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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
禇冥漾三次被重柳族青年氣得想把對方宰了,最後一次他想把自己宰了
重漾
OOC!



重柳族青年雖然不是人,卻十分懂得氣死人,禇冥漾對此深以為然,他便經常被氣死。

故事之始,旅程之初。時間種族擕蜘蛛在他家裡揚言殺他全家的情境還歷歷在目。沒有任何交待,不通人情也不講道理,一句導正時間錯誤就要他無辜的家人血償。禇冥漾氣當時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夏碎和楔沒有同行,如果來的不是這個重柳族,那該是什麼光景,後面一切又該被怎樣覆寫?他更氣,氣所謂白色種族的行事方式。根據莫須有的血緣傳承來判定人的罪孽、該不該死,本來就是非常不合理的事。他是真的想再見那個白痴時族,然後敲開時族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妖師不經意瞥過窗外,撞進蒼翠裡的一抹藍。

時間種族遠遠待在樹上,枝葉蔥鬱下連模糊的影都看不見,禇冥漾卻不知如何一頭就扎進那塊藍色裡。正經的,帶肅殺意味,他看不見狡詐和扭曲的惡意,讓他不合時宜想起初雪剛結上冰的湖面,又像一塊水膽瑪瑙。坦白說,那次之後,時族還有心殺他,機會俯拾皆是,比如現在。偏偏透亮的藍只是從他眼前消失,裝一副沒來過的樣子。

禇冥漾忽然假設:如果,如果不談種族、換個背景,這個時間種族或許會比好些人更值得交朋友––他又開始生氣,尤其想起對方為了交差而挨的那刀,他便更氣了,血緣跟任務比人命重要,比重柳自己的命還重要,這到底是什麼扭曲又白痴的規矩?他奪過背包翻出醫療班給他的藥瓶,使最大的勁砸向時族站的位置。

把他腦子砸清醒最好!

氣上頭的人類沒意識到自己實為高空擲物,他看玻璃瓶變成點消失在樹叢間,遲遲未聞玻璃碎裂。他滿意地拉上窗戶,終於沒那麼生氣––

咚––

有硬物猛然撞窗。禇冥漾邊感嘆黑館建築質量好,邊連忙開窗往下看,只見眼熟的玻璃瓶塞子落地後晃晃悠悠滾了幾圈,就停在他窗戶正下方,讓人很難不知道兇手是誰。

……靠!



第二次,第二次的時間禇冥漾已記不清了。

約莫是和烏鷲拉鋸的前後,時間種族以監視之命,卻對他行保護之實。哪怕他拒絕了,對方還是拖一身白血跟著他趴趴走。這時候他已經看過重柳的真面目,白頭髮藍眼睛,像個瓷質娃娃。後來還是覺得不能這樣想,重柳臉上的裂紋和傷口太過扎眼,他不喜歡。

偏偏這個時間種族不管不顧,坐在他房間裡教他怎樣導讀陰影,教他怎樣做才能走到一個完美的結局,把他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連禇冥漾本人插話的機會都沒給,自然也不會管他無法理解的禇冥漾的怒氣。

年輕妖師雖然是血緣繼承者,卻是一個不合格的黑色種族。他氣不惜命的人,因為過去他犯下過大錯,知道活著比什麼事都重要,但他身邊卻有太多不惜命的人。他要怎麼樣才能讓對方知道這件事呢?他的憤怒能阻止他的朋友、他關心的人少受點傷嗎?不能。他們妖師被追殺幾百幾千年,卻連救人都幹不了,甚至連收自己部下都要別人用命來教他,所以禇冥漾更氣了。

重柳還在說話,禇冥漾走過去,毫無預兆地摸上對方的黑衣服。沉重溼熱的布料壓得他喘不過氣。你說,他一個當事人身上就掛了點彩,重柳一個跟這事無關的局外人血流如注,這到底算什麼?禇冥漾想說些什麼,可沉默森林正下著雨,空氣悶熱黏膩,他所有呼喊都困在喉頭裡,於梅雨下腐朽,他無話可說。

而時間種族只是拍開他的手,拉緊臉上的黑布,放下一句教學結束。那雙注視他的藍眼睛看得禇冥漾心頭無名火更盛。他在失去意識前還在想,他真的要被這個重柳族氣死了––



禇冥漾深象印刻的第三次倒也不是轟烈到整個守世界都知道的伏水神殿事件––當然,那次也讓他氣得罵一輩子人都不夠––而是在那之後,更久遠些的未來。

他記得自己費了老大的勁、拼死拼活把魂石變回活生生的人。希克斯拿好爆米花等待的什麼感人至深浪漫重逢通通沒有,只見那雙剔透藍眼眨著眼,確認過目前情況後,提手就準備把自己送回安息之地還是主神懷抱,嚇得他好幾句言靈衝口而出,連米納斯的黏膠彈都出動,生怕晚一秒就悔恨終身。

