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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的場合


有些時日的舊大門無法完全閉合，導致門栓只要輕碰或微微晃動，便會哐哐啷噹響。讓埋首於醫書的唐錚不悅皺眉，不知道哪個門生在門口胡鬧。門緩慢開了個縫，想必沒拉著門，砰一聲隨風用力關上，沒料到聽著十分不同的急促腳步聲。唐錚拉長脖也沒瞧見，索性站起身走向聲音來源。



嬌小身影在木櫃和丹爐邊穿梭，到處翻箱倒櫃查看，似乎沒注意到唐錚靠近，專心撈著深櫃裡的瓷瓶。

「你在做什麼？」
「哇啊啊啊——」

整個人差點栽進裡頭，好險唐錚眼明手快捉住將人拎了起來。

是兄弟的弟弟。



唐錚除了那次與他對峙，回唐門後沒說上句話，偶爾見他們倆在練武場跟門生打鬧，或於講經樓聽三師弟教書。不知為何要像隻耗子鬼鬼祟祟溜進煉丹房，小人也沒掙扎便把人放了下來。

沒像上次氣勢洶洶，垂著腦袋不發一語瞪著鞋，只好耐著性子重複發問。孩子怯生生抬起頭，那眼如幼犬般討著原諒，用著這年齡特有的軟糯嗓音細聲說明來由。

「想找藥⋯⋯」
「藥？」

孩子嚥了抹口水，點點頭繼續解釋。

「我想要身上有藥，這樣娘或哥哥就不會不舒服了⋯⋯像上次的毒。」

難以控制嘴角抽蓄，說到底是自己先誤傷，趙活的孩身上有帶著保身藥也是好事。從腰旁的葫蘆倒出兩顆黑藥丸，用棉布包成適合他攜帶的大小，並紮實綑緊交與他。

「特殊毒物或體質可能不會完全痊癒，一般幾乎都能應付，一次一粒即可。」



男孩迅速眨好幾次眼，趕緊合攏雙手接下，珍視寶藏般收進口袋裡後拔腿就往門跑。唐錚並不在乎男孩的態度，甚至有些讚許對陌生或危險之人的防衛心。

才跑個兩三步不曉得怎麼頓腳，見他慌忙轉過身深深一鞠躬，唇形明顯說著謝謝二字，才又邁開步伐往目的地前進。

門栓哐噹聲再度響起，在門前男孩脹紅著臉雙手用力扳著門縫。同年紀時的時光早己忘得差不多，況且唐錚來唐門時比男孩年長些，從沒想過會有人拉不動大門，難怪方才門只有個縫。輕推開男孩避免碰撞，好心伸出援手開門，他機靈鑽過唐錚手肘下奔出。


目送男孩背影變成小小黑點，想著趙活會來接人就多等一刻鐘，那黑點卻沒有再移動，思索半天終究放不下心，走去關切那隻小耗子。

「傻愣在這裡做什麼？」
「哥、哥哥不見了！」



再度大吃一口趙活給的閉門羹，唐布衣喪著臉回到唐門，遠遠就瞧見個矮小身影。門內很少有幼童，近期最常出沒就是師妹的兩個孩，抱著玩心悄悄湊到人身後。

「你在做什麼？」
「哇啊啊啊——」

男孩嚇著尖叫往前踉蹌好幾步，怕人摔著受傷，飛快伸手連衣帶人給捉了起來，沒料到他死命掙扎便趕緊放人落地。

「你做什麼！」

奶聲奶氣的大吼只讓唐布衣覺得加倍可愛，如往常般放聲大笑，弄得孩童羞得紅通臉蛋。

「哈哈、噗、抱歉啊哈哈，想說你怎麼一人待著，你弟弟呢？」

往往看兄弟倆形影不離，如今只有一人孤零零站在練武場吹風，屬實難得。

「關你什麼事。」



看著被氣成炸毛小貓得男孩，唐布衣不想放過這好玩的事，捏起嗓子仿著戲腔同時圍著他繞圈，抑揚頓挫的語調完美捉住目光。

「欸——後山最近有個傳聞呢，聽外人說吶，有個生物沒長翅膀卻會飛，長得還特別好看。還有還有呢，一躍能過千里，所以總在山裡蹦來跳去啊！」

本來還別過臉的男孩，馬上瞪大眼睛難藏好奇望著唐布衣，卻不知怎麼又低下腦袋，沉默玩著手指。特地蹲下身，把臉湊到他眼前問著怎麼了。

「娘說，不能去後山，危險。」

唐布衣不是不能理解趙活的擔心，本想打消念頭可看著男孩難過極了，這事是自己挑起的，必須負起責任。把手拍在垂著小腦袋瓜上，大力搓揉至黑髮像鳥窩般凌亂。

「那我帶你去，我可是你娘的師兄，這就不會危險了。」

那做亂的手離開頭頂上，唐布衣看到男孩眼中又燃起希望但伴著些許疑惑。

「可是，不會被發現嗎？娘生氣怎麼辦？」
「哎、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小小年紀怎麼能敵過經歲月歷練的嘴，沒兩三句就被完完全全說服，眉開眼笑地隨著人往後山的方向去。



