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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桃花汛-01】
  
  一月孟春芳歲始,二月酣春花潮起,三月季春雨融雪,雩風吹拂桃花浪。

  轉眼時至昭安五年三月,農作初耕,綠肥紅瘦生機盎然,悶了一冬天的小頑童們換上春衣出門玩耍,在田壟間奔跑嬉戲,唱著俗諺童謠。

  「立春三場雨,遍地都是米。春雨貴如油,多下農民愁。春雨流滿街,收麥累死牛。春雨漫了壟,麥子碗豆丟了種。」

  雨少憂,雨多愁,風調不調雨順不順,得看老天爺心情好不好,宋衍登基後當然避不了各種天災人禍,幸而到目前為止只有些小災小禍,加上宋懷瑾有時會加入他所知的文明觀念與科學常識,只要是上報到朝廷的事多能獲得適當處置。

  國勢政治穩定有序,人民安居樂業,百業欣欣向榮,頗有中興大殷盛世之像,有先帝晚年打下的基礎,有輔政三人的共同努力,加上皇帝本身的勤勉,國運看似一片光明。

  宋懷瑾兢兢業業坐在攝政王的位置上,今年終於邁入第五年,眼見宋衍一年比一年成熟,不負眾望的勉學勤政,除了熟悉朝政運作,已懂得如何明辨是非謹慎決斷,往後如果沒有不小心走了歪路,應該能成為一個英明睿智的君王。

  他愈來愈認真的思索,考慮差不多可以找個適當的時機,摘下攝政王這頂鐵帽子了。

  如何辭職是門學問,什麼時候辭職,辭職的理由,辭職前的業務交接事宜等等,都要妥善考量。

  他是事業責任感較強的人,總想竭盡所能的做好份內工作,因此穿越前是賣肝賣腎是社畜,從小職員努力爬升成課長,可能就要當上經理了。

  穿越後成為皇親國戚,起初想著終於能跳脫社畜生涯,爽爽當隻悠哉富貴鹹魚,未料卻成為不得不嘔心吐膽的攝政王,本質上都是勞碌鬼一個。

  不想當工作狂,偏偏都被逼著當工作狂,且地位愈高,責任愈大,他以前只須管好一個公司小部門,現在則肩負著一個國家大天下。

  以前或許還能一個不爽,把辭職信摔在老闆臉上,拍拍屁股回家吃自己,現在反而更不能毅然決然的拋下一切瀟灑走人,不是不想急流勇退,而是如果冒然職去攝政王,不知會有多少妖魔鬼怪冒出來,企圖攪混好不容易穩固下來的政局,趁機反噬他一口。

  周寧遠曾坦承不諱的說,想著如何將他從攝政王的位子拉下來,朝中雖有擁護他的強大勢力,但暗地裡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不少,這終究是君權至上的國家時代,效忠皇帝等於效忠國家,他不過是過渡時期的工具人,功成身退才是明智之舉。

  他悄悄的把手中的政治資源一分為二,一半留給皇帝,一半給以何御史為首的中立老臣,讓這兩股力量和周寧遠的勢力相互制衡,三足鼎立,避免一人或一方大權獨攬的情況,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獨斷獨決。

  他想,首先必須找個正大光明的理由離開皇京,但身上依舊擔著攝政王的名號,威勢猶在,讓心懷不軌的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實際上已讓皇帝幾乎完全親政,相信周寧遠亦樂見於此。

  此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他想削減聶破軍手中的無上兵權。

  先帝將號令全國兵將的虎符暫託聶破軍掌管,虎符必須回到皇帝手中,三軍統帥最好是一國領導者,一方面不使掌握軍權者擁兵自重,一方面避免勾結諸候起兵叛變。

  他個人是相信聶破軍的,然政局多變世事難料,且虎符在聶破軍手上難免引起皇帝猜忌,自古君王無不多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等到皇帝想除去聶破軍時,幸運的話卸甲歸田安享晚年,不幸便是性命不保,還不如在他退下攝政王之位前,想個既能讓聶破軍繼續擔任軍職,又能保住其性命的兩全法子。

  他既想鞏固宋衍的政權,也想保住聶破軍,至於周寧遠跟狐狸成精似的,一點都不需要擔心,反而要小心這傢伙作妖。

  這段時間他常常思索這些事,先帝雖冊他為勤王,卻無實際封地,是不打算放他離開皇京,即使不做攝政王了,也必須把他留在皇京看管著,怕另起爐灶或縱虎歸山,殊不知他只是隻想逃出池塘悠游四海的一尾魚。

  他思考了很多,最終都是在想一個皆大歡喜的安全下莊之法,當然,監國寶劍是他最後的護身符,一定得留在身邊,以防不測之禍。

  想歸想,該做的日常工作還是要做,春汛大潮時期,各地陸續回報水患災情,幸好都只有小淹而已,他最擔心的汐州雖部份堤防損壞而造成淹水,但都及時修補,未成嚴重大患。

  反而是南方再度傳回軍報,蠻蠻國在邊界處集結大量兵馬,雖無侵略行徑,卻有幾分虎視眈眈之狀,除安南大將軍嚴加防備,聶破軍再增派五萬士兵過去,前後共八萬兵力支援,再加上衛勇侯原本的二十萬兵馬,不僅不怕蠻蠻國侵犯,近三十萬大軍要拿下蠻蠻國都行,因此宋懷瑾還是很放心的。

  三月十三日午夜丑時,正當宋懷瑾尚在睡夢中時,沉重的床架子陡地晃動了三四下,不很大,卻足以驚醒他。

  是地震!

