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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有空嗎？』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議員注意到堆疊的公文下亮起來的手機螢幕，他沒有急著拿起手機回覆，而是將另一疊關於外交政策的卷宗推開，露出底下的室內電話，他將話筒拾起按下了助理的分機號碼。

「我星期五的行程是甚麼？」

「我正想提醒您，週五晚上原先安排的蕭恩議員的餐會因為他氣喘發作而取消了，白天沒有其他的行程。」

「謝謝你，別排其他工作了，我有一些私人行程要處理。」巴奇憋住了歡呼，取而代之他小小地振臂慶祝了一下，金屬手臂反射的辦公室死板白光在牆上游移。本周的議程在無止盡的預算審議修訂上打轉了遠超過預定的時間，雖然他注射過超級士兵血清，生理上並不會感受到疲憊，但巴奇還是需要一些讓腦袋抽離工作的時間。

『你很幸運，我的助理說我沒事。』

『陪我去一趟紐約，下午兩點我會去接你。』

『P.S. 穿好看點大政治家。』

巴奇眨了眨眼，重新確認了山姆的訊息，穿好看點還有專程接送？巴奇搖搖頭甩開他和山姆參加畢業舞會的荒謬想像。

在他們都還沒有這麼忙碌的時候，巴奇和山姆花了許多個星期五晚上窩在山姆的客廳，體驗他70年來錯過的一切——從馬文蓋到星際大戰；或著從華盛頓開四五個小時的車，回到路易斯安那和山姆的家人度過周末。即使是山姆接下美國隊長的重擔後，軍方的義警行動委託和政治宣傳都增加了，他們還是找得到機會一個月見上幾次。畢竟巴奇是自由身，空軍基地的駐軍也很習慣巴恩斯中士不時地闖入山姆和托雷斯的辦公室，加入他們的外勤任務，或著只是帶來兩份泰式河粉。

但在他投入選舉之後，各式各樣的政治工作如潮水般襲來。作為政治素人，又曾是這個國家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從參選那一刻起，媒體對他的關注就沒有停歇過。巴奇舉手投足都戰戰兢兢，這馬不停蹄的行程在他當選、正式就任後依然持續著。

他甚至想不起來上一次和山姆見面是什麼時候，是在醫院那次嗎？還是白宮的晚會？山姆有被邀請出席，但巴奇沒有機會和他講上話，只遠遠的打了個招呼……不對，山姆上個月任務結束時，從辦公室的窗戶幫他外送了一杯咖啡和幾個塔可餅。

山姆建議他踏出第一步，參政是他選擇卸下武裝、重新參與——甚至彌補現代世界的方式，但這沒有讓巴奇從70年間不停的戰鬥中脫身，而是帶領他來到了一個全新的戰場。無論是法律知識或是思想觀念，巴奇都需要要趕上這快速變遷的時代。儘管如此，這卻也帶給他全新的觀點，使他更融入現代生活——即使大多數的時間他都關在辦公室，簽署101則法案文件。

好消息是他的金屬義肢也可以工整的簽名，『收到』，簡短回覆了山姆，巴奇拿回方才審閱的章程，打開筆蓋準備簽字，筆頭卻非常不合時宜的與筆桿分離，在文件上沾染出一大片污漬。

「幹！」他手忙腳亂地將壞掉的鋼筆蓋上，卻已為時已晚。他放下那份已經無法使用的文件，將臉埋進雙手之間，冷熱相異的觸感讓他鼓譟的思緒稍微平息了下來。

天啊，他真的需要見到山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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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紀念紐約大戰15周年，《羅傑斯：音樂劇》再度上映，舞蹈重新編排、更大的劇院、全新劇情，誓言讓更多觀眾藉由音樂劇更加認識這位傳奇英雄。新版本即將在仲夏盛大首演，許多相關人士都是受邀的座上賓，當然也包括了現任的美國隊長。

邀請透過白宮轉達，萊拉強烈建議山姆出席。「你是我們國家最偉大英雄的繼任者，出席音樂劇可以凝聚美國人民，尤其在羅斯的事件之後。」

「而且有助於你的形象。」萊拉非常務實的補充。

三年前天神島浮現，山姆作為美國軍方可調用機動性最高的單位，藉由支援天神島探勘行動婉拒了音樂劇首演的邀約，現在他可沒有這麼體面的理由能夠拒絕了，萊拉說的沒錯，國家元首突然變成紅色怪物破壞了華盛頓大半的行政區域的事件才過了不久，的確需要一些可以團結美國人民的事件，這也是身為美國隊長最重要的職責之一。

