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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去問過Lilia，為甚麼花開得那麼快，又死得那麼快。它們在追趕甚麼，還是被甚麼追趕？

Malleus指着薔薇園。轉瞬前彷彿還滿園盛開的花朵，此刻已經落了遍地，只有濃郁的香氣還未散去，但是聞久了也開始淡下。

「因為時間待吾們妖精族優厚，卻對它們格外殘酷呀。」

「好脆弱。」Malleus低下了頭，輕輕擺弄他心愛的薔薇，又像是怕傷了它們。他忽然說：「我想用魔法阻止它們凋謝。」

「但凋謝是花兒們的使命。」Lilia蹲下來，摸了摸Malleus的頭：「不必挽留。正因花期短暫，所以選擇了絢爛地死去，這是花兒高尚的意志。」

如此短促脆弱的生命，和高尚的意志？Malleus這樣發問。

於是他見Lilia對他微笑，隨後遙遙指向陰霾密佈的天空。雖然這個薔薇園的花謝了，但是在那塊巨大的烏雲之下，有更多的花在生長。只要荒蕪之地還能有一朵花活着，日之眷屬的妖精就能找到它，宣佈春天的到來⋯⋯每一朵花都肩負着這樣的使命，驕傲地盛開，那如何不是高尚的意志呢？

「不過只在秋冬開的花也有不少呢。」Lilia笑道：「像是⋯⋯」

Malleus聽見一大串陌生的花名，和一些沒有名字，只有對方給他口述形狀香氣的花。想像力不夠用了，年幼的他扯着Lilia的袖子說，好想親眼看看那些花啊。

「可以用魔法造出來給我嗎？」

Lilia搖搖頭：「生命是不能被憑空創造的。就算能弄出個形狀，那種傲然盛開的姿態也無法完美重現啊。」

他將小小的王子擁入懷裏，眼內映出泥中暗紅的殘花，輕快地哼着鼻音。那就在將來一起去看吧，去看荊棘之谷外的世界，路邊的野花長得比薔薇園還繁盛，多樣得妙趣橫生。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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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帶刺的薔薇還是比較特殊吧，人類也對它情有獨鍾。Malleus來到NRC後偶爾會這麼想。

從Heartslabyul寮能看見薔薇王國的縮影。在這迷宮之中，豔紅玫瑰被賦予了格外多的含義，已經算是一種符號了。他來到外面，才發現人們給花題了不少詩句，又整理出五花八門的花語，正確與否可能連問花之妖精也說不清。

但是，大概花真的有種力量。當Malleus給Riddle佩戴上那朵薔薇時，忽然想起了Lilia。

「就算只是薔薇，只要在你的胸前，也比任何勳章更具威嚴。」他記得自己這樣向Riddle說：「假若你是這座薔薇園的王，就如這朵薔薇一般⋯⋯強大、且高尚地存在吧。」

然後他看見對方臉上的那種神情。對方受到觸動，眼裏的神采有了微妙的不同。那在他眼裏彷彿一朵緩慢綻開的玫瑰，只要盯着那嬌嫩的花瓣舒展，就能看到某個細微的瞬間，讓他可以確信地說，花盛開了。

新剪的薔薇理應在慢慢凋謝，Malleus卻看見那朵胸前的花開得比任何一朵花都盛大莊嚴，飄揚着高雅的香氣。

如他所說，這花在對方胸前，比任何勳章都要好。或許也是花的那種高尚意志起了作用，讓自己的凋零換來另一朵更美麗的花盛開，傳遞它的使命。

Riddle與鬼魂戰鬥時，在他釋放的火海之中，胸前的薔薇被熱浪燒灼了邊緣，花瓣向外捲曲，像是仍連接枝葉那般，開得大，且帶着火光映照的明艷，直至一片花瓣終於綻開得脫離了花萼，掉落在他的面前。

薔薇之君看向他的薔薇，感受到當中蘊含的力量。這朵花的萎落，讓Riddle明白了自己該如何做。

他曾對一朵勳章之花許下誓言，所以他必須肩負起一個使命。

Heartslabyul的王將死守他的薔薇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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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ddle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那件事。可能是學園裏被選為春之祭典的場地，濃郁的花香從植物園那處飄來，勾起了回憶；可能是因為他見到Ortho的新裝甲，一叢遮眼的人造花在對方身上也栩栩如生。

此刻，攸關學校命運的重任不是交給自己，而是托付給眼前的這些一年級生。Riddle提着沈甸甸的飯盒，想起自己來這裏前向Trey知會了一下，交代對方看好不守門禁的寮生，卻和對方詫異的眼神對上了眼。