雞飛狗跳中聽過禇冥漾說明原委後,重柳族青年安靜許久,終於神色平靜地說他的軌跡已經完結,命蛛也一早死亡腐爛在那時候的神殿裡。

這倒是和他想像中的台詞一模一樣,禇冥漾嘆一口氣。你說,這樣的時間種族,要是他真的信了鬼話,用鬼族或黑色種族的方式去做,哪怕人回來了,不等對方被污染、被時間水滴處理掉,他自己都要先頂不住壓力,被愧疚和後悔扭曲成不堪入目的模樣。

他還拉著重柳的手,比他體溫低一點,他握住的是個活生生的人。禇冥漾現在才知道害怕,伏水神殿以後,路那麼遠、那麼長,無論是流越的事、千冬歲和夏碎學長的事,還是後面種種,若他走錯一步,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他忽然覺得,自己也並非那麼倒霉。

重柳看著他,藍眼裡帶笑,像是聽見他心中所想一樣,說沒有打破他們的約定,聲音一頓,重柳用他陌生的表情和語氣說他很高興。

可他一點都不高興啊!禇冥漾暴怒,燃線被點燃,埋藏許久的炸彈猛地爆發。是看他拿著個魂石天天怕被搶被偷被砸很高興,還是看他梗著一口氣三天兩頭就聽鬼族模仿重柳聲音很好玩?妖師愈想愈氣,想起旅途上鬼來問他神又來詐,既然重柳那時將靈魂托付在他手裡,除非重柳本人說要走,不然誰也沒資格管他要人!他怎麼現在才想通這個道理呢,禇冥漾咬牙切齒,尤其一群人連重柳本人都沒見過!

偏偏當事人還跟他說守住了約定,他很高興。

萬一呢,重柳就沒想過萬一中途發生了什麼萬一嗎?現在千苦萬苦走正規途徑活過來,還想躺回去?

禇冥漾怒極反笑,冷靜敘述他現在能純熟控制魔龍氣息,用黑色力量也很在行了。

時族點點頭,說他知道。

禇冥漾接著說既然約定結束,那就走吧。重柳走了,他就要去當個好妖師,名正言順攻佔守世界。

重柳族青年聞言神色淡然,又點頭答,好,那陪他打完再走。

禇冥漾聽不懂人話,但他大受震撼,槍都拿不穩。

重柳湊過去,用閒著的手按按他額頭,和他以前按蜘蛛的手法如出一轍,然後問他,不要他陪?

禇冥漾說不出話,只好扼腕,被反將一軍,氣死個人。



第四次,誰會想到這竟然還有第四次?禇冥漾都以為事不過三的。

他站在重柳旁邊幫忙拉行李。對方才結束遠遊,來到、或該說回到亞特蘭提斯,黃昏時份才接到趕得急忙的人。青年模樣和分別之前一模一樣,風塵僕僕卻顯得他周身氛圍柔和了些。所以禇冥漾想知道對方去過哪裡,聽過什麼故事,可轉念一想只是把重柳帶到客房休息,他們時間還很多,並不急著現在去聽。

可是當他意識到重柳就在他隔壁房間時,禇冥漾卻睡不著了。像一片湖許久未見,他本以為湖水會逐漸乾竭,可他再見面時,才發現如初春冰雪消融,清澈湖水有風吹動,他往湖裡看,看見他的心臟在湖裡,沉在深深處。

但時間,時間。

妖師是黑色種族之首,但妖師也不過是人類,人類該怎麼去看待流連在漫長時間河流裡的重柳族呢?

他平躺在床上,看月色溶溶,想了許久。

月落日升,幸好黑色種族有夠固執和不服氣。凡斯是,千百年後的他有幸繼承這優良的品質。

所以禇冥漾現在站在了重柳族青年面前,把思來想去的話吐露出口,然而出口一刻他卻感受到周身空氣顫動。語言太過沉重,尤其是妖師的語言,稍一不慎就把別人束縛住,對方也不可能沒有發現。他該怎麼解釋呢?怎麼說自己根本無心用言靈。心語有時是上天對妖師的詛咒,他根本沒辦法確認自己有沒有操控結果。

無論如何,禇冥漾人生第一次表白搞砸了。他的話再沒辦法說下去,等待對方反應時竟像囚犯候審,或許他確實是個犯人,亂用妖師力量,被管理秩序的時間種族打一頓,他是沒有怨言啦……大概。

誰知道重柳族上來就抓起他的手,禇冥漾險些以為要被扣一雙銀手鐲了,但對方掰開他緊握的拳頭,垂下眼簾,用指尖在他掌心裡寫,一筆一劃,是三個字。

告訴我。

時間種族顯然知道妖師的顧慮,兩方也沒說話。在走廊昏黃的燈光下,禇冥漾卻似乎聽見清冷的聲音對他說告訴我。他拉住重柳向他攤開的手心,然而止不住顫抖,根本寫不下去。

禇冥漾吸氣又呼氣,來來回回,緩慢地開口:「你是個混蛋吧。不殺我,就改行讓我氣死我自己?」

重柳被逗樂了,握住他的手說到一個看似無關的話題上:「是七夕快樂。」

禇冥漾一愣。今天八月十四日,也是農曆七月七,是原世界的七夕,乞巧節。重柳族知道這個節日,而他趕回來了,對他說七夕快樂。

他尚不知道的時候,原來一切早有答案。