『輪到我去看羅傑斯音樂劇了』

『可惜你聽力的部分還沒有職業傷害』

『那麼糟？』

『以酷刑來說不算太糟』

『被飾演絕對是10倍以上的難受，我相信你撐得過去，CAP』

看見克林頓的回應，山姆呻吟了一聲，但隨即想起了什麼似的挺直了身體。

被飾演……這給了他一個主意，或許能減輕他觀戲時的不安和尷尬，甚至讓整個晚上變得更有趣。他關掉和克林頓的訊息畫面，傳了另一則訊息給萊拉。

『可以幫我問問能不能攜伴參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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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看到巴奇筆挺的西裝時，幾乎要感到抱歉。

巴奇一坐進後座就發出了一聲解脫般的嘆息，整個人像是脫力般癱軟在座位上。看來今天早上對這位110歲的國會議員又是一場折磨，山姆帶著半調侃半同情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

「你不問我們去哪嗎？」

「只要能遠離國會山莊都好，但我希望是場燭光晚餐，我昨天特地燙了這件西裝。」

「會有的，但在那之前我們還有個任務。」

巴奇有點懷疑的抬起了一邊的眉毛，但沒有選擇追問下去。很高興我們又開始約會了，山姆笑了笑，不理會巴奇的嘟囔，告訴他前天瓦昆出院後終於第一次在和以撒亞的訓練中搶下三次毛巾，他們一如往常地交換著近況：兩周前山姆和空軍組織的科學團隊一起出訪了日本在天神島的基地，協調了美日兩邊的亞德曼金屬開採進度；巴奇巧遇了洛克哈特眾議員，對方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阿特伍德的事，向他表達了感謝。

從華盛頓到紐約的車程很長，兩人互相交換完近況後不久，巴奇就打起了盹。以他這個年紀來說，打瞌睡並不罕見，但山姆知道若不是和自己在一起，這位前士兵極少在陌生環境中放下警戒入睡。他讓巴奇好好休息，自己則點閱起瓦昆為他準備的音樂劇資料，為晚上的任務做準備。

巴奇被山姆搖醒，車子以低速在行駛，他瞇起眼睛看向窗外的景色，雖然與他的時代相去甚遠，他還是能夠輕易地辨識出曼哈頓中城的街景，光線打在車窗上造成的反光稍微遮蔽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能從車外聚集的人群縫隙間看到數面斗大的《羅傑斯：音樂劇》海報，巴奇花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山姆所謂的任務是什麼。

「山繆爾．威爾森，你這該死的……」山姆笑了出來，伸手幫他整理睡亂的領口。

「別瞪我了機器人，在紅毯上記得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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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紅毯只是劇場為受邀賓客預留的一小段快速通道。巴奇緊跟在山姆後頭，即便當選了議員，他還是不太習慣暴露在公眾視線下。他得不時提醒自己不必採取潛伏姿勢，才能維持抬頭挺胸的姿態。但山姆就不一樣了，他熟練地向通道外好奇的人群揮手打招呼，有些人熱情地高喊著「CAP！CAP！CAP！」並舉起手機，山姆還對著鏡頭比出讚。

他們在宣傳背板前快速合影後，劇場工作人員前來領他們到預留的包廂。巴奇掛上他在政壇訓練出的應酬笑容向她點頭，卻默默退到一旁讓山姆去進行溝通。

「⋯⋯演出結束後會有劇場的編輯來向您做一段簡短的訪談，之後就可以從後門離開。隊長，非常感謝您百忙中出席，希望您們會享受這個夜晚！」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

待劇場員工一離開包廂，巴奇的臉就垮了下來，「真的？」

他看得出山姆想要裝作無辜的樣子，但上揚的嘴角根本藏不住帶自己來看戲的那點壞心思。「嘿，我們很久沒空一起做這些事了，有人給我免費的票，我當然要帶上你啊，兄弟。」

「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歡音樂劇。」

「是嗎？」山姆揚起了一邊的眉毛，「老頭，你的品味真的很奇怪，沒有任何十二歲青少女以外的人會覺得《暮光之城》……」

「看《貓》的那天晚上我做惡夢了！」巴奇打斷他，「甚至不是跟九頭蛇有關的惡夢！」

「那不是好事嗎？」山姆笑了出來，「我知道電影版很差勁沒錯，我們該看一些真正的百老匯，《吉屋出租》、《綠魔先生》或著《漢米爾頓》……或是像今天一樣！美好的周五夜，在劇場區欣賞一齣口碑傑出的作品，這部作品還正好和我們的好朋友有關。」

