跟老婆討論過我的想法，老婆表示無論我決定繼續堅持或是選擇離職，她都支持我的決定，如果離職的話，她也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剛剛辭職忍不住跟老闆鬧翻了，雖然想起老闆被巴歪的臉稍稍振奮了一下心情，還是很想馬上聽到老婆的聲音，老婆一定會溫柔的安慰我。
我走到樓梯間打電話給老婆，跟她說剛剛辭職的事。

「什麼！？妳繼承了一間公司！？」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懷疑了一下是不是老婆故意安慰我在開玩笑，但她認真的語氣、輕鬆的笑意，都告訴我這是真的，即使我辭職了，家裡的經濟也不會出問題。
沉重的心情瞬間消失了不少，老婆簡直就是我的救贖。

知道家裡有一間公司的收入可以成為經濟來源後，我理直氣壯的向歪臉老闆索取離職證明，或許是被那一巴掌嚇到了，老闆意外的好說話，確認應該收到的離職待遇確實入帳後，我做了簡單的工作交接就向同事們告別離開了公司，至於3月要交的工作？管他，讓他開天窗好了。
我快樂的回到家中，向老婆詢問她繼承的公司的細節。
「黑、黑道暴力討債集團！？」
老婆告訴我這間公司是他叔叔開的，上個月她叔叔因為胃癌去世，這間公司就由岳父做主，分配給老婆讓她試著經營看看。雖然公司掛牌人資公司，但主要的營業項目是幫地下錢莊討債。
「是拿棒球棍跟油漆桶去別人家灑冥紙的那種工作嗎？這不是違法的嗎？」
「不被抓到的話就沒有違法哦！」
雖然一直都知道岳父家在道上吃得很開，但也沒想過原來有這麼深的勢力可以經營討債公司，讓從小到大都是守法好公民的我有點害怕，不過看著老婆信心滿滿又一臉驕傲的可愛模樣，我實在說不出口叫她別繼承了....
「不然...我明天就去這間公司上班看看吧？」

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我努力板起嚴肅的臉，希望不要洩露出心底的害怕，不能給老婆丟臉啊！
一進公司，想像中的煙霧繚繞和刺龍刺鳳都沒看到，只有幾個年輕人圍著茶桌打手遊，一個看起來比較資深的男人端著茶杯滑手機，看見我就笑了笑，說：「是欽仁齁，我阿飛啦！老闆有交代過了，今天你先跟著我們，在旁邊看就好了沒關係，慢慢學沒要緊哪！」
他把我加進了公司的賴群，群名叫做替天行道，我忍不住偷笑，有點符合原先的想像了。
「你先看一下記事本，裡面有今天要去拜訪的客戶。」
我一點開記事本，忍不住驚呼出聲。
「乾！這不是我公司嗎？」
「你認識？」阿飛表情有點尷尬。
「前公司啦！老闆人超爛的！」我連忙澄清。
阿飛鬆了口氣哈哈大笑，「走！看我們教訓他啦！」
我們開著廂型車出發，到公司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進辦公室，雖然沒有想像中的油漆冥紙和棒球棍，但我想看起來應該還是很有氣勢吧！
一進辦公室，我習慣性地看向我的座位，桌面空蕩蕩的，看來老闆還沒有抓到交替。
隔壁桌、也就是跟我交接業務的前同事，正滿臉害怕的看著我們，跟我對上眼後驚訝地瞪大眼睛，立刻跌跌撞撞地跑進老闆辦公室。
靠...他不會以為這群人是我找來尋仇的吧？

阿飛沒等同事出來，直接跟在他身後進了老闆辦公室，我也跟著走了進去，前老闆已緊張地站起身，正在聽前同事匯報，辦公桌前面有一把折疊椅，一個看起來呆呆一臉菜樣的年輕人坐在上面，一看就是正在接受面試的新任免洗筷，啊我是說，新進員工。
抓交替現場遇上討債現場，這下精彩了，我忍不住在心裡鼓掌。

