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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老人將放置在窗台上的花瓶換上了新的水，而後彎下腰仔細觀察上頭是否有蟲害，隨後調整了位置，讓艷麗的紅玫瑰正對著太陽的方向。

老人的動作很慢，不只是因為上了年紀，一部分是因為珍愛，那是他老婆最愛的花卉。

做完這些動作，老人滿意的笑了笑，拿來了擦手巾抹乾手，並出了門採買晚餐會用到的東西。

平日裡可能幾顆蛋或是一兩樣菜就簡單打發一日三餐，但今天不太一樣，是結婚紀念日，第二十九年。

老人拄著拐杖走到了平常習慣的菜市場，熟絡的和攤販你來我往的殺了價，和其他婦女八卦了幾句，說隔壁街的小事到選舉的大事，再提著滿盈的菜籃子一步一步的踱回家，在經過超市的時候恍然想起最重要的東西，便折了進去。

「好險。」老人走到了成列一排美酒的架子旁，拿起酒紅色的葡萄酒在手裡秤了秤，隨後結了帳，打道回府。

老人將該放進冰箱的放好後便坐在沙發上歇息，年紀大了，體力消耗的就比以前還快，沒做幾件事就要好生休息。此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接起，是他女兒打來的。

「不用，不用過來，妳在夫家待著就好，多過來會被說閒話。」老人說。

「就算親家真不介意，妳也不可以這樣，好了，我休息了。」說完便掛了電話，板起的面孔也在此時褪去，隨後被寂寞掩蓋。

以前這時候，都是他和女兒一起慶祝的，只是幾個月前女兒嫁出去了，就算他一個人寂寞，也知道做人媳婦的本分。就算親家不介意，也不可以仗著人家對自己好就為所欲為。

老人看了一回電視，最後在沙發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

他慌忙地起身，差點就誤了大事。

照著她教過的食譜，將食材一一切碎放進各個碗裡，待準備完畢，在把餐具擺放好，最後給各自的酒杯斟上美酒，大功告成時已經八點了，和之前約好的時間延後了三十分鐘。

「時間不夠所以沒煮湯了，別生氣啊。」老人說，最後抬起酒杯，對著沒有主人的杯子輕輕敲了一下。

「結婚紀念日快樂。」他說，眼眶微微的紅了些。

老人說了很多話，比平常還要多，說的全是這一年來的瑣事。

「女兒她幾個月前結婚了，本來看那小子長的不老實，我本想反對，但我想女兒她有我這個爸爸當樣本肯定眼光不會差到哪去。現在看來還是挺不錯的，父親節給我買了蛋糕還包了紅包，這麼說我是不是有點物質了？」老人頓了頓，而後又說：「我絕對不是在自誇，妳可別笑話我。」

「還記得大學系上的校花嗎？不是短頭髮那位，是長頭髮很高的那位，聽說年初生病走了。」老人家慢慢的切著牛排，而後放進了嘴裡咀嚼著，配了一口酒後吞了下去。

「本來也沒在聯繫，就是偶然從老同學口中聽見了。妳可別吃醋，我可沒喜歡過她。」

「我一直都喜歡妳啊，妳知道吧。」

「一直都。」老人的動作停了下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不斷滑落。

「我好想妳......」

老人說著，拿來紙巾擦拭掉淚珠，最後拿過酒杯，一口又一口，直到滿臉通紅，睡意漸濃，眼皮漸漸的闔上時，模糊間似乎聽見那熟悉的溫柔嗓音小聲說著：『我知道。』

老人輕輕笑了，握在手裡的酒杯隨著脫力滑下，在壯烈的碎成片之前被一隻大手給接住。

「好險。」男人將酒杯抱在懷裡，轉過頭看向鬆了一口氣的女人。

「呼，我就知道老爸又喝成這樣了，真是還好。」她知道他平常也不喝酒，唯獨這天會喝的不成人形。而後轉身看了一眼桌上吃了一半的佳餚，「恩、怎麼還是這幾樣菜，都過去這麼幾年了也不學點新菜色。」

「或許爸爸他喜歡。」男人將酒杯放下，隨手拈了一塊糖醋肉進嘴裡，那酸中帶甜的好滋味讓他眼睛為之一亮，「爸爸的手藝真好。」

「是齁，不過他這手藝是照我媽留下的食譜做的，每年就只能吃這麼一次。」女人比出了食指，一臉嚴肅。

至於平常，能夠吃到像樣的菜都要對天感恩戴德了。

「我記得妳媽她是......」男人小心翼翼的說道。

「生我那一天去世的。」她看著那歷經歲月雕刻過的臉龐，內心一陣酸楚，「你說他會不會怪我。」

「不會的。」男人將她抱在了懷裡，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以示安慰，卻是聽見老人一陣怒吼。

「啊！臭家伙！」

兩個人同時都朝著老人的方向看過去，男人下意識地將懷裡的人兒抱得更緊。

這一抱是不得了，老人更生氣了。

「放開我女兒啊臭小子，我寶貝女兒怎麼就讓你這樣亂摸！」

「爸！我們結婚了！」男人驚慌的喊道。

「結婚也還是我女兒！難不成是你女兒！」說完他打了一聲酒嗝。

「當然不是我女兒。」男人哭笑不得，懷中的罪魁禍首卻是樂不可支。

看來她是想太多了，他父親明明是如此愛她，用盡一生去呵護著。

而在這吵鬧的嘻笑當中，有位年輕女人就坐在那空著的位置上，唇角帶笑安靜地看著，只是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