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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rong Arrow》
  

  「您沒有理由來尋找我。」

  「這就是妳看見我想說的第一句話嗎?」祂依舊柔聲,背光的羽翼勾勒出金色的輪廓。

  看上去就像她初次照亮祂面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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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微弱而隱約的燭火揭露了怪物的真實面孔時,賽姬就明白自己掐熄了往後所有幸福的可能性,邱比特肯定看到了自己眼中的眷慕與無措——她在能夠思考更多以前便奪門而出,捧住燈油的手止不住顫抖,依稀聽見背後傳來雙翅搧動的風聲,逐漸遠離,而自己靠著門邊緩緩下滑,掩嘴哭泣。就算是怪物,哪怕是怪物,在一座偌大的宮殿裡任由自己予取予求,僕役與音樂、共享的佳餚與滅去燈火後的碰觸……就像她的一切探尋都昭示著凡人的不知足。

  但她不想被豢養,也不願被蒙蔽。半生裡被決定好注定無法擁有伴侶、以活人之身被舉行奠祭哀悼,又被輾轉獻予怪物,不,邱比特;她鼓起勇氣意欲迎向共度一生之人,而命運再次要求她噤聲接受。主人離去後的宮殿不再華美,斷瓦殘垣裡她在樹林裏蜷縮而眠,又因寒意而提燈趕路,無法理解渴望和寂寞帶來的罪過。滿有能力的愛神,柔軟卻不慈悲的神祇——如果那當真是愛,又為何不向自己坦承?

  她憶起傳說裡的金箭。如果說一切都是荒唐命運為之的呢?

  作為愛神又為何得遮掩?

  現在她絕望地承認自己遲來的愛意,已挽回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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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知道他們是怎麼說的嗎?有一天,您會在那座城堡裡吃了我。在我看到您的臉後我明白您不會這麼做,但我不禁想著,我是不是您不願意承認的秘密。
  如果我不能在太陽之下愛您,又為何不允許我在月光下親吻您呢?我已經無處可去,因為您看,您會這麼做,是因為您認為這是一個需要修正的錯誤。您只不過也被金箭劃傷罷了。」
  
  愛神沉默地將臂膀摟得更緊了些。
  她想縫上自己的嘴,因為那雙眼裡的痛苦讓她不得不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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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必須明白。

  或者至少,必須道歉,為她確實破壞了協定的窺視致歉。走出樹林的第一個能看到的地方,是穀物女神的住所,她為周圍散落的農具簡單復位,求助於女神。向赫拉的神像祈求亦是。答案相當一致:到阿芙洛黛蒂的宮殿去請求其子的原諒。

  愛與美之神是絕對不會款待自己的,就好像容顏帶來的災禍還不足以平息這位女神對自己的敵意。她戰戰兢兢地接下了任務帶有一絲不屈地違抗意識,亦想證明自己。

  「最後就看究竟是妳的死亡還是深情早一步抵達妳的身邊。」
  我已經被祭奠了。她忽視走出神殿時風一般的耳語,在心裡暗想,也不過是把借來的軀殼再還諸天地。哪怕她仍會思念臂膀的溫度、仍會夢回祂的眼眸——僅有一絲希望也已然足夠,此刻她已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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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美神並不想讓我成功,但我確實做到了——藉由河神的協助拿到了草皮上殘餘的金羊毛、得到老鷹的協助取回巨蛇背後石縫中的水、與螞蟻一同在日落前將整個穀倉的穀物分門別類……嚴格來說並不是我,而是他們、他們善意地為我這麼做。」
  
  愛神一如往常聽著,垂下凝視的眼眸眨了眨。她恍惚地愣神片刻,伸手想擦去那一片沾染祂頰邊的光芒。祂覆上她的掌心。
  
  「……您看上去並不驚訝。」

  「我不想騙妳,賽姬。」邱比特回答。「我不會再這麼做了。不過,如果妳得到了協助,又為何會躺在這裡?」
  她皺了皺眉,嘗試在初醒時回憶所有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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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界一如既往地寒冷。

  她捂住胸口,那裡仍為激動而滾燙,只因這是最後的任務——只要向冥后借回「美麗」,便能與邱比特相見。我的愛人,我的丈夫,她在呢喃祈禱時仍會感覺悸動,彷彿咀嚼名諱就能帶來幸福。她在絕望裡只消一刻便要從高塔上墜落以求能進入冥界,而塔卻阻止了自己,要她帶上兩枚硬幣與麵包,指引了前去冥界的路。硬幣被掌船者卡戎收去,麵包轉移了三頭犬刻耳柏洛斯的注意力,她捧著冥后帶著微笑遞來的盒子,小心地緊抱,輕輕摩挲著木盒上繁複雕刻的紋理。這是「美麗」,是阿芙洛黛蒂要求的「美麗」。在經歷這些以後,倦不成眠、又無心在水邊打理的自己,又是否還能得到邱比特的目光?

  她走出冥界,在樹影下猶豫許久,最終動作極輕地掀開了盒子一角。神啊,請給我讓邱比特願意多凝視哪怕一秒的美。
  

  美麗是災禍,她眼見盒子飄來一陣灰霧,來不及憶起,便已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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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

  「是睡神。」邱比特仍抱著她,撥去一綹遮擋住賽姬視線的髮絲,用哄孩子的語氣露出困擾的微笑。「妳不應該打開盒子的。」

  「如果我知道您會在這裡的話,我還會打開嗎?」她發燙的臉龐幾乎要為著逃避埋進祂的懷裡。「啊……但它讓我此刻與您相逢了,所以,我還是會打開的。」

  她嘆了口氣,眷戀地祈求時間停止在此刻,數著細節,抬起了視線。「您理應不知道我在這裡。」

  「妳問我為何不感到驚訝,我被限制與妳相見,但我仍在妳身邊。沿路的善意不單單是善意,而是我也想與妳相聚的證明。」

  「……您沒有理由尋找我,一介凡人終成煙土,我不值得您這麼做。」她的聲音微顫,無法辨別洶湧的幸福抑或害怕失去的恐懼,幾乎要泛紅的眼眶閃躲著視線。此刻的自己如此不堪。

  但邱比特握住她的手,像是第一次祂領著自己踏入宮殿,像是每一晚為她蓋上被褥那樣熟悉的溫柔。祂傾身環抱,湊近耳語,只消一引,那雙翅膀便讓彼此躍然輕盈。
  

  「或許那支箭自始至終都不曾有誤。眾神見證,現在我們能一起回家了。回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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