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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名為快樂的王子───六棗童話架空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故事。

那時的王子，就連眼淚為何物都不清楚，他終其一生都住在宮殿裡，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他所能見到的人，就只有宮殿裡的官員、高貴的親戚還有……鄰國的二王子。

當時的巳波只有十二歲。當他開始逐漸對宮裡的生活感到厭煩、開始無法打從心底感到快樂時，有臣子提出的建議是，王子需要一個與他年齡相符的玩伴。

凪身為不會繼承王位而且還年幼的二王子並不會構成太大的威脅，又和巳波身分相襯，便被推薦成為了巳波的玩伴，時常到訪，陪在巳波身邊。

「你的眼睛和我一樣，都是藍寶石耶！」這是他看到鄰國王子的第一個反應。

「……嗯。」對方簡短的回應，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冷漠，但是眼神溫和了一些些。

凪跟巳波一樣，都有著一雙閃閃發亮的寶石眼。小小的瞳孔裡映著一層又一層不同的藍色光芒，近看又彷彿有水在移動著的感覺，像海一樣。

然而凪眼睛的顏色比巳波更加的深邃陰暗一些。他沒有像巳波這樣被保護著，無法像巳波這麼般的快樂。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其實凪私底下一直在收拾許多的爛攤子，但凪為了守護皇族的名譽，什麼也沒說，默默的承受著。

此時的他早已看盡了各樣的疾苦。身為王子，他努力的讓所有人能夠快樂一些，自己卻不知道快樂為何物。如果有，那就是他作為玩伴跟巳波待在一起的時候吧。

這也是他什麼都沒說的另一個原因。他清楚知道，他一旦說出了真相，肯定就再也不能作為玩伴來見巳波了。

「吶，凪，外面的世界長怎麼樣？」

「……你從來沒有看過一眼嗎？」

「嗯。他們說我很特別，不能夠待在外面。說我住在這裡會比較幸福。」

「……我是別的國家的人，跟你的國家不熟。」凪移開視線。「不能跟你說什麼。」

「就告訴我你覺得怎麼樣就好了嘛，嗯？」

凪回過頭靜靜的看著這個米白色頭髮、單純快樂的像一張白紙的王子。

要告訴他實話嗎? 他看到的那些飢餓受凍，悽慘哀怨的景象。

但是告訴他的話，他就再也不會笑的這麼快樂了吧? 他想起宮裡的人也對他警告過，不要對巳波說些多餘的話。

「普普通通。有著跟你庭院裡一樣的花、跟你吃的一樣的晚餐……但的確，你在這裡會更幸福一些。」

「大家都還好嗎？」

「……嗯。」

「所以，不開心的只有你囉？」

「咦？」凪愣住。

「你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啊。」

凪笑出來。「不會啊，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啊。」

「真的？」

「真的。」凪笑著抱住了巳波，不讓他看到自己眼角強忍的淚水。

真的，有越來越幸福了。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______


十九歲。

凪雙手捧著大蛋糕笑嘻嘻的朝巳波走來。

「我們快樂王子生日日日日日日日……呼還好，差點掉下去。」

「不要連你也這樣叫我好不好?」巳波好氣又好笑的上前扶住蛋糕，兩人一起將蛋糕端到桌上。「而且你怎麼長越大感覺越傻？」

「大家看你過得很快樂才這樣叫你的啊。連我都被你影響了。」凪挑眉。

「我可不像你這樣傻呼呼的。」巳波輕輕吻了兒時玩伴的臉頰，然而卻被對方趁機在臉上抹上奶油。

「嘿！」他抗議。

「生日願望呢？」

「嗯……希望你能永遠快快樂樂的？」

「不替你自己許願嗎？」

「我已經過得很快樂了啊。」

「……真的嗎？」

凪看著頭髮被整齊的梳到一邊、動作變得十分優雅溫和的巳波。雖然說人長大一定會變，但凪還是很難不注意到巳波漸漸變得不再那麼活潑，眼裡偶爾會有一絲疲憊感。

反而是凪，因為常常跟巳波在一起而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

「你真的快樂嗎？」

「不知道。」巳波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我被禁止憂傷，也不知道憂傷是什麼。」

凪眼神一黯，緊緊的抱住巳波。

「你呢？」

凪苦笑。「我說過了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開心了。」這話是真心的。

「總覺得你在敷衍我。不過如果真的只有這樣就好了，畢竟我會永遠在這裡呢。」巳波開心地拉起凪的手。「這樣你就能永遠快樂了吧？」




不可能。

因為巳波那年就死了。

———







「……我身為……國的二王子……玩伴……對……的死……非常遺憾……」

凪咬著牙冷冷的說完了他的悼詞，然而他說了什麼自己也聽不清楚。失去了巳波的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三歲，一切的情緒都不能顯現出來，既不快樂也沒有辦法難過，只有內心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他那時才知道，巳波的心是鉛做的，曾經被他抱著、與他緊緊貼合的身體最終也會變成石頭。