  王府中當下一陣陣驚呼聲,眾人紛紛逃出屋外,守夜的曹桂兒嚇得撲到床邊。「王爺,地動了!快出去!」

  宋懷瑾已經起來了,迅速開門走出屋外,曹桂兒不忘順手抓了件外袍衝出去,披在主子肩上。

  才站定,再晃了兩下小餘震,大殷很少地震,自他穿來後只遇過一次,這是第二次,震度感覺比前次大,震源如果不是離皇京較近,就是震度較大,以宋懷瑾穿越前的經驗來判斷,皇京大約是三級的有感地震,希望只是小地震。

  「更衣,我要進宮。」宋懷瑾心中生出不詳預感,命令道:「派人去把入殿大臣全叫進宮,不得擔誤。」

  「是。」曹桂兒立刻跑去找王府長史,讓他派府衛到各大臣家通知。

  入殿大臣皆為三品以上的大員,為了早朝方便,通常聚居於皇宮周圍的區域,如雅風里、白雲里,烏金里等,全是達官顯貴的府邸。

  攝政王府位於緊臨皇宮東面的紫衣里,王府佔地廣大,紫衣里中只有三座府邸,另兩家是長安郡王府和端陽長公主府,端陽長公主是先帝胞妹,當今太皇太后的女兒,平日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出府大多是去探望太皇太后。

  宋懷瑾直接騎馬去皇宮,放眼皇京萬戶點燈,人聲及巡夜更夫的敲鑼聲鼎沸,數處火煙沖天,應是地震傾倒燈燭引發的火災。

  大殷有明文「火政」律治條例,每條街頭巷尾放置滅火用的大水缸,並設立類似現代消防隊的潛火司,多年前他讓工部依他的概念發明改善一些消防工具,可更有效的救火,倒不必太憂心。

  駕馬奔馳到達朱雀大門時,落鎖的宮門已半開啟,禁衛軍統領中郎將在宮門親自迎接他,想來宋衍知道他一定會來,他下令開啟宮門,讓眾大臣進宮前往太極殿。

  下馬疾行至太極殿,一名宮中大太監上前行禮。

  「皇上和宮中可有事?」宋懷瑾邊走邊問。

  「啟稟殿下,皇上無恙,宮中只有幾座年久失修的宮殿損壞,皇上特差小人報知殿下,免殿下擔憂。」

  「知道了,傳地相司博士進殿。」

  「是。」

  大殷欽天監中設有三司,分別為天相司、地相司、歲辰司,天相司主掌觀星和氣候,地相司主掌地理與風水,歲辰司主掌年曆時辰的推演計算,地震即屬於地相司的專業範疇。

  雖有地衡儀可知約略方位,但無法精準測出震源與級數規模,在這沒有電話手機的時代,只能等待各地快馬加急。

  不多時,群臣陸續匆忙趕至,他們在地震驚醒時全都不敢再睡,準備好被急召入宮,果然是攝政王的府衛一家一家去敲門傳召。

  眾臣忡忡議論,莫不忐忑的搖頭嘆息,期望災情不要太嚴重。

  周寧遠一進大殿,直行到宋懷瑾前揖禮,關心問道:「殿下可安好?」

  「我沒事,我最擔心兩件事,一是震源地,二是汐州。」宋懷瑾憂心道。「地動可能造成新建的河堤崩塌,洪水成災。」

  「先別急,需等災情回報再論。」

  「這樣太被動,太慢了。」

  正說著,司禮太監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群臣連忙回到各自的位子,跪地齊呼萬歲。

  「平身。」宋衍道。「今晚地動,災情難免,攝政王急召諸卿入宮,朕望能與諸卿商議治災對策,暢言無礙。」

  眾臣面有難色的彼此看了看,地動是最難應對的天災之一,且又是在半夜,不知有多少人來不及逃出屋外,給生生壓在坍塌的瓦礫下急待救援。

  「啟稟皇上,老臣以為地龜遭受驚擾必有因,需先祭祀安撫之。」一名老臣出列說道。

  地震通常是最令人恐懼的天災之一,天搖地動造成天塌地陷,大殷關於地動的傳說,是每個方位的地底下沉睡一隻大龜,龜背駝著地面,大龜受到驚擾時會醒來翻動,形成地震,大龜如若未能安定,會吵醒其他大龜,則餘震不斷。