「記得嗎？我們只是有著共同朋友的兩個人。」

「朋友走了，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緬懷他。」

「至少我們有包廂，你可以放心地睡著？」

不管山姆舌燦蓮花，巴奇收起下巴，簇緊眉頭，抿著嘴對著山姆擺出他那招牌的不滿表情。

「好啦，瞪人怪，你贏了。」山姆聳肩嘆了口氣，「下星期幫你空投11街那間泰式料理到國會大廈？」

「還有一頓燭光晚餐，你欠我的。」

好好好，山姆翻了一個大白眼，與此同時劇場的燈光也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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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奇沒有睡著，不是因為他是不會累的超級士兵，而是他發現自己被舞台上的演出所吸引。這不只是他70年來第一次觀賞現場音樂劇，可能也是他百歲人生中的首次。驚嘆現代先進的舞台效果讓他深感自己已經是一個老頑固了，但他還是有些佩服這小小的舞台下竟暗藏了如此多的機關。

在與外界隔絕的包廂也讓他感到放鬆，感覺像是回到山姆家客廳的沙發一樣，只差少了兩瓶啤酒。在佩吉說出那句「我會和你一直到最後」的時候他哼了哼聲，山姆打了他的大腿一下；作為回敬，老史蒂夫說出「注意左邊」時他也捏了山姆一把。

巴奇不想表現的太過投入，因為那會被山姆說嘴好一陣子，但謝幕時他還是誠心誠意地為舞台上的演員們鼓起掌來——儘管因為義肢，他的掌聲並不響亮。

舞台布幕全數垂落後沒多久，劇場的編輯便依約敲響了包廂的門，巴奇在對方進來前迅速移動到了包廂前緣——他可不想被拉去受訪。斜倚在看台邊緣，他一邊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一邊向下觀察著散場的觀眾們：有一個男人低著頭，用手帕擦拭眼睛周圍，他的妻女則一邊笑著一邊輕聲安撫著他；還有幾個孩子在觀眾席間追逐打鬧，模仿浩克的動作，興奮地跑來跑去。

也許是被音樂劇的餘韻所渲染，巴奇突然強烈的意識到，即使和他們的時代已大相逕庭，這是史蒂夫所守護的世界。

「……我想起了史帝夫，他總是那樣秉持著信念，讓人對善良和正義充滿了憧憬。我很享受這場演出，音樂也非常地棒，很開心無論是多遠的未來，人們依然可以透過這齣劇，認識我們的傳奇英雄。」他聽見山姆講述他的心得，語氣溫潤但堅定自信，充滿鼓舞人心的力量；不論山姆曾對那面盾牌所帶來的諸多責任有多麼抗拒，他的確很擅長做這樣的事情。

巴奇回過頭，看見山姆正與編輯握手，不巧與對方對上了眼，不幸地釋放出錯誤的信號。編輯就像被啟動了反應機制一樣，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

「巴恩斯議員，今天能看到您也來觀賞演出，實在太榮幸了！身為羅傑斯隊長最親密的同袍，如果您願意談談對這部作品的看法，或是您被飾演的感想，那將會非常有意義！」

「呃……我覺得……能夠以劇場演出紀念史蒂夫非常好，用音樂紀念他的故事，讓觀眾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紀念他……」突如其來地熱情攻勢讓巴奇只能勉強擠出笑容，非常侷促地回答。

「我們事先不知道您會來，但編劇和演員們都非常地激動。」編輯也從他憋腳的回應中感受到他語帶保留，非常善解人意地補充。「這不會在任何地方公開，如果能知道您真實的想法，對我們的團隊來說會是非常寶貴的意見。」

「好吧，說真的……」巴奇舔了嘴唇，斟酌著即將說出口的話，餘光瞥見山姆在一旁快要笑出來的樣子，沒來由地有些惱火。「千萬不要增加我的戲分。我很高興你們避重就輕，省略了我七十年的犯罪事實。把焦點放在史蒂夫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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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請司機把行李直接載回飯店，自己和巴奇卻在克萊斯勒大廈附近下了車。對於把乘客中途丟包——尤其還是深夜——這件事，司機看起來有些遲疑，但山姆的下巴向曾經的布魯克林小王子抬了抬，「放心，沒人敢惹他。」