唐錚原本沒打算當奶娘，但不能放著男孩四處亂竄，到時候磕著碰著更難處理，只好跟在後方到處尋找另一個男孩。從煉丹房開始、伙房、練功場一一探察，男孩雖然緊張但仔細，除了邊邊角角有些只有幼孩能躲藏的地方都沒放過。

還大著膽子去男弟子房門口詢問其他門生，遭幾個不熟識的新人幼稚訕笑這裡怎麼可能有孩子，下一刻就見唐錚緩緩步至男孩後方，立即改口要幫忙找人，房內一瞬就無人蹤影。

最後一處是講經堂，唐陞一臉詫異問著這個組合，唐錚輕描淡寫說前面發生的事，重要的是找不到哥哥。年邁師長只能搖搖頭，授課結束後就沒看見了。

「都找過了嗎？」
「大部分，剩下女弟子房跟正心堂，但這兩處他應當進不了。」

男孩難掩失落沉下臉，帶著慌張擔心的哭腔問著該怎麼辦。唐陞也開始擔心起來，五歲的孩愛亂跑不是新鮮事，相比弟弟，哥哥屬靜不下心愛到處玩鬧，但從沒過未告知就扔下弟弟一人胡走亂跑。

「有沒有哥哥常去玩的地方？或是有可能不在門內。」

男孩歪著腦袋認真思索起來，盯著正在倒茶的唐錚，突然靈機一動大喊起來讓另外兩人頓了好大一下，好在茶沒濺出杯外。

「水，溪邊！有時候會去後山的溪邊玩，哥哥也喜歡一人去那喝涼水。」



唐布衣沒忍住嘲笑男孩顫著手抖著腿走在木棧道上，當然收到好幾眼不滿的視線，不過時間都不長，畢竟看腳下路才是要事。

「別害臊，當初你娘跟小師妹也是這樣走的。」
「怎麼可能！娘當過武林盟主，默鈴姑姑走路跟飄似，都不帶聲的。」
「在那之前她們也當過孩啊。順帶一提，以前的木板更爛，現在這還是你娘整的。」

受到鼓舞的男孩吸足了氣，一步比一步更穩定的踏在板上，開始加快速度後門多久到了沒去過的林間。

「所以那個生物在哪裡？」
「不知道啊，我也聽別人說的。」
「蛤！」

聲音大到鳥被嚇飛好幾隻，男孩全身的毛又全數炸開，獲得唐布衣沒良心大笑。

「行了別氣，找找才有趣啊！」



領著孩子在樹林間探險，不知他曾經歷些什麼，可就那興奮難耐的笑聲和停不下奔跑的雙腿，應是沒這麼玩過。唐布衣抱著男孩如飛梭在高樹中，捉些隻蟲、採點果實，還找到個挺深的洞窟，往裡頭喊有好幾個回音，讓一大一小不停對著空洞大吼，但還是沒有生物跑出來。

雜草滿山遍野，高的都到唐布衣的小腿肚、孩子腰邊，突然聽他大聲疾呼，連忙追上亂跑的小人。幾乎是埋在草堆中，手握著紫色的花，沒低頭還沒發覺這附近有許多這種花，葉子看著像薄荷。

「你認得啊？」 唐布衣隨手摘了幾片花瓣。
「娘親教過這是黃芩，根能做藥花也漂亮，想摘幾株給娘。」

一道蹲下連根帶花拔起，撥掉上頭的土後掐了點放入口中嚐。

「好苦！」
「不能直接吃啦！」

孩子奔去溪邊滔點水至皮囊，給什麼都往嘴塞的怪人舒緩。

「難怪你娘跟二師弟做藥都那麼苦。」
「娘……是在這裡學醫術的嗎？」
「別看你二師伯每天擺著張臉，他說是蜀中第二沒人敢稱一，師妹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雖沒完成本來目的，至少兩人手上滿滿噹噹，配合著男孩步調慢慢下山離開，看他呵欠連連，故意把手指塞進正大開的小嘴。