新進員工...就稱呼他免洗筷好了，免洗筷轉頭看著我和阿飛，又轉頭看了看老闆。
「這兩位是...令公子嗎？」
那瞬間我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生氣，但看老闆一臉你在供三小的表情，我還是噴笑了出來。
這免洗筷也太ㄎㄧㄤ了吧？不過看見老闆都站起來迎客了，他居然還好好坐著，我也是不意外啦！

「令...」你老母啦！
「你又回來幹什麼！？」
老闆打斷了阿飛的話，一臉警戒的看著我和阿飛。
「該給的我都給了，你打我的事沒報警處理就不錯了，還敢找人回來鬧事？」
「葉老闆，你誤會了」
阿飛看出我對前老闆沒什麼話好說，主動笑著接過了話。
「欽仁來我們公司上班第一天，我帶他來見見客戶。」
「貴公司是？」
老闆一臉質疑，可能懷疑我找朋友來充場面吧？
阿飛遞出了名片，老闆一看名片臉色就變了，態度也客氣了許多。
我瞄到了一眼那張名片，上面只寫了阿飛的名字，還有4個字...
「替天行道」
雖然有點帥但我還是想吐槽，當成群組名稱就算了，當成公司名稱還印在名片上，有點太多了吧！

老闆客氣的問阿飛：「麻煩飛哥跑這趟了，期限不是還有一陣子嗎？」
阿飛笑了笑：「本金的確還沒到還款期限，但這個月的利息...時間過了還沒收到，所以我就來拜訪葉老闆了。」
「葉老闆是想要站在這裡說話嗎？還是我們長話短說？」
前老闆連忙客氣的請飛哥會客室坐，交代前同事快去買酒菜。
期間沒人搭理免洗筷，他也從頭到尾一臉沒搞清楚狀況，看在差點誤上同艘賊船的份上，我勸他回家去別考慮這間公司了。
免洗筷臨走前還沒想通，「剛剛他們說的期限...是什麼啊？」
「交稿期限啦！我們是印刷廠的！」
「喔...那本金跟利息是...？」
「是正式刊跟樣刊啦！這業內行話你以後就懂了！」
好不容易把免洗筷哄走，我趕去會客室想好好觀摩前輩工作的情況，畢竟要好好表現認真工作才對得起老婆啊！

我進去會客室，前同事還沒回來，前老闆正在泡茶，桌上擺滿了眼熟的辦公室小零食，好像是我之前買的...可惡！昨天忘記帶走了！
飛哥坐在沙發上，幾個替天行道的年輕人在後面站成一排，我正想悄悄站過去，阿飛就看見了我，拍拍沙發示意我坐他旁邊。
我坐下後馬上不客氣的開了一包奇多，喀嚓喀嚓的嗑了起來。
前老闆瞥了我一眼，轉頭跟阿飛說：「飛哥，您也知道，我一向還款都很準時的，這個月真的不是故意拖著不還，實在是沒有現金週轉了。」
「我不喜歡說員工壞話...但是年欽仁、就是您公司新來的這個年輕人，實在很不負責任，交辦的工作從來不在期限前辦好，每次都馬馬虎虎隨便交差，這個月也是說好昨天要給廠商定稿的，他一看開天窗就直接辭職了事，我們這個月周轉不靈，主要都是因為他惡意破壞公司信譽，害我們要付給廠商違約金。」
「飛哥，不是我不給年輕人再就業的機會，我不會隨便這樣毀人前途啦！我是怕這種一事無成又沒責任心的年輕人，在你們公司每天看到這麼多錢，會不小心做一些錯事給你們添麻煩啦！」
老闆一副語重心長的跟阿飛說著，我卻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一股小人得志的不屑。
雖然我知道老婆是公司的老闆，光憑這些話我也不會真的被炒魷魚，但還是忍不住焦急了起來。
難道在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我在同事眼中的形象就是一個不可靠的廢物老闆娘、不、老闆夫了嗎？
這時，前同事剛好拎著一手啤酒、一大袋鹹水雞走了進來。