即便夜幕低垂，紐約仲夏的暑氣依舊難耐。他和巴奇都在車上換下了西裝，套上音樂劇的T恤——那是編輯用無法抗拒的態度硬塞給他們一整袋周邊的其中一件。雖然穿著胸前印有「ROGERS」的T恤配上西裝褲看起來有點滑稽，但總勝過在西裝外套下滿身大汗來得輕便自在。

他們並肩走在曼哈頓街頭，沒有太多對話，只是久違地享受著這個城市特有的氣氛。不過，巴奇不時發出低沉的悶哼聲，轉而又像是咳痰似地清了清喉嚨，吸引了山姆的注意。

「得了吧，」山姆用肩膀撞了撞看起來滿腹心事的議員，「雖然你對那個可憐的小編輯撒氣了，但我知道你很愛，你可以唱出來。」

「什麼？我才沒有。」

「Save the city….」山姆輕輕地哼出音樂劇的一段旋律。

「Help us win——幹！」音樂的魔力還是讓巴奇上鉤了，他唱出後半句後立刻露出了懊惱的神情。「該死，這真的很洗腦，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的？」

「看來我們一起打混的時間沒白費，」山姆聳聳肩，「當你沒有一臉困惑的時候，大部分是正面評價。我也覺得今晚的演出超乎預期，雖然有些浪漫過頭了。」

「我確實不討厭，」巴奇不太情願地同意，「史蒂夫能夠被這樣子記住也不錯，在我們那個年代，他的確也是以唱跳聞名，有種……回歸初心的感覺。」

「天啊。」山姆頓了頓，隨即放聲大笑，「你說得對。」

他們邊走邊討論著音樂劇，偶爾興致來了便輪流哼上幾句。「我知道他們『那個時候』的確有回到紐約，但史考特沒有參與紐約大戰吧？」

「他那個時候八成還在挖冰淇淋……」山姆哼了哼，巴奇知道他一直對蟻人頗有微詞，卻從來沒有深究過原因。「說到史考特……你知道他出了一本自傳嗎？他說出版前被尼克福瑞關切了，要求他刪掉大部分的內容，尤其是透過量子宇宙回到過去的事情。」

「尼克福瑞？那個尼克福瑞？他還活著？」

「如果酷寒戰士沒能殺死他，那大概連死神也沒辦法把他帶走。」山姆打趣地說道，「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也許是外太空吧。」

話題一開，山姆主動提起了其他復仇者的近況，巴奇才知道在史塔克的喪禮之後，復仇者們曾有一段時間還會定期聯繫。也許是彈指事件後的漣漪逐漸弭平，安逸的氛圍使然，許多人逐漸失去了消息，先是卡蘿不知道在哪個星系無法聯絡上，再來是索爾又離開了新阿斯嘉，最後連班納都不知躲到哪個小島去。

「涅布拉前陣子難得傳了訊息來，說他們現在分頭行動了，彼得奎爾也許正在地球；王還住在至聖所，但史傳奇也不知道跑去哪了，或許復仇者不再被需要是件好事。」山姆有些煩心的擺了擺手，「但最近……也許是種預感……」

「該死的三巨頭。」巴奇低聲回應。想要組織一群超人類本就有些天方夜譚，他只能拍拍山姆的後背以表安慰。

「嘿，現在問應該還不會太遲？但我們有目的地嗎，或著我們只是想在紐約街頭晃晃？」

「就快到了。」山姆故作神秘，不正面回答，「有個地方我想帶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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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晚的主題是懷舊之夜嗎？」山姆還沒推開店門，巴奇便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

即便作為「復仇者最愛的沙威瑪」而聲名大噪，這間沙威瑪店就如同紐約的許多小吃店一樣，還是維持著不起眼的泛黃招牌、油膩的黑白色格子地板還有最重要的脾氣彆扭的經營者。

「緬懷朋友的美好記憶中，食物也是重要的一環，」山姆站在麵包櫃前浮誇地向他作了個揖，「但最重要的是，也許比起史蒂夫，我更想念這個味道。」

巴奇讓山姆去決定他們遲來的晚餐，他則閱讀著張貼在牆壁上的剪報和相片們。

六個精疲力竭的復仇者在一片斷垣殘壁中大啖沙威瑪的相片，無疑已成為21世紀指標性的影像之一。照片裡的史蒂夫，看起來和70年前的他毫無差別，卻與巴奇記憶中那段最後共處的時光判若兩人。他已經接受朋友已然離去的事實，只留下關於他功績的佳話。