「呸呸呸、你做什、好苦！」兩人手上都是黃芩味，手上多少留了些味。
「幫你提神啊，沒走好旁邊就崖會摔下去喔。」

眼角還掛著淚珠，氣的直瞪這無聊透頂的大人，哼一聲扭頭繼續前行。



在溪邊東張西望，別說人影，連個兔子影都沒，大喊好幾聲哥哥只有風吹樹葉沙沙聲回答。

「沒有就回去了，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你耗。」唐錚不悅交叉抱著雙臂，隨著耐心減少，指尖敲在臂膀上速度增快。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又沒有拜託你跟來。」
「嘖，回去了。」

唐錚說到做到，把孩子扛上肩往回去，對方又氣又慌奮力敲打。

「放我下來！走開！」
「吵死了，先回去找你娘。」
「不要、不要，要找到哥哥一起回去！」

打沒有用，小手一個轉彎用盡力氣在俊臉上撓出條紅痕，還把髮冠弄歪讓幾綹髮散在空中。一掌賞在孩子屁股上逼著人安分下來，幾乎用摔的將他扔在木棧道前。

「好痛！」
「這裡會回去就自己走。」

已經為這孩子浪費大半天的時間，十之八九哥哥也在找他，那麼再找下去徒勞無功，不如在原地等對方來。

「你就是壞人！難怪娘當初不要跟你回來！」



稚嫩的大喊讓唐錚停下，應不理會幼童發脾氣離開，反正他不會更不懂怎麼哄個孩子。師娘在的時候他就沒怎麼撒嬌，她走了更是沒人，與其生氣現狀，習慣所有事自己去尋找答案比較實在，做不出的藥就翻書、沒用過的毒就找人來試。

唐錚身邊不需要無用之人，可總有那麼個例外，一直跟前跟後，罵了也不走，後來就習慣了。例外只有零跟無限多個，下個就是習慣沒有跟屁蟲的日子，他練習了五年卻沒成功。千興萬苦找人回來現在又得習慣，回頭看男孩鼓著臉頰有些好笑，但這應該比較簡單。

「你還想去哪裡找？」

孩子拱起肩縮著脖子，不高的個子顯得更矮小，不敢直視自己左右晃著腦袋。



「嗚哇！！！！」

他們一起抬頭看著從上頭飛過的青色身影跟尖叫聲，還剛好對上了眼。



從來沒體驗過如此快又高的輕功的孩放聲尖叫，混著唐布衣爽朗大笑。到一半就走不動的男孩喘著氣要休息，乾脆地扛起人從山壁一躍，省去大半時間。落地後拍著男孩驚魂未定的肩，他手上的花都要給捏爛了。

一個側身閃過熟悉不過的脫手標，接著是牛毛針跟各式毒藥。

「二師弟幹嘛啦！」
「你這個爛木！把人帶去山上做什麼，害我浪費一下午，等等給我過來試藥！」

另一個小小身影急速竄到一旁，抱著好似還沒回神的男孩不停地喊著哥哥，見一直沒反應緊張地哭出聲來。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有沒有看到……！」

又是一陣暗器雨，只是受害變成兩個人。



趙活從三師兄口中知悉黔黎不見，唐錚帶著鏦兒上山找，連道謝沒拔腿就跑。遠遠見兩位師兄後，隨即瞧到兄弟抱成一團，其一還抹著淚，讓她把身上能扔的沒一個留下。

總算所有人都消停下來，從四人敘述中完整事情全貌。

兩兄弟下課後，弟弟騙說要去小解其實是去偷藥，被唐錚抓個正著；哥哥在等的時候被唐布衣發現，帶去後山玩耍。大的回程時一路飛回嚇壞便沒應弟弟，小的怕到哭出來，就成現在這樣。

「娘，對不起，我不該去後山玩的……但我採到黃芩給您。」
「我怕以後娘跟哥哥以後中毒，所以、想找藥，這個藥給您保管……對不起，下次不會說謊了。」

趙活氣都還沒吭，兩個小聰明就低著頭道歉還知道要帶禮物，真的是比這兩個還不知情的爹好上不知幾倍。蹲下攬著男孩們的肩，讓他們給師兄們道謝。男孩意外聽話齊聲說謝謝。

「給師兄們添麻煩了，我先帶他們下山。」



夕陽下，兩個男孩趁著趙活沒注意時，扭頭笑著對著他們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