「怎麼了嗎？」他問。

「啊，沒甚麼⋯⋯」Trey扶了一下眼鏡，微笑道：「只是在想，以往的你可不像是會給後輩送晚飯的人啊。你變了呢，Riddle。」

這麼說來似乎也是。別提給人送飯了，光是他沒有把飯盒逐個打開，檢查食物有沒有違反紅心女王的法律，就已經相當反常。

⋯⋯如這次春之祭典的主題，是evolution吧，他回答。

一年級裏的熟面孔幾乎都聚在這了。僅僅是放下飯盒，後輩們就歡呼着跑來，只有Ortho還在遠處整理器材。他聽着後輩為了食物七嘴八舌地比誰功勞大，但是當問起誰功勞最大，得到的答案卻出奇地一致。

此刻的Ortho像極了翩飛的花仙子，在花苞形的投影器前來來往往，緊閉的唇中看出幾分焦慮。Riddle向他搭話，他們都在說你非常努力了，去那邊和大家一起休息吧。

「可是，humanoid是不需要休息的。」Ortho說。

Riddle反問，不是說humanoid也需要成長，而和大家聊天會激發靈感嗎？作為學生的日子並不長，所以現在應該要留在屏幕前，還是回應那些呼喚你的同伴⋯⋯

「你應該明白吧？」

Riddle看不見Ortho的眼睛，但是他彷彿能感受到，那叢蔽眼的人造花又綻開了些許。明明是無機物組合的花瓣，卻彷彿能傳達喜怒哀樂，金屬光澤染上偏粉的色彩，有種不輸紅玫瑰的豔麗與生的氣息。

如果是裝飾在普通機器人上，區區人造花絕不會有這麼生動的色澤，是因為在Ortho身上，才讓死物顯得活力四射。多麼有趣的現象。除了醫學，還有法律，冒險故事、電動遊戲、魔術，連魔導工學都開始讓他心生嚮往，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妙趣橫生，在來到NRC以前，他並不知曉。

「不能輸給後輩呢。」Riddle想着圖書館裏有那麼多未曾探索的藏書，不禁微笑。

Ortho遲疑：「後輩，是指⋯⋯」

「⋯⋯我不會再叫你『機器人』了。你的態度，正符合Ignihyde勤勉的精神。」他肯定道。

對方被自己認可，帶着豁然開朗的雀躍，朝同伴飛去。Riddle欣慰地目送了，眼神轉而落在那些機械花苞上。這花會如何夢幻地盛開，如何完成讓春天到來的使命⋯⋯實在是太令人好奇了，以至於他看得出神，甚至在恍惚中，覺得自己從那些花裏聞到了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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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大家的幫助，自己大概沒辦法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走台上吧。Ortho偷偷瞄向走台兩側的觀眾，大大小小的妖精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他一掃視，又發現了暗處的鏡頭，知道連接的另一頭還有許多人看着自己。

他輕盈地從後台飛出，在空中滑出完美的圓，如一隻撲了金粉的蝴蝶般優雅，惹來兩旁的妖精竊竊私語：那是甚麼樣的蝴蝶？竟然不追隨花，而是讓蓓蕾環繞自己⋯⋯

Ortho勾起嘴角，昂首向天衝去，當他落下之時，雪白的身軀已經染上薄紅。花瓣飄來暗香發散，此刻的他是真正的呼喚春之使者，四周應他舉手投足變化，積雪消融，春來花開。他以機械之軀，成為這個春天第一朵盛開的花，鳥兒前來跳祝賀的舞，連面上的假蝴蝶都好似開始搧動翅膀，繞着他打轉。

「⋯⋯開花，就是我想到的『evolution』。」他像花瓣那樣飄落在台上。

儘管隨後幾經波折，但是一朵早開的花，哪怕是機械之花，也已經奠定了基礎。既然妖精與人類共演的舞台，也可以讓場面歡聲雷動，飛鳥蝴蝶應邀出席，這份新穎的體驗⋯⋯似乎並不壞。

妖精女王露出一抹微笑。此刻她覺得，有一朵奇異的花，在心中慢慢綻開了。

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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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前所未有的春之祭典，在妖精之間一時傳為佳話。

「當然吾也看了，還是現場直播。」Lilia點開電腦裏的檔案夾。「畢竟那次有吾的兒子出場呢！唔，多看一遍。」

「Lilia。」

聲音忽然在背後出現，Lilia抬頭一看：「Malleus啊，找吾有何事？」

「⋯⋯嗯，想着來道謝。」Malleus低下頭凝視着對方，思量許久，才緩緩開口：「多虧了你，我看到了許多荊棘之谷內沒有的花。很有趣。」

他一愣，看向對方的紅眸越來越亮，最終瞇成兩條彎彎的線。他從椅子躍下，高高舉起手，Malleus略微低頭，讓對方的手能碰到自己頭頂。

Lilia那隻手在兩隻龍角中間來回揉着：「那就好。這裏也開着花呢！」

「沒有吧。」Malleus伸手去摸頭髮。

「有哦。而且長得很高，好好地長着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