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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與聿案簿錄】山難



第二章 (1)

虞因是被一陣騷動吵醒的。
他感覺自己才剛闔上眼，就聽見有人發出了驚呼聲，接著是走動和議論的聲音，蚊蟲似的在耳邊嗡嗡作響。當他睜開沉重的眼皮時，周圍還一片昏暗，腳邊微弱的火光小得像是快熄滅，其他人則聚集在門外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屋內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坐在原地，神情盡是尚未回神的茫然。
看他們議論的模樣不像是發生了什麼緊急事件，虞因也就沒急著起身，只是揉了揉眼睛，神情萎靡地瞄了眼手機。
早上五點半，加上中間換位置被推醒的時間，他睡了大約四個多小時。
注意到虞因醒了，門口的黃湘儀將目光轉向他，神情帶著些驚慌：「虞同學，你晚上有出過門嗎？」
虞因愣了下，一時轉不過來，「什麼？」
「出門，上廁所什麼的。」她指了指門外，將問題重複了一次。
意識到對方在問什麼，虞因蹙起了眉，搖頭否認：「沒有，怎麼了嗎？」他站起身，往人群聚集的地方靠近，也不用人解釋，他很快就從現場的狀況明白了他們是在議論些什麼。
外頭的雪已經停了，然而地面的積雪上滿是凌亂的鞋印，像是曾有人繞著小屋走了好幾圈，往返的鞋印交疊著壓出了令人難以忽視的凹痕──但奇怪的是，沒有留下離開的痕跡。
天色逐漸亮起，日出的金光宛如烈焰，將雪白的群山鍍上燃燒般的色澤；然而那光芒非但沒帶來絲毫暖意，反倒隨著景象逐漸清晰，逼得細節一一浮現，讓人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剛才出來想上廁所，就看見這些……」黃湘儀臉色難看地解釋：「所以才想問你有沒有出去過，或是有沒有看到誰出去過？」
虞因搖搖頭，「我是輪第一梯的，晚上十點到一點，那段時間沒有人出門。」他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雪地上的鞋印，若有所思地說：「也不太可能是那時候留下的，不然早就被降雪蓋掉了……而且這個鞋印也不是我的。」
「也是……也是呢，我早該想到的……」黃湘儀乾笑著附和，心神不寧地喃喃道：「我是第二梯的，其實當時就有點想去上廁所了，但我不敢出門，硬是忍到了剛才……所以這段時間我都沒怎麼睡著，也沒看到有人出去過……但是……」
「那這到底是誰在惡作劇？」林翰語一腳踢亂雪地上的腳印，暴躁地踩踏著，像是要藉此抹去那些怪異感。「外面那麼冷，門一開就會把人被凍醒，怎麼可能有人出去卻沒人知道？這些腳印只可能是外來者留下的，但不出聲只繞著房子走來走去是個什麼意思？」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或許彼此心裡隱約都有個答案，但卻不約而同地下意識忽略它，畢竟在他們休息的期間裡被什麼東西窺探了一晚上，這畫面光是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還不如相信是有別的遇難者在附近迷路，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進門……
直到劉正國讓大家散了，各自去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並相約集合時間後，這事才算不了了之。
怪異的陰霾籠罩在眾人心頭，或許是擔心又和人走散，所以各自活動基本上也是兩兩一組，並不敢離得太遠；除去原本就互相認識的以外，剩下的簡文昇和虞因自然而然地湊到了一起。
虞因四處打量，視野所及都是濕氣重的苔蘚林，往上能看到錯落的針葉樹枝，往下則是被迷霧籠罩的溪谷，視野辨識度極低；小屋脫離了山徑，位於山壁邊的低窪位置，他昨天就是因為從上方失足滑落，才會跌到了這附近，好在地勢不高，沒受什麼傷。
小屋附近有些許人工痕跡，雖然經歷過歲月與大雪的掩埋，已經不太明顯，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找到早期的軌道痕跡與一些纏著鐵絲網的圍欄，多半是當時運送木頭或資源用的。
「這些痕跡到一半就斷了，找不到路的。」大約是以為他想藉著軌道痕跡尋找出路，簡文昇主動向虞因說道：「昨天劉嚮導找到我們的時候，我就問過了。」
「我知道，只是想認認路。」虞因嘆了口氣，蹲在突起的爛木架旁，一邊伸手撥去周圍的積雪一邊說：「昨天迷路的時候，無論怎麼走，四周看起來都是同樣的景色，我真是怕了，所以想說至少有什麼顯著的地標可以幫助辨認就好了。」想了想，他又從背包裡掏出一條紅布，綁在了高處的木架上。
「你怎麼連這個都準備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專程來山難的。」簡文昇忍不住打趣道。
虞因乾笑著難以反駁，他也不想的啊，偏偏還就真用上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趁著兩人獨處，簡文昇私下向虞因表達了交換物資的意願。他帶的糧食不多，能拿得出來的只有一碗泡麵，再吃一頓食物就告罄了，所以有些焦慮；虞因盤點了下自己攜帶的糧食，還有兩袋壓縮餅乾、兩包肉乾、一條士力架、少許的糖果跟兩包即溶沖泡包，省著點吃的話大約可以再撐兩到三天……他考慮了一下，最終以一袋壓縮餅乾和一包肉乾，交換了對方一碗杯麵跟一塊滿電的行動電源。
解決了乾糧告急的問題，簡文昇明顯鬆了口氣，對虞因的態度也親近許多，兩人藉著清掃門前積雪的動作，一邊活動身體，一邊閒聊著。
「阿因，我可以叫你阿因吧？你和劉嚮導他們也是後來碰上的嗎？」
虞因點點頭，坦承道：「對啊，我是昨天下午找來這裡的，然後就見到劉大哥跟黃姊他們已經在屋裡了。我問過黃姊，似乎劉大哥原本就知道有這麼個地方，所以在迷路後他就帶著黃姐找來這了。」
聞言，簡文昇不由得感嘆：「這麼說來，我們都算是被劉嚮導救了一命吧。」
的確是。
虞因想起昨天自己和劉黃兩人碰頭後，他和黃湘儀留下來收拾、將木屋整理到足夠他們三人避難的程度，劉正國則是在附近探路，想確認四周的環境與地形，看能不能推測出所處位置。結果最後路沒找到，卻又領了三名山難者回來。
一時間大家心裡都有些尷尬，畢竟木屋的空間又破又小，擠六名成年人相當勉強，只是既然都遇上了，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也難為劉嚮導在這種情況下還願意幫助別人，真是個好人啊……看來我以前是誤會他了。」簡文昇壓低聲音抱怨道：「你不知道那對情侶有多煩，我昨天遇上他們之後，就一直聽他們在吵架，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相處的類型……要不是劉嚮導出現，他們還指望他帶大家下山，這才安分一些，不然早就鬧起來了。」
「誤會？」注意到奇怪的用詞，虞因有些意外地問：「你跟劉大哥以前認識？」
「喔，不認識，」簡文昇搔搔臉頰，略顯遲疑地解釋道：「只是你知道我是個自由撰稿人，平時就會關注山區活動的新聞報導，我以前曾看過他的照片和名字……」他頓了下，才又說道：「至於是什麼新聞我就不說了，這種時候說這些也沒有意義，還是趕緊找到下山的路比較要緊。」
聽他這樣說，虞因也點點頭，不再多問，心裡倒是對簡文昇多了幾分好感，至少是個比較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