  在古代這種神話式的說法算是合情合理,即使在科學發達的年代也無法預測何時何地會發生地震。

  人們面對地震,能做的只有亡羊補牢。

  地相司博士急步入殿,來到龍階前跪地報告道:「啟稟皇上,據地衡儀所示,震源地來自東南方,皇京所感為小動,震源地若近則為中動,若遠則為大動,昨日獲報常州有大量土蚓鑽出地面之異兆,震源地許或在常州一帶,恐為大動。」

  大殷將地震分為四級,微動、小動、中動、大動。

  眾臣一陣喊糟,地大動通常會造成嚴重災損,地裂山走,橋斷屋傾,死傷難以計數,距離上次地大動的紀錄約四十年前。

  「臣請皇上立開荒政,派員往常州一帶尋震源地,下召令各地駐兵協助搶救災民,指派欽差至各州巡視,視當地災況斟情處置,安撫百姓,以定民心。」宋懷瑾揖道。

  「荒政」即是救治天災的政策,制定一套程序規則和應對基準,各地政府機關一旦遇到地震、水災、颱風等各種天災時,會依照荒政制度來實行震災措施,救治災民,開倉放糧,中央則需派員監察和統籌災後種種事宜。

  「啟稟皇上,臣認為令駐兵協助救災不妥,兵者主事衛國,豈可擅離職守。」謝大學士出列反對。

  「啟稟皇上,臣贊成攝政王。」周寧遠出列。「有道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就近調動駐兵協助救民,方能減少百姓傷亡,亦可防範盜賊趁災行惡。」

  「臣附議。」何御史出列。「兵者衛國,民為國本,救民即救國。」

  其他人見勢,紛紛表態贊成攝政王,也有些老臣堅持反對,不應讓將士做職守以外的事,恐引發將士不滿,也怕臨國與謀逆者藉機兵禍亂國,將士因救災來不及或疲累無力抵禦。

  雙方爭論不休時,聶破軍大步跨進殿內行禮。「末將拜見皇上。」

  「聶將軍,軍營情況如何?」攝政王問。

  「回殿下,無有傷亡。」聶破軍起身回話。

  「若讓各地駐兵就近協助救災,將軍以為如何?」攝政王再問。

  「末將謹遵皇上聖意。」

  身為軍政最高將領都這麼說了,所有人的目光投向皇帝。

  「就按照攝政王的意思做。」皇帝說。

  「臣再稟,汐州新堤修築尚未牢固,唯恐潰堤大潮成患,禍上加禍,更需著重。」攝政王再道。

  「好,一切依攝政王所言。」

  群臣開始舉薦誰誰誰適合,大殷除去割讓給北涼的西境九州,餘計三十六州,不論皇京所在的神州,需要派出三十五個欽差監察史,入殿大臣自然都不願意離京,便推薦親近的下屬官員門生,藉此提拔他們。

  這是個苦差,卻也能是個美差、肥差,若表現的好,對於日後的官途大有裨益,如果只想私下撈點抽頭好處,此亦為大好良機。

  一陣推薦討論,除汐州之外全定下名單,汐州就在常州隔壁,水患加地震的災損必定嚴重,大家都不敢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欽天國師晉見——」

  眾臣回列揖身拜大禮,連皇帝都站起來迎接:「太皇叔。」

  欽天國師極少來太極殿,此次地震竟連他老人家都驚動露面了,群臣不由訝異,難道事關國運興衰。

  「臣見過皇上。」欽天國師揖禮,直道:「臣夜觀天象,熒惑星赤亮,逆行漸犯紫垣宮,地震可讓螻蟻傾巢暗出,望皇上重之。」

  「皇上,臣願親往汐州巡察災情。」攝政王自請前往。

  「不行,朝中不可無攝政王。」宋衍斬釘截鐵的反對。

  「臣也反對攝政王離京。」何御史這回持反對立場。「殺雞焉用牛刀,雖為天難,但毋需攝政王親赴災地,更當留守皇京操持大局。」

  「臣贊成由攝政王代天子巡察災地,正可體察民情,平息百姓悲怨。」周寧遠卻贊成。

  「微臣附議丞相所言。」

  「微臣也附議,請皇上允准攝政王之意。」

  「臣懇請皇上允准。」攝政王再道,雙膝跪地求旨。

  「臣等懇請皇上允准。」眾臣此時倒是同心跪下請旨,僅少數人站著,包括聶破軍和何御史。

  離開皇京等於離開政治權力中心,攝政王離京遠赴外地,朝廷中能鑽的空子就多了,可趁勢抽掉他的權力。

  「國師認為攝政王離開皇京可妥?」皇帝問,看著欽天國師的目光寫滿「不妥」二字,希望他能把人留下。

  欽天國師一句話,可抵滿朝萬言,連皇帝都不敢公然拒絕。

  宋懷瑾回頭望向欽天國師,心想如果他說不妥,就去把赤丹珠放飛!

  欽天國師淡淡一笑,說:「他愛去哪兒便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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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要游出去幹大事業了!
開始相愛相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