他們將巳波埋葬之後，建了座雕像紀念他，全身渡上了金箔，圍繞著它既是哀悼又是讚美。

「快樂王子一定會賜下快樂給我們的！」
「你看，它的眼睛好美……」

只有凪轉身背對那座雕像，趁沒人注意時偷偷氣憤的抹去眼角的眼淚。

他想起他深深愛著的那個王子，靠在他的懷裡，聽他說故事、看星星的樣子。

不，他肯定不快樂。不知為何凪如今才突然感到肯定。

那雙跟他相似、常常跟他對望的藍寶石眼，如今真的化為兩顆純粹的藍寶石，不知看向何方。

凪因為他一頭的金髮和高貴的穿著，總是被巳波說從遠處看起來覺得全身都是金色的。然而如今巳波卻真的全身都渡上了金，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沒有抬眼辦法去看巳波。

這比接受愛人的死還要痛苦。

聽著人們稱呼他為快樂王子、讚嘆他的美麗，更加的讓他煎熬。

可以的話，他還想再問巳波一次，問他是否真的快樂。

然而他得到的答案，大概不會有任何差別。



凪終於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悄悄奔跑起來逃開了這裡，沒有回頭看一眼。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巳波的心還在，而他透過那雙寶石眼，也默默的看到了這一切。

在那之後，一隻燕子默默的飛到了他的腳下。
——




被留下的巳波明白了什麼是眼淚。

那雙沒有生命的眼睛已經看不到自己想見的人，只有真真實實的痛苦，以往所有深愛自己的人所對他隱瞞的一切，如今全都映在他的眼裡。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悲劇，內心湧上的悲傷，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凪會對他撒謊。

後來他也什麼都看不到了。他的一雙眼睛都作為寶石給了出去。

「燕子，」巳波對停在他手上的燕子低語。「等你去南方的時候，如果有見到一個，跟我身上的金箔一樣的髮色、跟以前的我一樣擁有藍色寶石眼的王子，」

「幫我跟他說，我很想他、很愛他。還有，我似乎明白他為什麼不快樂了。」

沒有辦法笑的他，依舊只能落淚。

*你真的快樂嗎？*

「但現在……我卻又似乎感受到了真正的快樂。」

「啾啾？」燕子歪頭。

王子殿下，你真的要將身上的金箔都給出去嗎？

「嗯，取走吧。」

燕子取走了他的一切，給了出去。

只剩下臉上非常細微的金色紋路。

「然後趕快離開我吧。」

然而燕子沒有離開。

而是死在了王子的腳下。

——



那座有心的雕像在隔天便墜落了。

最終沒了雙眼、就連心也死去的王子，已經再也什麼都看不到、感受不到。

與燕子一起雙雙墜落至地上的王子雕像，在被扔去熔化爐前，被一個絕望悲傷的人給帶走。






「……巳波。巳波。」

他緩緩的睜開眼睛。薄弱的意識和只有半邊的視線讓他過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

「……凪？」

眼淚打在他的臉上。

「你怎麼……？我不是已經……？」

「他們要將你丟到熔化爐，我就堅持要把你帶走。後來我將你帶去了神殿，用盡各種方法去懇求換回你的命。」

「啾啾啾！」

「啊，可愛的燕子也醒了。」凪微笑著說，巳波這才發現自己的懷裡抱著那隻，早該飛往南方的燕子。

所以燕子並沒有離開他。而是……

「代價呢？！」恍然大悟的巳波慌忙的坐起身，和另一名王子面對面。

他這才發現凪一邊的眼睛也已經褪色，只剩一邊的眼睛還在閃閃發亮。

「你拿你的一切去換了吧？」

不用說他也知道，為什麼凪剩一隻眼睛。他肯定是拿一隻眼睛換他的一隻眼睛，拿自己的半條命，換他的半條命了。

為了那隻燕子，他不知道又犧牲了多少。

「一切？沒有啊，我沒有失去什麼一切。」

溫柔又耀眼的橘紅色夕陽照在凪的身上。

「因為我的一切就是你。」他輕輕撥散了巳波的頭髮。「所以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就算拿未來十輩子的命來換都不嫌多。」

看了許多太多的悲劇，不得不變得成熟和悲傷的王子，在凪溫柔的語氣中似乎依稀聽明白了這並不單單是個假設。

看到巳波一臉陰鬱的樣子，凪笑了出來。

「別誤會，我只是想盡辦法換回自己的快樂而已。我不是說了嗎？跟你在一起我才會快樂。」凪手指輕輕來回觸碰著巳波的嘴唇。

半邊黯淡無光的眼睛，被鑲進了夕陽的影子。

非常的溫暖。

凪吻住了巳波，而巳波也回抱住了他。


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