在史蒂夫放下盾牌後，巴奇每次想起這位摯友時，心中浮現的情緒總是難以分辨，是苦澀，還是懷念、是愧疚，還是失落？而今晚，當他坐在這間牆壁早已被油煙薰黑腐蝕的沙威瑪店裡，再次看見那張照片高掛在牆上時，心中五味雜陳，更甚以往。

山姆放下了他們的食物，也許是察覺到巴奇低落的情緒，他也不急著招呼，而是順著巴奇的視線也望向了那張照片，低聲笑了。

「他甚至沒有動他的薯條。」

巴奇也笑了，但只是片刻，山姆看著照片，嘴角彎起，卻不單純是因為喜悅，他繼續說了下去。

「史蒂夫有時會陷入一種狀態，好像時間凝滯了一樣……我不會否認我們曾經度過一些開心的時光，但我總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享受那個當下？」

「我知道被帶回現代，對史蒂夫來說很不公平，但他選擇回到過去……」山姆搖了搖頭，「作為朋友，我總是會想，或許我應該再多做點什麼。」

山姆總是這樣，能夠輕易感受別人的情緒、替他人設身處地的打算。這樣的能力也許太過敏銳，有時甚至對山姆自己有些危險，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是最適合承擔美國隊長這個角色的人。即便想要他別獨自承受那麼多，巴奇實在也沒有立場，因為這樣的重擔其實是史蒂夫和他一手造成。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你為我做的，不會比你願意為了史蒂夫做的少。」

山姆聽了這句話，翻了個白眼，嘴裡咕噥，「你也沒那麼重要啦……」

巴奇勾了勾嘴角，沒有回嘴。沉默片刻後，他低聲開口：

「史蒂夫……對於他堅信的事情總是難以動搖，自己早該在70年前將戰爭結束，卻在現代醒來，發現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並不是身處在這個時代讓他感到難受，而是對於過去沒有達成的虧欠感讓他無法留在這裡。」

山姆沈默了，「那你呢？有什麼遺憾會讓你想要回到過去嗎？」

「我不知道。」巴奇反射性地回答，但又再次開了口，「我想……不。過去的我沒有太多選擇，不管是因為戰爭參軍的時候，還是被九頭蛇控制的時候亦然。」

「而現在，這份自由，是你和史蒂夫、還有許多人付出代價才換來的，我想要好好利用它，連同史蒂夫的份一起。」

山姆沒有馬上回應，「這段你也找了撰稿人嗎？」

「完成那本筆記本之後，我想了很多。可能是因為有個混蛋叫我要『好好做功課』。」巴奇聳聳肩。

山姆失笑地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汽水罐。

「敬史蒂夫。」

「敬美國隊長。」兩人輕輕碰杯，清脆的聲響驅散了他們陰鬱的氣氛。沙威瑪的香氣仍在空氣中盤旋，他們就坐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店裡，用紐約最棒的街邊小吃作為背景，各自安靜地消化著對好友的思念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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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原本以為我今天找你要做什麼？」

巴奇已經可以預見聽到自己回答後，山姆調侃的神色，但他還是老實說了。

「……以為是什麼畢業舞會之類的吧。」

不出所料，山姆咯咯笑出聲來，「我們可得把這個加入清單了，你還會跳舞嗎？」

「七十年前我可是高手。」

「那我們可得幫你找個舞伴。」山姆說，「別像老史蒂夫一樣，讓人等了七十年。」

街燈灑在人行道上，將紐約的夜色切成暖黃和藍灰相間的緞帶，這座城市仍舊喧鬧不休，遠處有車聲，有人聲，偶爾傳來笑語，但這一段路卻像為他們留了空。山姆走得不快，卻像是腳下有風。卸下戰鬥裝備的他沒有翅膀托起，步伐依然輕盈，踩踏出的節奏好似要翩翩起舞。

巴奇看向山姆的背影微微一笑，加快腳步與他並肩。

「我想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