前老闆接過啤酒和鹹水雞，揮手示意同事出去，殷勤的拉開啤酒拉環遞給阿飛，將鹹水雞打開擺在桌上。
「飛哥，來吃雞呀！」
老闆將竹籤遞給阿飛，阿飛很給面子的接過了啤酒和竹籤，喝了口啤酒，叉起了一塊雞胗，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
「葉老闆，你知道人為什麼有兩顆腎臟嗎？」阿飛向前老闆晃了晃手上的雞胗。
「其中一顆就是為這種時候準備的嘛！」
阿飛一口咬掉雞胗，尖尖的竹籤指向了老闆的眼睛，慢慢逼近。
「如果腎臟不夠的話，不是還有更好的嗎？」
前老闆嚇得貼緊沙發椅背，竹籤停在眼睛前方寸許，看阿飛愜意的動作，簡直像要叉起他的眼球配一口啤酒，「眼角膜更值錢哈！」
前老闆整個人都在發抖，抖得說不出話，抖到我懷疑他想賣阿飛一張破洞眼角膜。
「就看你的廠商聯絡得快，還是我們買家聯絡的快囉？」
阿飛收回竹籤，又喝了一口啤酒，老闆勉強鎮定了一點，連連點頭。
「明天中午12點前，老地方交錢，這幾天拖欠的利息照說好的算進去，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前老闆鬆了一口氣，「明天一定準時，錢一定不會少！」
「另外...」阿飛提起了手上的啤酒，一副要敬前老闆酒的姿勢。
前老闆連忙低頭拿桌上的啤酒，正要拉開拉環，阿飛就把手上的啤酒倒著扣在老闆的頭上，老闆一動也不敢動，啤酒從頭上頂著的罐裡汩汩留下，淌在老闆臉上。
「我們欽仁是什麼人，輪不到你在這邊吠，你沒資格，懂嗎？」
阿飛拍了拍我的肩
「走吧！欽仁！」
我拎著半包奇多跟在阿飛、啊不、飛哥後頭，回頭看著前老闆頂著那罐啤酒維持低頭鞠躬的姿勢，忍不住對他說：
「老葉，好赤雞呀！」

「腎臟不夠的話，不是還有更好的嗎？」
我拿著牙刷，戳向鏡子裡自己的眼睛，邪魅一笑。「眼角膜更...」
「老公！你要在廁所待多久！」
「馬上出來！」
我迅速吐掉泡泡漱了漱口，乖乖上床躺好，等老婆刷好牙一起來睡覺。
「老婆老婆~那個飛哥是誰呀？他超帥的欸！」

老婆想了想，說：「替天行道有限公司裡飛字輩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你小舅子。」
小、小舅子！？那個飛哥是老婆的弟弟！？
咦？不對啊？
「可是老婆，你的名字裡怎麼沒有飛呀？」
「我們家的人都是單名，在成年時，有繼承家業的人，就會在名字中間按族譜加入一個字。
「像阿飛他本名是高飛，繼承家業後就改名叫高飛飛了」

「我當初因為拿不動討債用的球棒，沒有繼承家業，所以至今仍然是單名。」
雖然老婆提起過去的語氣輕描淡寫，我還是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失落惆悵，心疼的把她擁入懷中。
「糕糕不要難過，沒繼承家業也沒關係，你現在的工作也很棒呀！」
而且如果叫做高飛糕也實在太難聽了一點，但我不敢這樣安慰老婆，怕被揍。

「對吧！我也覺得我的工作很棒！」
老婆興奮的轉向我，分享工作上的喜悅，「雖然我常常因為力氣不夠大，把甩麵掉在客人的頭上，不過其他客人都笑得很開心哦！」
「而且表演變臉的時候，把前排的小孩子嚇得哇哇大哭，也超有成就感的！他們的父母和其他客人也都笑得很開心！」
「我最喜歡看到大家笑到肚子痛的表情了！看到大家的笑容就會覺得好幸福！」
雖然總覺得哪裡聽起來怪怪的，但看到老婆幸福的笑容，我也覺得超級幸福。
明天也要努力上班！讓老婆可以一直幸福的笑著當海底撈的甩麵師傅！
（辭職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